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刀?”他念出了声。
“家父挚友曾赠宝刀一把,锋利无匹,但闹出了不少鬼事。现在这刀传给了我,终日惶惶不安。欲请一位佛法高人前来除这鬼气,如有人敢揭榜,定以厚礼相赠。”
“咦,兰生你在看什么?”晴雪从一旁凑过来,方兰生把那张榜文递给她,还未说话,那站在侠义榜旁边等待客人的车夫瞅见那张榜文,惊骇地看着风晴雪和方兰生,忽然开口:“那刀有鬼啊,你们……小、小心被鬼吃了心!”
“吃了心?”方兰生听着这疯言疯语,皱起眉头。
红玉扶住他的肩膀,朝那车夫一伸手:“此话怎讲?”
那车夫似是被红玉的容貌震慑了一下,他挠挠头,结结巴巴道:“反正……反正县里人都知道,秦家的刀不能碰,一碰人就能看见鬼,看见了鬼就说胡话,被鬼吃了心,就疯死了。”
红玉听了,沉思不语,风晴雪没太听懂,干眨着眼睛,“鬼……我没见过……”
方兰生才不信那个邪,他是信佛祖的,
一切牛鬼蛇神在他面前都是纸老虎。
“走,我们去会会他!”方兰生握着佛珠,兴奋得眼睛都亮起光来,一扫前日里的颓废神色,似乎身边没有那个人,他苦恼的根源也不见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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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晴雪在身后忽然兴奋地高声叫道,方兰生僵硬地站在原地,挥着的拳头举在半空中,生生就停了下来。
“苏苏,我们一起去看鬼好吗?”晴雪开心地问。
方兰生在背后默默嘁了一声:他就和鬼差不多。
死木头脸……晴雪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真不害臊……方兰生背对着百里屠苏的目光,站在一队人前面,气呼呼急吼吼地朝秦府大步走去。
秦老爷的榜文在县门口侠义榜贴了这大半年都没人敢动,如今被几个外地人揭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一条锦红缎制长盒拿出来呈于桌上,轻轻打开盒盖,一柄黑长细刀静静躺在盒内。
刀身素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刀柄做工精细,叠壑层层,表面略有磨光,想必此刀曾为主人钟爱之物,只可惜不知怎么染了鬼气,如此被束之高阁,实在可惜。
“家父原是个普通商人,可他的朋友却是当年江湖上的大人物,死前偷偷将宝刀相赠,望家父能替他收好。家父答应了,只是不知怎么的,这风声忽然走漏了出去,在我六七岁那几年,不断地有江湖上的人找上门来,要抢这把宝刀。”
“家父感念他那朋友救命之恩,怎么也不肯将这刀交出去,直到我十岁那年,江北的岳家带人来,杀了我母亲,又要杀我,父亲没办法,只得将那刀交了出去,岳宗山那老家伙得意得要命,握着这把刀就要看看传说中的宝刀是什么样子……”
“刀一出鞘,他哈哈大笑,要拿我试刀。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在大殿上抱着头惨叫不止,像在躲避什么东西,最后他丢下刀想要跑出去,还没跨过门槛,人就七窍流血着倒下了。”
“岳家那时候也算刚兴起的大家族,岳宗山一死也就衰败了。我父亲抱着我把刀收好,他说这刀有灵气,和他的恩公一样,能杀恶人。”
“岳家的事邪了门,传出去之后,来夺刀的人渐渐就少了。父亲也不再那样护着刀,总有不信邪的人。后来死在那刀手下的人越来越多……”
“……我爹是最后一个。”
秦老爷已过不惑之年,说起这件事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家父为此刀操劳一生,双亲更是皆为此刀丧命。近几月璧山鬼气愈加浓重,让这安陆也夜不能寐,而此刀更是像能通鬼神,半夜时在盒中嗡嗡作响,声如撞钟,吓得府中下人都不得安眠,我那小儿更是夜夜啼哭不止……”
方兰生听得傻了眼,百里屠苏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低头盯着这盒中长刀,沉默不语。
秦老爷说得口干舌燥,他似乎对这刀憎恶至极,却毫无解决之法,内心积郁多年,此刻终得宣泄。喝了口茶,他扶着座椅把手站起来,走到方兰生他们面前。
“我心意已决,若是不能驱除鬼气,也要将此刀毁了去。爹要怪我也就怪吧,我不能让它继续这样祸害我秦氏一家!”
红玉静静看着那把刀——寻常无奇,并无什么鬼神之相,若真说有何不同……反倒是因为太过寻常无奇,红玉几乎感觉不到这刀的杀气在哪。
需知刀剑一物,起初虽均是以火锻造,最后却要依主成形。一把被常年使用的刀,刀身定会带有浓重的主人之气——可以是杀气,可以是剑气,也可以是养道修仙之气。
只要杀过人,刀身上定会留下痕迹,区别只是杀过多少的问题。而眼前这把刀普通得就像刚被锻造出来的一样,红玉感觉不到任何的杀气在里面——就像被人生生抹去了刀身上的记忆,还技艺精湛,抹得丝毫不留痕迹。
“你可记得,这把刀的主人……”红玉话音未落,秦老爷当即摇摇头。
“家父从未提起。”他说。
方兰生低头看着那把刀,就在晴雪和百里屠苏说话的工夫,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刀,看着很是眼熟。
腰间青玉司南佩发出晦暗而极难察觉的光泽,方兰生眨眨眼,他背对着百里屠苏,谁都看不见他做了什么。
直到耳边传来什么尖利金属划出的嘶响,红玉正和秦老爷说着话,见秦老爷突然张着嘴,目光直瞪着桌子的方向。
她慢慢回过头,看见方兰生低着头站在那圆桌前,握着刀鞘的手垂在身侧,另一手握着刀柄,僵直在半空中——
“猴儿?”红玉毫无底气地请问。方兰生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或者是听见了,却没什么反应。
“这……他、他!!”秦老爷指着方兰生,惊诧得说不出话。
古老的宝刀,历经时间的洗礼愈加锋利。方兰生握着刀的手像握不住一样抖了一抖,半晌,他抬起头,一双眼眸带着三分茫然,七分戾气——红玉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方兰生只眨了眨眼,那双漆黑的眼眸立刻又变回以前的平凡模样。
“这……这位高人居然……居然没事?”秦老爷惊喜道。话音刚出,方兰生猛地抬起头,他的目光钉在秦老爷脸上,动作有点僵硬,辨认了秦老爷片刻,他似乎确认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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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抿的唇角忽然上翘了一个弧度,过了半晌,他居然轻轻笑出了声。
红玉感到一阵奇怪的不适——猴儿在笑,可笑得如此诡谲。笑声蓦地停下,方兰生猛地摇摇头,他再度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我……”他轻轻发出声音,只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像是只是想听听自己的声音。
百里屠苏始终站在他身后,到这,他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伸出手猛地拉过方兰生,想要一掌劈下那奇怪的刀,却被方兰生轻而易举避了过去。
方兰生后退一步,他似乎被什么震惊了,手猛地扶上自己的腰——这具身体,昨夜才被摧残得厉害,无论是腰腿还是屁股都还疼得要命。
不过这副惊诧的表情,倒是和平日里方兰生有七分神似。晴雪快步走过来:“兰生你没事吧?”
她伸手要夺刀,却见方兰生起手猛地将刀收回刀鞘——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若不是红玉知他惯常不用刀,简直要以为他使过十多年刀了。
“……兰生……?”方兰生喃喃自语,片刻抬起头,略显僵硬地朝风晴雪露出一个低浅的微笑,“别碰,勿要伤到你。”
他似乎还在惊讶于这具身体受到的伤,而当他低头仔细打量了自己这一身书生打扮,背着书袋,手里还握着佛珠的时候,他的眉头简直拧成了一个死结。
“兰生你……你怎么笑得这么奇怪……”风晴雪捂着唇,轻声说。
“哦?”方兰生扶着墙站起来,他还不如风晴雪高,只能抬着头看这女人,这让他声音里不禁带了几分怒气,还隐忍着,“那该如何笑?”
风晴雪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这边说着话,秦老爷快步走上来,见那鬼刀已经入了鞘。
“高、高人你……”
方兰生静静看着他,半晌一揖,“这位老爷,你若不喜此刀,可否将他赠与在下……”
他还没说完,秦老爷当即点头:“可以可以!!高人你快带它走吧!!”
几人在秦府饱餐一顿,临走时,方兰生瞅着身上连个挂刀的地方也没有,只好黑着脸翻开书袋,将那把刀塞了进去。
晴雪站在他身边,有些担心地问他:“兰生,你真的要带着这把刀?”
方兰生一笑,挠挠头,他的动作已经没有那么僵硬,只可惜——
“我与此刀一见如故,随身带着也可防身。”他说着,伸手掸掸身上灰尘,正巧百里屠苏从府内走出来,上来就要找方兰生,晴雪迎上去的功夫,方兰生低着头,转身就没了影。
等百里屠苏再找到方兰生的时候,他坐在秦府院门口拐角的一棵大树下,哭丧着一张脸捂着屁股。他不知怎么地就摔倒在了地上,明明上一秒还在府里,下一秒怎么就到这来了。
百里屠苏上来就攥住他的衣领,他眯着眼睛,直直盯着方兰生,咬牙切齿道:“你是何人……?”
方兰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心里的憋屈顿时变成了愤怒,刚一拳挥上去,就被百里屠苏一闪躲过了。
百里屠苏目光忽明忽暗,直盯着方兰生的脸,不一会儿一咬牙:“把刀给我。”
方兰生一怔:“刀?”
赶过来的晴雪站在百里屠苏身边,对方兰生说他刚才拔出了刀,什么事都没有,简直厉害极了。
晴雪从来没这么夸过他,方兰生挠挠头,“我……拔出了刀……”
“是啊,难道你不记得了?”晴雪笑道。
方兰生愣愣抬头,他真的不记得。可是一对上百里屠苏那凶神恶煞的目光,他心里登时一阵火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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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记得!”方兰生生气着大喝道——怪不得木头脸上来就要抢刀,原来是看晴雪夸我厉害……哼……
他说着,看看身上没看见刀,觉得书袋沉甸甸的,翻开一看,果然一柄长刀正塞在里面,刀柄露在外面,是纯黑的颜色。
方兰生轻哼一声,将那刀拿出来,众人还来不及阻止,就见他猛地将刀拔了出来。
方兰生只僵了一秒,只一秒,顿时又恢复了原状。刀掉落在地上,方兰生后退一步,他扶着脑袋,猛地摇摇头。
百里屠苏猛地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
“没事……”方兰生皱紧了眉头,“怎么……有点头晕……”
百里屠苏看着他的神色——这的确是方兰生。
……难道刚才的判断是他错了?
方兰生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他边念叨着“这刀是我的宝贝”“好不容易赢过了木头脸”之类的话边将刀重新塞回书袋里。
回去一定要好好讲给襄铃听,真可惜她今天没来。方兰生边走边想。
他一回去就去寻襄铃,正看到小姑娘蹲在前庭看着花。
“襄铃!”他挥着手,兴冲冲地跑过去,襄铃原本抬起头,看到方兰生身后站着的百里屠苏,她似是被慑,又慢慢低下头。
百里屠苏跟了一路,都没发现方兰生有什么异状——一上午的时间,寻了把刀,对于玉横和欧阳先生的消息却仍是一无所获。
他喝着茶,静静想着上午方兰生那个样子——他怎么都觉得不对,可又没有头绪。
那家伙……笨且鲁莽,怎么这么让人担心……下午百里屠苏一个人出门时,正撞见方兰生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和襄铃说着什么话。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毫无表情地抬起头,转身走了。
方兰生手支着膝盖,慢慢听襄铃说着。
“……很……很害怕……我不配喜欢屠苏哥哥……”襄铃摇摇头,用手捂住脸。
这个木头脸……到底哪里好啊……既然喜欢晴雪为何又让襄铃这么担心……该死的家伙……方兰生咬牙切齿,他原本只觉得百里屠苏混蛋,爱欺负人,现在让襄铃难过,更是混上加混,罪该万死。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看来对安慰人并不擅长。他摊开两只手,耷拉着眉毛,着急地看着襄铃,“别这样啊襄铃,他……木头脸他没你想得那么好的……是他配不上你!”
可惜襄铃根本不听他的话:“全怪襄铃不好……看见屠苏哥哥一身黑气的模样,就吓得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靠近他了……我明明知道……屠苏哥哥还是屠苏哥哥,但襄铃没有办法,襄铃做不到……”
方兰生用手扶着额头,腹诽道:“那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