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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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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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做夫十日,歇二十日,又做十日。他既不在家,我替你们寻个人,你出钱雇

他去做工。”周氏答道:“既如此,只凭你教人替了,我自还你工钱。”里长相

别出门。次日饭后,领一个后生,年约二十岁,与周氏相见。里长说与周氏:

“此人是上海县人,姓董,名小二。自幼他父母俱丧。如今专靠与人家做工过日,

每年只要你三五百贯钱,冬夏做些衣服与他穿。我看你家里又无人,可雇他在家

走动也好。”周氏见说,心中欢喜道:“委实我家无人走动,看这人,想也是个

良善本分的,工钱便依你罢了。”当下遂谢了里长,留在家里。至次日,里长来

叫去海宁做夫,周氏取些钱钞与小二,跟着里长去了十日回来。这小二在家里小

心谨慎,烧香扫地,件件当心。

且说乔俊在东京卖丝,与一个上厅行首沈瑞莲来往,倒身在他家使钱,因此

留恋在彼,全不管家中妻妾。只恋花门柳户,逍遥快乐,那知家里赛儿病了两个

馀月死了。高氏叫洪三买具棺木,扛出城外化人场烧了。高氏立性贞洁,自在门

前卖酒,无有半点狂心。不想周氏自从安了董小二在家,到有心看上他。有时做

夫回来,热羹热饭搬与他吃。小二见他家无人,勤谨做活。周氏时常眉来眼去的

勾引他,这小二也有心,只是不敢上前。一日正是十二月三十日夜,周氏叫小二

去买些酒、果、鱼、肉之类过年。到晚,周氏叫小二关了大门,去灶上烫一注子

酒,切些肉做一盘,安排火盆,点上了灯,就摆在房内床面前桌儿上。小二在灶

前烧火,周氏轻轻的叫道:“小二,你来房里来,将些东西去吃!”小二千不合

万不合走入房内,有分教小二死无葬身之地。正是:

僮仆人家不可无,岂知撞了不良徒。

分明一段跷蹊事,瞒着堂堂大丈夫。此时周氏叫小二到床前,便道:“小二

你来,你来!我和你吃两杯酒,今夜你就在我房里睡罢!”小二道:“不敢!”

周氏骂了两三声“蛮子!”双手把小二抱到床边,挨肩而坐。便将小二扯过怀中,

解开主腰儿,教他摸胸前麻团也似白奶。小二淫心荡漾,便将周氏脸搂过来,将

舌尖儿度在周氏口内,任意快乐。周氏将酒筛下,两个吃一个交杯酒,两人合吃

五六杯。周氏道:“你在外头歇,我在房内也是自歇,寒冷难熬。你今无福,不

依我的口。”小二跪下道:“感承娘子有心,小人亦有意多时了,只是不敢说。

今日娘子抬举小人,此恩杀身难报!”二人说罢,解衣脱带,就做了夫妻。一夜

快乐,不必说了。天明,小二先起来烧汤、洗碗、做饭,周氏方起,梳汝洗面罢,

吃饭。正是少女少郎,情色相当。却如夫妻一般在家过活,左右邻舍皆知此事,

无人闲管。

却说高氏因无人照管门前酒店,忽一日,听得闲人说:“周氏与小二通奸。”

且信且疑,放心不下。因此教洪大工去与周氏说:“且搬回家,省得两边家火。”

周氏见洪大工来说,沉吟半晌,勉强回言道:“既是大娘好意,今晚就将家火搬

回家去。”洪大工得了言语自回家了。周氏便叫小二商量,“今大娘要我搬回家

去,料想违他不得,只是你却如何?”小二答道:“娘子,大娘家里也无人,小

人情愿与大娘家送酒走动。只是一件,不比此地,不得与娘子快乐了。不然,就

今日拆散了罢!”说罢,两个搂抱着,哭了一回。周氏道:“你且安心,我今收

拾衣箱什物,你与我挑回大娘家去。我自与大娘说,留你在家,暗地里与我快乐。

且等丈夫回来,再做计较。”小二见说,才放心欢喜,回言道:“万望娘子用心!”

当日下午收拾已了,小二先挑了箱笼来。捱到黄昏,洪大工提个灯笼去接周氏。

周氏取具锁锁了大门,同小二回家。正是:

飞蛾扑火身须丧,蝙蝠投竿命必倾。

当时小二与周氏到家,见了高氏。高氏道:“你如今回到家一处住了,如何

带小二回来?何不打发他去了?”周氏道:“大娘门前无人照管,不如留他在家

使唤,待等丈夫回时,打发他未迟。”高氏是个清洁的人,心中想道:“在我家

中,我自照管着他,有甚皂丝麻线?”遂留下教他看店,讨酒坛,一应都会得。

不觉又过了数月。周氏虽和小二有情,终久不比自住之时两个任意取乐。一日,

周氏见高氏说起小二诸事勤谨,又本分,便道:“大娘何不将大姐招小二为婿,

却不便当?”高氏听得大怒,骂道:“你这个贱人,好没志气!我女儿招雇工人

为婿?”周氏不敢言语,吃高氏骂了三四日。高氏只倚着自身正大,全不想周氏

与他通奸,故此要将女儿招他。若还思量此事,只消得打发了小二出门,后来不

见得自身同女打死在狱,灭门之事。

且说小二自三月来家,古人云:一年长工,二年家公,三年太公。不想乔俊

一去不回,小二在大娘家一年有馀,出入房室,诸事托他,便做乔家公,欺负洪

三。或早或晚,见了玉秀,便将言语调戏他。不则一日,不想玉秀被这小二奸骗

了。其事周氏也知,只瞒着高氏。似此又过了一月。其时是六月半,天道大热,

玉秀在房内洗浴。高氏走入房中,看见女儿奶大,吃了一惊。待女儿穿了衣裳,

叫女儿到面前问道:“你吃何人弄了身体,这奶大了?你好好实说,我便饶你!”

玉秀推托不过,只得实说:“我被小二哄了。”高氏跌脚叫苦:“这事都是这小

婆娘做一路,坏了我女孩儿,此事怎生是好?”欲待声张起来,又怕嚷动人知,

苦了女儿一世之事。当时沉吟了半晌,眉头一蹙,计上心来,只除害了这蛮子,

方才免得人知。不觉又过了两月。忽值八月中秋节到,高氏叫小二买些鱼肉、果

子之物,安排家宴。当晚高氏、周氏、玉秀在后园赏月,叫洪三和小二别在一边

吃。高氏至夜三更,叫小二赏了两大碗酒。小二不敢推辞,一饮而尽,不觉大醉,

倒了。洪三也有酒,自去酒房里睡了。这小二只因酒醉,中了高氏计策,当夜便

是:东岳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

当时高氏使女儿自去睡了,便与周氏说:“我只管家事买卖,那知你与这蛮

子通奸。你两个做了一路,故意教他奸了我的女儿。丈夫回来,教我怎的见他分

说?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如今讨了你来,被你玷辱我的门风,如何是好?我今与

你只得没奈何害了这蛮子性命,神不知,鬼不觉。倘丈夫回来,你与我女儿俱各

免得出丑,各无事了。你可去将条索来!”周氏初时不肯,被高氏骂道:“都是

你这贱人与他通奸,因此坏了我女儿,你还恋着他?”周氏吃骂得没奈何,只得

去房里取了麻索,递与高氏。高氏接了,将去小二脖项下一绞。原来妇人家手软,

缚了一个更次,绞不死。小二喊起来,高氏急了,无家火在手边,教周氏去灶前

捉把劈柴斧头,把小二脑门上一斧,脑浆流出死了。高氏与周氏商量:“好却好

了,这死尸须是今夜发落便好。”周氏道:“可叫洪三起来,将块大石缚在尸上,

驮去丢在新桥河里水底去了,待他尸首自烂,神不知,鬼不觉!”高氏大喜,便

到酒作坊里叫起洪大工来,大工走入后园,看见了小二尸首,道:“祛除了这害

最好,倘留他在家,大官人回来,也有老大的口面。”周氏道:“你可趁天未明,

把尸首驮去新河里,把块大石缚住,坠下水里去。若到天明,倘有人问时,只说

道小二偷了我家首饰物件,夜间逃走了。他家一向又无人往来的,料然没事。”

洪大工驮了尸首,高氏将灯照出门去。此时有五更时分,洪大工驮到河边,掇块

大石,绑缚在尸首上,丢在河内,直推开在中心里。这河有丈馀深水,当时沉下

水底去了,料道永无踪迹。洪大工回家,轻轻的关了大门,高氏与周氏各回房里

睡了。高氏虽自清洁,也欠些聪明之处,错干了此事。既知其情,只可好好打发

了小二出门便了。千不合,万不合,将他绞死。后来却被人首告,打死在狱,灭

门绝户,悔之何及!且说洪大工睡至天明,起来开了酒店,高氏依旧在门前卖酒。

玉秀眼中不见了小二,也不敢问。周氏自言自语,假意道:“小二这厮无礼,偷

了我首饰物件,夜间逃走了!”玉秀自在房里,也不问他。那邻舍也不管他家小

二在与不在。高氏一时害了小二性命,疑决不下,早晚心中只恐事发,终日忧闷

过日。正是:

要人知事勤学,怕人知事莫做。

却说武林门外清湖闸边,有个做靴的皮匠,姓陈,名文,浑家程氏五娘,夫

妻两口儿,止靠做靴鞋度日。此时是十月初旬,这陈文与妻子争论,一口气,走

入门里满桥边皮市里买皮,当日不回,次日午后也不回。程五娘心内慌起来。又

过了一夜,亦不见回,独自一个在家烦恼。将及一月,并无消息。这程五娘不免

走入城里问讯。径到皮市里来,问卖皮店家,皆言:“一月前何曾见你丈夫来买

皮?莫非死在那里了?”有多口的道:“你丈夫穿甚衣服出来?”程五娘道:

“我丈夫头戴万字头巾,身穿着青绢一口中。一月前说来皮市里买皮,至今不见

信息,不知何处去了?”众人道:“你可城内各处去寻,便知音信。”程五娘谢

了众人,绕城中逢人便问。一日,并无踪迹。过了两日,吃了早饭,又入城来寻

问。不端不正,走到新桥上过。正是事有凑巧,物有偶然。只见河岸上有人喧哄

说道:“有个人死在河里,身上穿领青衣服,泛起在桥下水面上。”程五娘听得

说,连忙走到河岸边,分开人众一看时,只见水面上漂浮一个死尸,穿着青衣服。

远远看时,有些相像。程氏便大哭道:“丈夫缘何死在水里?”看的人都呆了。

程氏又哀告众人:“那个伯伯肯与奴家拽过我的丈夫尸首到岸边,奴家认一认看。

奴家自奉酒钱五十贯。”当时有一个破落户,叫做王酒酒,专一在街市上帮闲打

哄,赌骗人财,这厮是个泼皮,没人家理他。当时也在那里看,听见程五娘许说

五十贯酒钱,便说道:“小娘子,我与你拽过尸首来岸边你认看。”五娘哭罢道:

“若得伯伯如此,深恩难报!”这王酒酒见只过往船,便跳船上去,叫道:“梢

工,你可住一住,等我替这个小娘子拽这尸首到岸边。”当时王酒酒拽那尸首来。

王酒酒认得乔家董小二的尸首,口里不说出来,只教程氏认看。只因此起,有分

教高氏一家,死于非命。正是:

闹里钻头热处歪,遇人猛惜爱钱财。

谁知错认尸和首,引出冤家祸患来。此时王酒酒在船上,将竹篙推那尸首到

岸边来,程氏看时,见头面皮肉却被水浸坏了,全不认得。看身上衣服却认得,

是丈夫的模样。号号大哭,哀告王酒酒道:“烦伯伯同奴去买口棺木来盛了,却

又作计较。”王酒酒便随程五娘到褚堂仵作李团头家,买了棺木,叫两个火家来

河下捞起尸首,盛于棺内,就在河岸边存着。那时新桥下无甚人家住,每日止有

船只来往。程氏取五十贯钱,谢了王酒酒。

王酒酒得了钱,一径走到高氏酒店门前,以买酒为名,便对高氏说:“你家

缘何打死了董小二,丢在新桥河内?如今泛将起来。你道一场好笑!那里走一个

来错认做丈夫尸首,买具棺木盛了,改日却来埋葬。”高氏道:“王酒酒,你莫

胡言乱语,我家小二,偷了首饰衣服在逃,追获不着,那得这话!”王酒酒道:

“大娘子,你不要赖!瞒了别人,不要瞒我。你今送我些钱钞买求我,我便任那

妇人错认了去。你若白赖不与我,我就去本府首告,叫你吃一场人命官司!”高

氏听得,便骂起来:“你这破落户,千刀万剐的贼,不长俊的乞丐!见我丈夫不

在家,今来诈我!”王酒酒被骂,大怒而去。能杀的妇人,到底无志气,胡乱与

他些钱钞,也不见得弄出事来。当时高氏千不合万不合,骂了王酒酒这一顿,被

那厮走到宁海郡安抚司前叫起屈来。安抚相公正坐厅上押文书,叫左右唤至厅下,

问道:“有何屈事?”王酒酒跪在厅下,告道:“小人姓王,名青,钱塘县人,

今来首告。邻居有一乔俊,出外为商未回。其妻高氏,与妾周氏,一女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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