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这空虚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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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这空虚沸腾-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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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没有太注意,现在才发现那旁边的病床上也躺着人,应该是睡着了,脸被被子遮了大半,只能依稀分辨得出似乎是个中年男人。“咳嗯……你,你的室友?”怕吵醒对方,我捂着嘴,努力将咳嗽憋进嗓子。“嗯。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了。”“这样……他是什么病啊?”“具体不清楚……他很少和我说话……”顿了顿,“不过真的是蛮严重的病吧。”若是换了两分钟前的我,此时大概会马上接着嘴问“蛮严重是有多严重?”,继而让气氛再次陷入“我是个白痴”的僵局。但经过刚刚一番咳嗽的洗礼,我的大脑似乎突然变得清醒起来——而所谓的“清醒”,就是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郑启脉面前除了做白痴,事实上还有另一个选择。“对了。那个……你上次不是问过我认不认识覃荔么?”我将话题转了方向,“……嗯,就是上次医院里,你问完我学校是不是 S 大之后就问我认不认识她。还记得吗?”“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情。”郑启脉点了点头。“就……我那次说不认识,后来回去想想,发现我其实认识她的。她画画很厉害的嘛,还在漫画杂志发表过东西,对吧?”我直接套用着当天王倾悦的说辞,顺便也不忘添几笔原创,“我有朋友跟她还蛮熟的……主要是你那次问我问得太突然,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是的,除了做个白痴,我还可以做一个,骗子。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对郑启脉说谎。但眼下的这个谎,不但能开辟一个新话题缓解尴尬,说不定还可以从对方口中套到些关于覃荔的资料——至少比起那个像是从冰箱上格跨出来的程敛,郑启脉无疑要好说话得多——我对自己说。一点点将内心因撒谎所产生的愧疚,掩埋在这列举出的种种理由里。“这样啊……”郑启脉朝向我,目光清澈一如面对我之前的每次撒谎,“那她最近还好吗?”“……老,老样子。上次还和我朋友一起喝过茶呢。”我能吹则吹。为了不辜负郑启脉的信任,甚至不惜和程敛成为“朋友”。“你朋友……”“我朋友你不认识的啦!”我急于从程敛的友情里脱身,挥挥手便打断了郑启脉的话,“那个,你和覃荔认识的吗?”“嗯。我认识她。”“啊?那她?”“……她不认识我。”“哦我知道了……你是看杂志知道她的。”原来又是一个“王倾悦”,我有些失望。“也不只是杂志吧……”郑启脉看我一眼,“不过她不认识我而已——”重复了一次。“呃……”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诸如“躲在树后偷窥学长”的画面,主角却被安上了郑启脉的脸,我有些难受地皱一皱眉。“……怎么感觉像是讲暗恋的少女漫画啊。”郑启脉“哈哈”地笑起来,“差不多啦。”“……啊?”“虽然我没看过什么讲暗恋的少女漫画,不过,差不多啦。”他朝我比了个手势,眼角依旧盈着笑意。“……就当这是讲暗恋的少女漫画吧。”然后他说。

02 齐要发来短信的时候,我正忙着感叹互联网的神奇。虽然早已对网络搜索的强大有所体会,但当那张从学校官网上搜到的、标着“S 大艺术系·工艺美术 2 班班级成员表”的文档,携着“覃荔”二字显示在眼前时,我多少还是感到心跳快了一拍。而之后顺藤摸瓜地摘到了“S 大艺术系·工艺美术 2 班第一学期课程表”后,胸腔更是被大片的自豪灌得满满当当。“所谓'成就感'就是这么回事吧?”我抚着心肝自言自语,一手打开“课程表”文档,刚开始研究没多久,一串细密而熟悉的旋律传进耳中。“喂?”从挎包里翻出震动着的手机,我接起来。“你在哪啊?”听筒对面,齐要问我。电话里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清亮的透澈感,像洒满阳光的河。单凭这声线的话,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在草地奔跑的爽朗少年,而不是一个……会穿着拖鞋去上课的宅男。“家啊。”我说。“刚刚怎么不回我短信?”“哈?”从齐要口中听到这个一贯只有自己问的问题,我有些反应不能,差点就条件反射地一句“你还不是老不回我短信?”反驳过去——当然只是差点,“……我没留意手机啊。”我挠挠头说。“……也没有上 Q。”“啊……我忘了!”我移动鼠标,双击桌面上的企鹅图标。齐要语间不依不饶的意味,让我有些开心,但更多的却是奇怪——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齐要是仅凭着一副躯壳存活在这个人间。倒不是说他这个人有多冷漠,而是,他对于事物的执着之心,似乎都被游戏吞噬进了别的空间。在一起将近半年,我们几乎没有为游戏和电脑以外的事情吵过架——并不是我不想吵,而是压根吵不起来。而与之相反的,却又能在诸如“HP 没来得及帮加”或是“不小心引了一群怪过来”之类的鸡毛蒜皮上,闹个翻天。他的心里固然是有我的,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即使我在某一天离开了,那儿也不过只是破开一个小孔——并能极快地,被一些新出的游戏填补好——这个发现,曾让我沮丧得几度想要分手,但习惯成自然后,终究还是光想不做地摊了下来。人类毕竟是适应能力极强的物种,何况还有那句“迷恋游戏的男人有安全感,总比迷恋女人要好”做护身符,自然就更是懒得迁徙。不常约会。不常电话。不常吃醋——很多时候,这可以作为分手的借口。但另一些时候,却也足以将交往不过半年的二人,升华成为一对……老夫老妻。所以身为“老妻”这一方的我,仅仅只是不解了两秒,便恍然了先前“齐要一直询问”的原因。任务栏显示的时间,20:43。比预定的游戏上线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你昨天也没上——”齐要说。分辨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的口吻。我才想起没告诉他父亲住院的事情。“我爸昨天晚上住……”话未说完,就被一句“Shit!”打断,伴着飞快的一句“你等下”,是对方手机被“啪”在桌上的闷响,一长串风声刀声咆哮声的游戏音效自耳边模糊掠过,片刻,齐要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刚刚一心和你打电话,妈的差点被人暗算……”他长呼一口气,朝我解释。“一心和你打电话”的说辞,丝毫没能让我心情愉快。闷闷回上一句“……我就知道。”便不想多说。听筒对面传来两声“哈哈”,齐要接回之前的话题,“哦对,刚刚你说你爸怎么了?”“……我爸住院了。”“啊?住院?怎么了?”“……”分不清是想让齐要担心,还是要让他内疚,我突然有些想将事实夸大渲染,但这终究只是瞬间的冲动,意识到其中的幼稚与不切实际后,我紧一紧捏手机的手,老实回答过去,“……没什么事,就是急性盲肠炎发作……”“那现在没事了吧?”“嗯……手术做好就没事了。”“哦,没事就好。”

我“嗯”一声,此时 QQ 登录上线,齐要的头像在任务栏一跳一跳,我点开。“那……”手机的另一边,齐要拖着长音。秒间的停顿,足够我猜到后半句的内容。“游戏吗?”他问。一字不差。无论是我脑中的猜测,还是聊天框里弹出的消息,全部,一字不差。有差的只有他先前发来的短信,并非内容的区别,而是……字数。手机屏幕亮着淡蓝的光,我对着短信框里的“游戏?”二字皱了半秒的眉头,便果断按下了“退出”。齐要总是能将我置进某种矛盾的状态,而我却找不到准确的词组去描述它——譬如眼下这种烦乱又同时一片空白的心情。又或是五分钟前,明明满心的无聊,却还是脱口给出的“不了”的回答。“游戏吗?”“不了……”我回。“这样啊……那你早点睡吧。”齐要也不多问,他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操心。“……嗯,你也别太晚。”我说。挂下电话的同时便开始后悔。事实上我并非不想玩——虽然不至于癫狂到齐要的程度,但按一般人的分类,我也绝对能被纳入“游戏爱好者”的一群。之所以会拒绝,说白了不过是一时别扭想听听齐要对我的挽留,这一行为又可称作“撒娇”,遗憾只是我不但没做到位,还搞错了对象。某个古老的问题砸进脑中,飞散开大片尘雾:——所谓的“交往”,意义到底在哪里?多一个人陪自己逛街。多一个人陪自己聊天。多一个人陪自己游戏。多一个人陪自己吃饭。诸如此类的造句,若是继续还能列出很多。只是,意义在哪里?有一个被自己喜欢、同时也喜欢着自己的人,陪自己做各类的事情,固然是值得高兴。但这些事情,朋友、家人不也可以做到吗?即便“交往”有着“能理直气壮独占某人”的优势,但若是和因这优势所产生的“伤心”、“不爽”、“嫉妒”等负面情绪中和的话,或许,还不如单纯的友谊。究竟,意义在哪里?想找人陪的话,朋友便已足够。而若是要感受什么激情,那么单单暗恋也能满足——说不定还能更充实。我想到下午郑启脉的笑容。在看到他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就当这是暗恋的少女漫画吧”所流露的笑容时,我才终于明白,在这之前他朝向我的所有的笑,都只不过是五官单纯的牵动。犹如一个空壳子,直在那一刻,才真正被充实进了内容。只需那一瞬间的表情,我也能确定,郑启脉是喜欢覃荔的——至少不乏好感。“你喜欢覃荔?”我瞪大眼睛看向郑启脉,他笑一笑算是默认。“……为什么啊?”“她画画很不错。”“啊?就这样?”这叫崇拜,不叫喜欢好不好?“不行?”“呃。没说不行啦……”意识到自己八卦得太出格,我踩下刹车。本来也是,管它到底是崇拜还是喜欢,本质还不都只是给心灵找个寄托?探病探出这样一盘猛菜,虽然让人意外,但泡着偶像剧长大,类似的可能性,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模糊地怀疑过。所以吃惊过后,还是能以极快的速度消化完毕——若不是有郑启脉的那句“她不认识我”在前,以我的八点档思维,甚至不会放过“他们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可能性。

真正让我大脑瘫痪的一击,其实是在那之后。半边身子撑着书桌,我将手机按进“通讯簿”的人名列表。“球场帅哥”下三格的位置,“郑新”二字在光标里一闪一闪。“郑新”,就是“郑启脉的新号码”的缩写。

03 即使是现在,在大脑冷静了将近七八个小时的现在。想起下午收获郑启脉电话的过程,我依旧没办法理清头绪——尽管这过程是这么的简单流畅,说穿了不过两个回合的对话:“那要不要我帮你去表白呀~”我开玩笑。“……不要。”“那……我帮你做覃荔的狗仔队,八点她的消息来给你解闷吧!”我开了第二个玩笑。“好啊。”就是这么的简单,这么的流畅。它简单流畅得过了头,以至我一度将那句“好啊”当做第三个玩笑,直到郑启脉拿出他的手机,征询似的朝我问出“那……短信?”时,我才明白,他不但没说笑话,甚至没发现我在说笑话。郑启脉是认真的——至少,比我以为的要认真。开这种不知所谓的玩笑,会被误会也是咎由自取。我开不了口解释,只好咬牙扛起责任,“短信?好啊。”我点点头算是应承。尽管手机里有对方的号码,还是不忘装模作样,“那你的手机号是……”“哦。你等等。”郑启脉低头按手机,“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号码有存在里面。”

脑海里浮现出半年前篮球场搭讪的情形,我有些错愕。“……你不记得自己的手机?”之前明明……不是随口就报出来了么?“嗯,因为我刚换了新的号。”“……刚换?”我突然想起两个星期前,那条没有收到回音的短信。“嗯。换了不到半个月吧,平时用得少所以也不怎么记得住。”郑启脉抬起脸,手机递给我,“找到了。就这个。”“这样啊……”我伸手接过,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照着按,号码被一个个输进屏幕,先前存于我内心的困惑,也一点点明朗出了答案。“……我说呢,怪不得那个短信没有回我。”“嗯?什么?”“没,没什么……那我现在用手机打给你啊。”难解释的事情就干脆跳过,我拨通郑启脉的手机,熟悉而直白的铃声响了两声,我挂断,将手机递还给郑启脉,“其实干吗要换啊?老号码不好吗?”“嗯……老号码的话,等病好以后再用吧……”郑启脉说,语调沉出一丝黯然,嘴角却依旧浮着微笑,“得了这个病,不太想和旧朋友联络。”“……那,那不会觉得寂寞吗?”我内心被虐出一个激漾,经典台词脱口而出。“还好啦。寂寞什么的,要习惯也不难啊。何况我还有它们——”郑启脉侧过半个身子,指着枕边的 PSP 和一堆杂志朝我笑道。“反而如果朋友来探病的话,才更难受……”“哦……会觉得尴尬是不是?”我综合自己,多少有些了解。探病这种事,尴尬向来和病人的病情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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