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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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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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经?”老者道:“《天皇救苦经》。”公子道:“诵他有甚好处?”老者道:

“老汉见天下分崩,要保佑太平天子早出,扫荡烟尘,救民于涂炭。”公子听得

此言,暗合其机,心中也欢喜。公子又问道:“此地贼寇颇多,长者可知他的行

藏么?”老者道:“贵人莫非是同一位骑马女子,下在坡下茅店里的?”公子道:

“然也。”老者道:“幸遇老夫,险些儿惊了贵人。”公子问其缘故。老者请公

子上坐,自己傍边相陪,从容告诉道:“这介山新生两个强人,聚集喽啰,打家

劫舍,扰害汾潞地方。一个叫做满天飞张广儿,一个叫做着地滚周进。半月之间

不知那里抢了一个女子,二人争娶未决,寄顿他方,待再寻得一个来,各成婚配。

这里一路店家,都是那强人分付过的,但访得有美貌佳人,疾忙报他,重重有赏。

晚上贵人到时,那小二便去报与周进知道,先差野火儿姚旺来探望虚实,说道:

‘不但女子貌美,兼且骑一匹骏马,单身客人,不足为惧。’有个千里脚陈名,

第一善走,一日能行三百里,贼人差他先来盗马,众寇在前面赤松林下屯紥。等

待贵人五更经过,便要抢劫。贵人须要防备!”公子道:“原来如此,长老何以

知之?”老者道:“长汉久居于此,动息都知,见贼人切不可说出老汉来。”公

子谢道:“承教了。”绰棒起身,依先走回,店门兀自半开,公子捱身而入。

却说店小二为接应陈名盗马,回到家中,正在房里与老婆说话。老婆暖酒与

他吃,见公子进门,闪在灯背后去了。公子心生一计,便叫京娘问店家讨酒吃。

店家娘取了一把空壶,在房门口酒缸内舀酒。公子出其不意,将铁棒照脑后一下,

打倒在地,酒壶也撇在一边。小二听得老婆叫苦,也取朴刀赶出房来,怎当公子

以逸待劳,手起棍落,也打翻了。再复两棍,都结果了性命。京娘大惊,急救不

及。问其打死二人之故,公子将老者所言,叙了一遍。京娘吓得面如土色,道:

“如此途路难行,怎生是好?”公子道:“好歹有赵某在此,贤妹放心!”公子

撑了大门,就厨下暖起酒来,饮个半醉,上了马料,将銮铃塞口,使其无声。紥

缚包裹停当,将两个尸首拖在厨下柴堆上,放起火来,前后门都放了一把火,看

火势盛了,然后引京娘上马而行。此时东方渐白,经过溜水桥边,欲再寻老者问

路,不见了诵经之室,但见土墙砌的三尺高,一个小小庙儿,庙中社公坐于傍边。

方知夜间所见,乃社公引导。公子想道:“他呼我为贵人,又见我不敢正坐,我

必非常人也!他日倘然发迹,当加封号。”公子催马前进,约行了数里,望见一

座松林,如火云相似。公子叫声:“贤妹慢行,前面想是赤松林了……”言犹未

毕,草荒中钻出一个人来,手执钢叉,望公子便搠。公子会者不忙,将铁棒架住。

那汉且斗且走,只要引公子到林中去。激得公子怒起,双手举棒,喝声:“着!”

将半个天灵盖劈下,那汉便是野火儿姚旺。公子叫京娘约马暂住:“俺到前面林

子里结果了那伙毛贼,和你同行。”京娘道:“恩兄仔细!”公子放步前行。正

是:圣天子百灵助顺,大将军八面威风。

那赤松林下着地滚周进,屯住四五十喽啰。听得林子外脚步响,只道是姚旺

伏路报信,手提长枪,钻将出来,正迎着公子。公子知是强人,并不打话,举棒

便打,周进挺枪来敌。约斗上二十馀合,林子内喽罗知周进遇敌,筛起锣一齐上

前,团团围住。公子道:“有本事的都来!”公子一条铁棒,如金龙罩体,玉蟒

缠身;迎着棒似秋叶翻风,近着身如落花坠地。打得三分四散,七零八落。周进

胆寒起来,枪法乱了,被公子一棒打倒。众喽罗发声喊,都落荒乱跑。公子再复

一棒,结果了周进。回步已不见了京娘。急往四下抓寻,那京娘已被五六个喽啰,

簇拥过赤松林了。公子急忙赶上,大喝一声:“贼徒那里走!”众喽罗见公子追

来,弃了京娘,四散去了。公子道:“贤妹受惊了!”京娘道:“适才喽罗内有

两个人,曾跟随响马到清油观,原认得我。方才说:‘周大王与客人交手,料这

客人斗大王不过,我们先送你在张大王那边去。’”公子道:“周进这厮,已被

俺剿除了。只不知张广儿在于何处。”京娘道:“只愿你不相遇更好。”公子催

马快行。

约行四十馀里,到一个市镇。公子腹中饥饿,带住辔头,欲要扶京娘下马上

店。只见几个店家都忙乱乱的安排炊爨,全不来招架行客。公子心疑,因带有京

娘,怕得生事,牵马过了店门。只见家家闭户,到尽头处,一个小小人家,也关

着门。公子心下奇怪,去敲门时,没人答应。转身到屋后,将马拴在树上,轻轻

的去敲他后门。里面一个老婆婆,开出来看了一看,意中甚是惶惧。公子慌忙跨

进门内,与婆婆作揖,道:“婆婆休讶,俺是过路客人,带有女眷,要借婆婆家

中火,吃了饭就走的。”婆婆捻神捻鬼的叫:“噤声!”京娘亦进门相见,婆婆

便将门闭了。公子问道:“那边店里安排酒会,迎接什么官府?”婆婆摇手道:

“客人休管闲事!”公子道:“有甚闲事,直恁利害,俺是远方客人,烦婆婆说

明则个!”婆婆道:“今日满天飞大王在此经过,这乡村敛钱备饭,买静求安。

老身有个儿子,也被店中叫去相帮了。”公子听说,思想:“原来如此。一不做

二不休。索性与他个干净,绝了清油观的祸根罢!”公子道:“婆婆,这是俺妹

子,为还南岳香愿到此,怕逢了强徒,受他惊恐。有烦婆婆家藏匿片时,等这大

王过去之后方行,自当厚谢。”婆婆道:“好位小娘子,权躲不妨事,只客官不

要出头惹事。”公子道:“俺男子汉自会躲闪,且到路傍,打听消息则个。”婆

婆道:“仔细!有见成馍馍,烧口热水,等你来吃,饭却不方便。”

公子提棒仍出后门,欲待乘马前去迎他一步,忽然想道:“俺在清油观中说

出了‘千里步行’,今日为惧怕强贼乘马,不算好汉!”遂大踏步奔出路头,心

生一计,复身到店家,大盼盼的叫道:“大王即刻到了,洒家是打前站的,你下

马饭完也未?”店家道:“都完了。”公子道:“先摆一席与洒家吃。”众人积

威之下,谁敢辨其真假?还要他在大王面前方便,大鱼大肉,热酒热饭,只顾搬

将出来。公子放量大嚼,吃到九分九,外面沸传:“大王到了,快摆香案!”公

子不慌不忙,取了护身龙,出外看时,只见十馀对枪刀棍棒,摆在前导,到了店

门,一齐跪下。那满天飞张广儿骑着高头骏马,千里脚陈名执鞭紧随。背后又有

三五十喽罗,十来乘车辆簇拥。你道一般两个大王,为何张广儿恁般齐整?那强

人出入聚散,原无定规;况且闻说单身客人,也不在其意了,所以周进未免轻敌。

这张广儿分路在外行劫,因千里脚陈名报道二大王已拿得有美貌女子,请他到介

山相会,所以整齐队伍而来,行村过镇,壮观威仪。公子隐身北墙之侧,看得真

切,等待马头相近,大喊一声道:“强贼看棒!”从人丛中跃出,如一只老鹰半

空飞下。说时迟,那时快,那马惊骇,望前一跳,这里棒势去得重,打折了马的

一只前蹄。那马负疼就倒,张广儿身松,早跳下马。背后陈名持棍来迎,早被公

子一棒打番。张广儿舞动双刀,来斗公子。公子腾步到空阔处,与强人放对。斗

上十馀合,张广儿一刀砍来,公子棍起中其手指。广儿右手失刀,左手便觉没势,

回步便走。公子喝道:“你绰号满天飞,今日不怕你飞上天去!”赶进一步,举

棒望脑后劈下,打做个肉饣巴。可岭两个有名的强人,双双死于一日之内,正是:

三魂渺渺“满天飞”,七魄悠悠“着地滚”。

众喽啰却待要走,公子大叫道:“俺是汴京赵大郎,自与贼人张广儿、周进

有仇,今日都已剿除了,并不干众人之事!”众喽罗弃了枪刀,一齐拜倒在地,

道:“俺们从不见将军恁般英雄,情愿伏侍将军为寨主。”公子呵呵大笑,道:

“朝中世爵,俺尚不希罕,岂肯做落草之事。”公子看见众喽罗中,陈名亦在其

内,叫出问道:“昨夜来盗马的就是你么?”陈名叩头服罪。公子道:“且跟我

来,赏你一餐饭。”众人都跟到店中。公子分付店家:“俺今日与你地方除了二

害。这些都是良民,方才所备饭食,都着他饱餐,俺自有发放。其管待张广儿一

席留着,俺有用处。”店主人不敢不依。众人吃罢。公子叫陈名道:“闻你日行

三百里,有用之才,如何失身于贼人?俺今日有用你之处,你肯依否?”陈名道:

“将军若有所委,不避水火!”公子道:“俺在汴京,为打了御花园,又闹了御

勾栏,逃难在此。烦你到汴京打听事体如何?半月之内,可在太原清油观赵知观

处等候我,不可失信!”公子借笔砚写了叔父赵景清家书,把与陈名。将贼人车

辆财帛,打开分三分,一分散与市镇人家,偿其向来骚扰之费。就将打死贼人尸

首及枪刀等项,着众人自去解官请赏。其一分众喽啰分去为衣食之资,各自还乡

生理。其一分又剖为两分,一半赏与陈名为路费,一半寄与清油观修理降魔殿门

窗。公子分派已毕,众心都伏,各各感恩。

公子叫店主人将酒席一桌,抬到婆婆家里。婆婆的儿子也都来了,与公子及

京娘相见。向婆婆说知除害之事,各各欢喜。公子向京娘道:“愚兄一路不曾做

得个主人,今日借花献佛,与贤妹压惊把盏。”京娘千恩万谢,自不必说。是夜,

公子自取囊中银十两送与婆婆,就宿于婆婆家里。京娘想起公子之恩:“当初红

拂一妓女,尚能自择英雄。莫说受恩之下,愧无所报;就是我终身之事,舍了这

个豪杰,更托何人?”欲要自荐,又羞开口,欲待不说:“他直性汉子那知奴家

一片真心?”左思右想,一夜不睡。不觉五更鸡唱,公子起身鞴马要走。京娘闷

闷不悦,心生一计,于路只推腹痛难忍,几遍要解。要公子扶他上马,又扶他下

马。一上一下,将身偎贴公子,挽颈勾肩,万般旖旎。夜宿又嫌寒道热,央公子

减被添衾,软香温玉,岂无动情之处。公子生性刚直,尽心伏侍,全然不以为怪。

又行了三四日,过曲沃地方,离蒲州三百馀里,其夜宿于荒村。京娘口中不

语,心下踌躇,如今将次到家了,只管害羞不说,挫此机会,一到家中,此事便

索罢休,悔之何及。黄昏以后,四宇无声,微灯明灭,京娘兀自未睡,在灯前长

叹流泪。公子道:“贤妹因何不乐?”京娘道:“小妹有句心腹之言,说来又怕

唐突,恩人莫怪。”公子道:“兄妹之间,有何嫌疑,尽说无妨。”京娘道:

“小妹深闺娇女,从未出门,只因随父进香,误陷于贼人之手,锁禁清油观中,

还亏贼人去了,苟延数日之命,得见恩人。倘若贼人相犯,妾宁受刀斧,有死不

从。今日蒙恩人拔离苦海,千里步行相送,又为妾报仇,绝其后患。此恩如重生

父母,无可报答。倘蒙不嫌貌丑,愿备铺床叠被之数,使妾少尽报效之万一,不

知恩人允否?”公子大笑,道:“贤妹差矣!俺与你萍水相逢,出身相救,实出

恻隐之心,非贪美丽之貌。况彼此同姓,难以为婚,兄妹相称,岂可及乱。俺是

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岂可学纵欲败礼的吴孟子!休狂言,惹人笑话。”京娘

羞惭满面,半晌无语。重又开言道:“恩人休怪妾多言,妾非淫污苟贱之辈,只

为弱体馀生,尽出恩人所赐,此身之外,别无报答。不敢望与恩人婚配,得为妾

婢,伏侍恩人一日,死亦瞑目!”公子勃然大怒,道:“赵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

一生正直,并无邪佞;你把我看做施恩望报的小辈,假公济私的奸人,是何道理?

你若邪心不息,俺即今撒开双手,不管闲事,怪不得我有始无终了!”公子此时

声色俱厉,京娘深深下拜,道:“今日方见恩人心事,赛过柳下惠鲁男子。愚妹

是女流之辈,坐井观天,望乞恩人恕罪则个!”公子方才息怒,道:“贤妹,非

是俺胶柱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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