婉婉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默不作声。自从离婚以后,她从来不主动找谁说一句话,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倒是邓红菱觉得惊奇,她说:“房子,你说把这个别墅卖掉了?”
“是的,”郭松龄点点头,转脸对婉婉说,“你的房子已经买好了,房产证还没有办过来,偏偏遇上了一点纠纷,现在住不进去。我叫郁青给你租了房子,你搬过去暂时住着。这屋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都搬过去。”
邓红菱担心地看着婉婉。婉婉冷着脸谁也不理,一会儿站起来“啪”地关了电视,一阵风一样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去了。
第二天,郁青找来了搬家公司,问明了婉婉的意思之后,把家里的东西装了辆大车,运到新租的房子去。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有一间厨房,另外一间书房也被改造成了厨房,以适合于两个人合租。房子里已经住了一个女人,但是她没有什么家具,共用的客厅里是空荡荡的。郁青没有随车跟来,婉婉也不理。搬家公司的一个工头指挥着,把东西摆放了个井井有条。搬家工人走了以后,婉婉关上卧室门,伏床哭了一个下午。她从现在起开始独立生活了,可是她什么都不会做。和她同租一套房子的是一个二十二岁的湖南姑娘,名叫祝叶青,她活泼热情,经常帮助婉婉,两人不久就在同一个锅里做饭吃了。祝叶青晚上上班,白天睡觉,婉婉慢慢也学会了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方式,白天睡觉,晚上通宵上网。祝叶青经常去外面租了黄|色影碟回来,放进婉婉的DVD,拉了婉婉一起看,看得婉婉浮想联翩。过了一些日子,婉婉渐渐又感觉寂寞了,想念起“岳家军”来。祝叶青也怂恿她去把狗弄来,好调剂生活。婉婉想,“岳家军”一定被郭松龄带去了,可是她不知道郭松龄搬到了哪儿。她也怕去找他,怕打他的电话,因为她对不起他。她决定去找郁青,一则叫他弄回“岳家军”,二则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比如肚子里的孩子,这些都要有一个交涉。
婉婉想来,星期六郁青一定在家。她找到了郁青在木螺村的房子,看见门开着的。她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紧张起来,畏畏缩缩地往里面一探看,没有见到郁青,却见到一个女孩子,她是邓红菱。邓红菱也看见她了,急忙迎了出来,“婉婉姐!”她说。
见到邓红菱,婉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亲近感。“你怎么会在这儿?——郁青呢?”她问。
“他上班去了,”邓红菱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今天不是星期六吗?”
“他现在是公司的副总了,不分白天黑夜的都在忙呢,更别说什么星期天了,一点都没有休息的时候的。回家也很迟的,天不亮就出门了。”
“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婉婉没有听出邓红菱的话外之音来,继续问。
邓红菱看她一眼,低下头去,立即抬起头来,说:“我……他是我的男朋友。”
婉婉吃了一惊,立即就感觉到了心躁气浮,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来由。是因为郁青有了新的女朋友而失望呢,还是因为曾和邓红菱姐妹般的感情,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尴尬呢?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也是怎么也理不出来的。
邓红菱看着她说:“婉婉姐,你进来坐着,我们说话。”
“我不进来,”她扶着门框说,“他是个什么副总?”
“松龄公司的副总啊。”
“噢?”婉婉喘了一会儿气,说,“你怎么跟了他呀?他是一个很下流的人,作了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的。你知道了,就知道他很下流了。等会我打电话给你松龄哥,把事情说给他听了,他就不会要他在松龄公司了。”
“不,婉婉姐,他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的,松龄哥也知道的,有一些事情是松龄哥叫他做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为了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但是人也不能没有钱呀,所以好多时候只能听他们的了。他现在是公司的股东,掌握着公司的机密,松龄哥已经离不开他了,绝对不会叫他离开公司的。昨天松龄哥还说,罗纳尔多来的时候,多亏了他,要不然事情很可能闹复杂了呢。‘
婉婉似听非听,满脸悲伤地沉默了一会儿,摇摇摆摆地往回走。邓红菱见了,担心地说:“婉婉姐,你上哪儿去呀?”
“我回去了。”
“婉婉姐,我看你精神很不好,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婉婉不说话,继续走着,邓红菱追上来,说:“那么我送送你。”
“不,不用了。”
邓红菱返身回去锁了门,赶上前来扶起婉婉,把她送到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扶着她上了车。她的意思也要坐进去,摆婉婉推她说:“不用了,你不用跟我来了。你回去吧。”
婉婉丧魂失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在沙发上坐下来。她脑子里空白一片,两耳嗡嗡作响,胸腔里挤压得厉害,似乎有一团气总是在里面挤压着,翻滚着,想哭又哭不出来。她就这么死去一般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被响声惊了一大跳。她静了静心,仔细听听,响声是从门外传来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用指甲在抓门。婉婉简直怀疑是鬼,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很长时间过去了,那声音还继续着,她才胆战心惊地打开门,看到一只浑身积雪的狗。原来婉婉的房子在底楼,纷飞的大雪一直可以飞到她的门口来。婉婉细细一看,这是“岳家军”呀!她梦魇一般地蹲下身子,把它抱了进来,就在客厅里为它抖落了身上的积雪。“岳家军”原本纯白的毛变得灰黄青暗,被雪融化的水凝成一条一条的,毛间满是黑色的尘土污垢。它偎在婉婉怀里,扬起长长的嘴来冲婉婉“汪汪”地叫唤,那声音一阵紧,一阵慢,有时候又停一会儿,这时候婉婉能听到它大口大口地喘气。婉婉知道它在向自己诉说什么,可惜听不懂它的言语。原来“岳家军”是被邓红菱带去了,它不喜欢郁青,因此逃出来了,在郁青房子的周围成了流浪狗。今天,它忽然闻到了婉婉的气味,于是循着这气味追来了。它是在述说着一路寻她的辛苦,诉说对她的思念,告诉她为了找她,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经受了太多太多的惊吓威胁……婉婉紧紧地抱着它,不停地流泪,泪水溅到“岳家军”的身上,溅到婉婉的大腿上,都被岳家军细细地舔干净了。
狗吠的声音惊醒了祝叶青,她走了出来,欣喜地说:“你带回来了?好依人的小狗!它饿了吧?为什么总是叫啊?哎呀身上好脏,该洗洗了。”
“怎么洗我不会呀,也不会给它作吃的。”
“这个你别管,我来吧,我会养狗的,”祝叶青说,“还有两天过年了,有一个小狗真好,很热闹的。”
哦,还有两天过年了,婉婉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