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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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风云-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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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报纸,上面有几幅非常触目的伦敦起火燃烧的照片。

帕格一回到绿林区自己的住宅,隔壁那个美术博物馆馆长——他叫巴泽尔博士,学问渊博,身材矮小,肤色黝黑——马上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跑了来,邀请邻居喝一杯,同时谈起英国迫在眉睫的覆灭。巴泽尔家一向是亲切友好的邻居,而且还多次邀请亨利夫妇参加过饶有趣味的展览和晚会。巴泽尔太太已成了罗达最亲密的德国朋友。帕格婉言告诉他的邻居说,战争并不完全象戈培尔的报纸和广播描绘的那样在进行。他刚一暗示英国皇家空军还有战斗力,这个小个子美术专家就生了气,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把他要请帕格喝酒的事也抛在脑后了。而这个人还曾经多次暗示过纳粹党徒是下流的恶棍,希特勒是祸水。

就是这种情况现在使得柏林完全使人难以忍受。全体德国人捏成了一个紧紧的拳头。那个小流氓做到了他的“一个帝国、一个民族、一个领袖”,这是他长期来经常叫嚣的。维克多·亨利是个守纪律的人,他理解也赞赏这些人民死硬地服从纪律的工作效率,可是他厌恶他们那种闭眼不看事实的盲从态度。这不仅仅是愚蠢,不仅仅是无耻;这是很坏的兵法。“对形势的估计”——这是一句从普鲁士军事学说中借用来的海军用语——必须根据事实。

他回来后不久,欧斯特·格罗克就来电话约他吃饭,他欣然接受了。格罗克是他所结识的在纳粹的疯狂之中似乎还保留着一点常识的少数德国军人之一。在一间坐满穿军服的纳粹官员和高级军官的饭馆里,这个潜艇军官公开对战事、特别是对戈林笨拙地进行英国战役隐隐约约地发牢骚。他不时眯起眼睛回头四顾,在德国只要一谈到战争或政治,总要不自觉地这样做。

“我们照样会打胜的,”他说。“他们会用尽各种笨办法,然后他们才会想到这一点。”

“想到什么?”帕格说。

“封锁,自然罗。这是英国的老武器,现在用来还治其人之身。英国人封锁不了我们。我们有了欧洲的全部海岸,从巴尔干直到土耳其。连拿破仑也从来不曾有过这样长的海岸线。可是英国缺少食物和燃料,这本来是它的致命伤。要是戈林今年夏天炸毁港口,炸沉船只——加上我们的潜艇和磁性水雷造成的大量破坏——英国早已通过瑞士和瑞典跟我们接触了。”他平静地举起双手。“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在整个大西洋辽阔的海面上击沉他们的船只。他们没有护航力量。就算他们有,我们的新战术和鱼雷仍然可以打败他们。你要记住,我们在潜艇方面开始时候力量很薄弱,维克多。可是最后邓尼茨说服了雷德尔,雷德尔又说服了元首。占领波兰之后,从英国拒绝和平建议开始,我们就大批地建造新艇。明年一月,新艇可以陆续下水。一种新式舰艇,非常漂亮。于是——在四、五个月内,每月击沉五十万吨,哼!——丘吉尔就完蛋啦。你不同意么?”格罗克咧嘴朝他笑着。这个小个子潜艇军官穿一套剪裁很好的紫色花呢服,戴一条触目的黄蝴蝶领结。他那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健康的脸容光焕发,富于自信。“说吧,你用不着表示同情。我们都知道你们总统的情绪,嗯?可是你理解海,也懂得形势。”帕格苦笑着看了格罗克一眼。他倒是同意这种估计。“呃,假定戈林真的会转向封锁,假定你们真的有一队新的舰艇建成——这可是两个很大的假定。”

“你怀疑我的话?”

“你稍稍夸大些,我是不会责怪你的。”

“你说的对,维克多,”格罗克笑出声来。“真他妈的。不过我用不着夸大。你瞧吧,从一月份开始。”

“那时候就要看我们是不是介入了。”那位潜艇军官不再笑了。“对,这倒是个问题。可是现在,你们总统只能偷偷地把一些旧飞机和船只给英国,就是这样他还不敢面对国会。你认为你的人民会赞成把美国战舰派出去让德国潜艇击沉么?罗斯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他害怕你们的人民。”

“哎!欧斯特·格罗克和维克多·亨利!这两只海狗,在决定战局了。”

原来是银行家沃夫·斯多勒弯了腰在跟他们说话,他那稀疏的黄头发上过头油,梳得很平,他的嘴里含笑叼着烟嘴。

“维克多,你这套新装很漂亮。是萨维尔·罗做的么?”

“是的,一点不错。”

“不会错。嗯,要是又能在那儿定做衣服,倒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没有比英国人更好的裁缝了。喂,你们二位来了多久啦?坐到我们桌上来吧。同桌的只是几位好朋友。”

“不,谢谢您,斯多勒先生,”帕格说。“我得马上回办公室去。”

“当然。喂,欧斯特,你告诉过亨利上校本周末你要去阿本德鲁么?你要知道,维克多是阿本德鲁的老客人。天哪!这次你干嘛不一道去呢,维克多?你最近已经拒绝了两次,我当然不会高兴。整个周末你跟你的朋友欧斯特可以彼此大谈你们的海上生活!快答应吧。另外只请两三个好朋友。还有几位可爱的女士,有的还是单身的。”

维克多·亨利迅速地瞟了格罗克一眼,对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嗯,这想法倒不错,是不是?”

“好吧,”这美国人说。他现在完全明白正在进行些什么,格罗克又为什么打电话给他。“多谢你们。”

“太好了。妙极了。星期五再见。”银行家说着,拍了下维克多·亨利的肩膀。这以后,这两个海军军官的谈话少了,内容也枯燥乏味。欧斯特·格罗克忙于吃饭,不大看帕格。

当天下午,维克多·亨利听他的文书通知说,娜塔丽·杰斯特罗从锡耶纳来了电话,不由得吃了一惊。

“天哪!快接上电话。”

“喂?喂?怎么啦?我要柏林的亨利上校。”姑娘的声音唧唧哝哝,含糊不清。

“是我,娜塔丽。”

“啊,喂!拜伦好吗?”

“他很好。”

“呵,这可放心啦!”电话线上的干扰停止了。娜塔丽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离开后我没有收到过他一封信。我发了个海底电报,没有得到回信,我知道现在的邮政是多么糟糕,可是我仍然担心起来。”

“娜塔丽,他也一直没有收到过你的信。他写信给我提起过。我肯定他没有收到你的电报。不过他很好。”

“真怪,我一直一个星期写一封信给他。多可恨哪!我很挂念他。他在潜艇学校干得怎样?”

在维克多·亨利的窗子外边,使馆门前的卫兵在换班,发出有节奏的立正敬礼声和用德语打招呼的短促声音。娜塔丽在电话里的声音引起他一阵心酸。她的纽约口音同帕米拉的口音不同,但同样是一种年轻低沉的女孩声音。

“勉强过得去吧,我想。”

她的笑声也很象帕米拉,有点沙嗄,带点嘲讽。“您说得是。”

“娜塔丽,他老早就等着你回去了。”

“我知道,还有些问题,但就会解决的。请一定告诉他说我很好。锡耶纳在战时非常迷人,也非常平静。有点回复到中世纪的味儿。拜伦还得呆三个月,是不是?”

“他十二月毕业,如果他们不把他开除出去的话。”

又是笑声。“他们不会开除他的。勃拉尼实际上是非常可靠的,您知道。我十二月回来。请您告诉他一下,也许您写的信会送到。”

“会的。我今天就写。”

这是在阿本德鲁的一次小小聚会,没有再玩从楼梯上滑下来那一套。帕格有点遗憾地看出,这种挖空心思想出来的粗野玩艺儿虽然很投合条顿民族的口味,欧斯特·格罗克却不感兴趣。这个潜艇军官显然有些心神不宁,本来很可以利用这玩艺儿来改变局面。另外的客人是一位德国空军的将军和一位外交部的高级官员,地位都远在格罗克之上。五位漂亮的女士都没有结婚。斯多勒夫人没有在场。

维克多·亨利估计他们是在酝酿一次狂欢酒会,目的是要他谈英国的情况。餐后,多少令他惊讶的是,他们进入一间有护墙板的房间,那里准备好了乐器,斯多勒、德国空军将军、外交部官员和一位红头发的女士演奏了四重奏。帕格以前也来过几次,这位银行家从未显露过自己的音乐才能,可是这次斯多勒演奏第一小提琴却非常出色。德国空军将军是一个身材很高、面色灰暗的人,双眼凹陷、带着病态,他先鞠了个躬,然后就俯在大提琴上摇摆着身体,奏出了美妙的乐音。帕格过去在凯琳别墅从远处见过这人一次,当时他全副军装,看上去远比他现在穿着常礼服、戴上单眼镜威严得多。音乐家们拉错了,停下来两三次,轻快地说了几句笑话,继续演奏。拉第二小提琴的那位外交部官员是个矮胖的巴伐利亚人,长着下垂的黄胡子,是一个优秀的提琴家。这是帕格听过的最好的业余音乐。格罗克带着多数德国人欣赏艺术时那种聚精会神的态度坐在那儿,喝了大量的白兰地,赶走了睡意。这样过了两三个钟头,女士们道了晚安,便离去了。如果说有什么暗号的话,帕格也没有注意到。

“也许我们该出去喝杯夜酒了,”银行家对帕格说,把他的小提琴小心地放进匣子。“今晚上很暖和。你喜欢我这把斯特拉底瓦里①小提琴的音色么?我希望我没有辜负这把琴。”

从宽敞的大石头阳台上望出去是一个正规的花园,一个幽雅的喷泉和河流;再远就是森林。朦胧的橙黄色下弦月在树梢升起。在长铁杆上红黄色灯光的照耀下,阴影在房子和石板地上跳动。五个人就座以后,管家送来了饮料。悦耳的小鸟在静夜里歌唱,帕格听了,不由得回想起在英国轰炸机基地上听到的夜莺声。

①斯特拉底瓦里(1644—1737),意大利著名的小提琴制造者。

“维克多,你如果愿意谈谈英国,”斯多勒舒服地靠在安乐椅里说,他的脸遮在黑色的阴影中。“我们当然很感兴趣。”

帕格勉强用愉快的声调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得承认我去过英国了?”

银行家马上用更愉快的声调回答说:“哈,哈。除非你想给我们的情报人员添上很多麻烦,你还是承认的好。”等大家都笑过以后,他又说:“当然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放下这个题目,好欢度周末。我们的款待从来不——在英语中是怎样讲的呢?——”原来大家都在讲德语,他说到这里改成英语说——“‘附带任何条件’。不过你往来两国首都之间,处在非常难得的地位。”

“嗯,如果你们要我说你们已经把皇家空军从天上打掉了,英国人下个星期就会完蛋,那么还不如现在就放下这个话题。”

高个儿将军用一种忧郁的男低音说:“我们知道我们并没有把皇家空军从天上打掉。”

“随便谈吧。雅果将军是我最老的朋友,”斯多勒说。“我们是小学同学。而穆斯博士——”他用手臂朝外交部官员一挥,一只象骷髅一般瘦长的手臂的影子在墙上跳动一下——

“也差不多有一样老的交情。”

“我们在空军中有句俗语,”将军说。“升起了红旗。意思是说,我们都在直率地谈话。我们说出关于元首、关于戈林、关于任何事情和任何人的想法。我们说话还毫无顾忌,我告诉你。”

“好吧,我喜欢这些原则,”维克多·亨利说。“说吧。”

“入侵会成功吗?”穆斯博士提高声音说。

“什么入侵?你们的海军能送你们过去吗?”

“为什么不能?”雅果将军用内行人的平静声调说。“通过一条走廊,两边用水雷带封住,外面用潜艇封锁,上边用德国空军掩护,难道对战列舰队来说这是过高的要求么?”

帕克看了格罗克一眼,只见他不高兴地坐在那儿转动着一只钟形酒杯里的白兰地。“你们这几有一位潜艇人员。问他怎么封锁和设置水雷带吧。”

格罗克不耐烦地一挥手,酒杯里的白兰地都溅了出来,他用重浊的声音说:“非常之难,可能是自杀行动,而且最糟糕的是,完全没有必要。”

雅果将军向格罗克弯过腰去,他的单眼镜在摇曳的灯光下闪亮,脸上满面怒容。帕格嚷道:“已经升起红旗啦。”

“不错,”雅果说着,用不肯原谅的眼光盯了潜艇军官一眼,后者懒洋洋地坐在暗处。

“我同意他的看法,”帕格说。“一部分登陆部队也许能通过——且不谈用什么形式。那里还有入侵部队登陆的滩头阵地——那地方我从近处见过。就我个人来说,是不愿意从海上靠近这块阵地的。”

“扫清滩头障碍是个技术任务,”雅果说,很快又恢复到随便谈天的语调。“我们有专门训练好的工程兵来对付它。”

“将军,我们的海军陆战队多年来一直在专心研究和演习滩头袭击。这是书本上最棘手的进攻项目。我相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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