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纠缠,直接拿程敛先前的台词顶回去。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上这么不屈不挠,这人的内心难不成还是个初中生?似笑非笑的两声”呵呵“,程敛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唔。你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他说,一边埋头将数据线连上电脑。”什么?“我楞了楞,没太听懂,”什么想象中?“”本来以为你是那种女的。“——那种?”那种是哪……“正打算问,冷不防覃荔的声音截了进来,”哦哦!电脑和打印机都装好啦?“她朝我们走过来,厚厚一叠白纸和一个浅灰色的帆布袋随之砸上桌面。颇响的一声”碰——“,把我吓了一跳。”这个是?“疑惑地看向桌上鼓鼓囊囊的帆布袋。袋子很大,应该用了有一段时间,边角处被磨出些毛边。正中央画着一个造型别致的瓶子,瓶口倾斜,里面有水细细淌出来,在右下角流成三个极具设计感的大字。深紫色的字身,边缘勾了金色的边,看上去神秘而明艳,像是狂莽盛放在角落的花。”……瓶,世,代?“我一字一字念出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丙烯?“微凸起的粗糙感传递上指尖,我吃惊看向覃荔,”这些不会都是你手绘的吧?!“”嗯?是啊。“”好……好厉害!“我由衷佩服起来。”难怪能上杂志!“”啊?还好啦~~就是随便画画。“覃荔吐一吐舌头,似乎有些害羞。”这个其实是我们社团的 logo。“”……社团?“我眨一眨眼睛,片刻后反应过来。”漫画社团?“”嗯嗯。水井和阿绫他们都算是社员哦~还有几个今天没来~“覃荔指指身边。”啊……那他也是?“我朝程敛的方向努一努嘴。”哦他啊?我当他是啊,不过你问他的话他肯定不承认的~无所谓啦,不过这家伙画画很厉害是真的!“”呃……“我想起素描课上程敛的画,忍不住撇了撇嘴。”很厉害吗?“”哈哈。“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覃荔笑起来。”你是没见过他用电脑画,素描手绘那些好像是蛮一般的,不过他 CG 乱厉害的!说白了这家伙就是基本功不够扎实啦,所以你看他几乎不翘专业课就是这个道理~他就是想练好基本功嘛~“”这样……“”是啊,你等会看就知道啦——哦对了,你比较擅长什么?“覃荔一边忙着解开帆布袋的细绳,一边扭过头问我。”……什么?“我楞一楞。”哦,也不是说要擅长啦,就是你用什么比较顺手啊?水粉?水彩?马克笔?木铅笔?蜡笔?“仿佛一出完美的魔术表演,相应的画具随覃荔的声音,被一件件陈列进眼帘。”想着你来,我还特地多带了好几种画具呢,呐,你喜欢用哪个随便选啦!〃她一边说,一边抽出最后那块巨大的调色盘在我眼前比画了一下。眼前的是——手提电脑。手写板。打印机。一大堆的画具。
往打印机里装纸的程敛。戴上袖套的小绫。拿罐子去打水的水井。以及——在电话里曾朝我确认“你喜欢画漫画的对吧?”的覃荔。似乎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遗漏的,最关键的问题。“那个,你们的'买东西'……”撑一撑额头,我问过去,“我忘了问……到底是在卖什么的啊?”
B R I M
O V E R
W I T H
TO M F O O L E R Y
任凭这空虚沸腾·第八章 CHAPTER 08
说实在的,我确实没觉得自己“不开心”。如果没觉得不开心,是不是就可以算是开心了呢?但是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开心”啊。如果感觉不到开心的话,那么,是不是也可以算是不开心呢?
01 时间过到下午,来淘街“淘一淘”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无所事事的住校生、手挽着手的高中生情侣、挂着耳机打扮前卫的小青年、附近住宅区里烫着卷的师奶。阳光被头顶的树叶细细密密隔成了一场雨,它们热气腾腾地落下来,伴随着嗡嗡于耳边的吵闹声。世界就仿佛被浇灌成一个明晃晃的梦。“感觉跟做梦一样……”站在覃荔他们的摊子前,我低头编辑着给郑启脉的短信,听见耳边一声“请问——”,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名留着齐刘海的女生。“是?”我一边回应,一边匆匆忙忙按下发送,将手机塞回口袋“什么事?”“请问……这个一套有多少张?”齐刘海从摊子上拾起一袋封好的明信片,朝我扬一扬。“我着看,哦这个啊,这个一套是三张……”“这一套里面全都是《银魂》Q 版同人图?”有些怀疑的样子,“可以拆开来看看吗?”“啊?这个已经包好了,不可以的。不过这里有拆封了的,你可以看。”我翻了翻手边的卡片,拣出其中几张递过去,“这些跟那个包好的里面是一样的,喏,你看全都是《银魂》相关。画得也都很好的。”“嗯嗯。”对方似乎颇满意。手指搓着明信片的边,“手感也‘蛮好的。一套多少钱?”“一套十二块。这个用的 250 克铜版纸。没有偷工减料的。”“嗯,那给我一套吧”齐刘海一边掏钱,一边继续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卡片。“这个,也都是你们自己画的?”“是……啊不是……”我头点了一半,又改成了摇头,“不是我们,我只是负责卖而已画的是他们。”我朝旁边指一指。“他们”就坐在我的旁边,相隔不到半米的跄离。按着从近至远的顺序。依次是——正拿木铅笔上色的覃荔。正用马克笔勾线的阿绒。以及,正对着电脑在手写板上作画的程敛。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在埋着头苦画。午后的阳光像是一张金色的大的网,却始终网不住眼下三人的表情。也只有在某个抬眼的瞬间,才能捕捉到他们脸上流露的专注。这专注仿似一道无形的墙,世间的喧嚣冲不进去。就只能停驻在他们面前——在他们面前正围了一圈的人。一脸惊奇的有、小声议论的有、伸长脖子研究的有。当然少不了的,还有那些正维持着某个特定的表情姿态一动不动的人。“是街头画像啊。”两个半小时前。而对我的疑惑,覃荔给出这样答复。“我们每个星期都来这里摆摊画像的,很有趣哦,又能赚到钱,我觉得你应该会有兴趣的。”她朝我打了个响指,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讨论“吃饭”、“逛街”的日常话题但这显然不能算是日常——至少我被吓了一跳。“这,这个也太高难度了吧……我以前过天桥也有见过画像的啊,那些素描叫个强,我不可能画到那个水平的啦……”我一脸惊恐,拼命朝覃荔摆手。“哈哈哈,不会画素描没关系啦~”依旧是极轻松的口吻,“来这里逛的人年纪普遍都不算大啦,画得太专业反而没市场!我们这种非正统的风格,才会比较受欢迎~”“……非正统?”“其实就是漫画风格啦。喏,给你看我们以前画的。”覃荔朝我摆出几张画稿,一张张点过去,“这些是我的,呵呵,我的比较偏 Q 版一点一然后这个是阿绫的。程敛的。哦,还有这些,是之前其他社员和朋友来的时候画的~~其实画得真的都蛮一般的啦,不过踉你说哦,我们的生意一直都很好,真的。”我一边看,一边“哦哦”地应着。并不是出于敷衍,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眼前的这些画,虽比不上天桥素描派的水准专业,但如果综合上风格、色彩、趣味性的种种。也丝毫不会较之逊色。覃荔的功底因为早有领教,除了佩服也没有更多的想法。但程敛却是真正地让我吃了一惊,那些于打印机里所诞生的流畅线条、细致神态和醒目配色,利落又有型得简直让我无法将它们和对方的课堂练习并列进同一双手。除此之外,叫做阿绫的女生和所谓“其他朋友”的画,也都具备相当的水准,即便有几张看上去略为粗糙,但起码都能在神韵或是上色等方方面面找到各自的亮点。完全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我。“我画得比你们烂得多了……”我实话实说,却被覃荔误会成是紧张,“哎呀,要相信自己嘛~”她拍拍我的肩以示鼓励,“我们在这里摆摊摆蛮久了,来这里买东西的人都很友善的,大不了画坏了就不收钱呗~没关系的。关键玩得开心就好啦~你不是说过很喜欢画漫画吗?”“说是说过……可……”“不用可是啦。”覃荔打断我的话,“喜欢就可以了!别想太多,就当锻炼一下也好啊,你如果怕没人光顾的话,可以出价出得低一点。我们这边画画的价格都是自己订的。所以无所谓的啦,”“……订太低不会赔本吗?”“不会啦。帮人画像本来就没有什么成本可言啊,无非是大家分摊租金和画纸的钱而己~”覃荔朝我耸耸肩。表示这不过是个小儿科,“这里一个月也就开个十来次,又不是什么闹市区,一个月的租金很便宜的啦。而且这种漫画风格的画像,只要抓住窍门就能画得很快,基本上成本我们大家画一天就可以补回来了~其他日子里如果再画,赚的钱都是各自归各自的啦。不错吧哈哈。”“听起来是很不错啊……”我发自内心。既佩服覃荔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又羡慕她有实现这一想法的能力——但之所以会这样觉得,说白了,也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做到吧。“不错吧不错吧~”覃荔显然没有意识到我的纠结,一脸被认同后的兴致勃勃,“这个月的租金我们前两次就已经赚回来了,所以你不用担心的,画得不好也没关系啦,反正怎样也不会赔本,最多就是浪费两只颜料而已,不过我觉得只要是肯画,怎样也能赚到些外快的啦!”她一边说一边笑起来,“哈哈,就当是那次你借我半块橡皮的报答啦~”我跟着扯出些笑容,“哈哈……你还记着那半块橡皮啊……”
“那当然,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很长情的……”莫名用了不不太搭凋的词汇,覃荔手在空气里甩过,“呐。也差不多了,你选一个你喜欢用的工具吧,我们要准备开画了。”“可是……”“还可是什么啊?别这么没自信嘛!”“不是没自信……”我嘟哝着。不是没自信,而是有自知。如同种植于不同盆皿的两株花,伸展进阳光的都分再如何相似,根茎处所连接着的,也只是属于各自的种子。“很有趣”、“很好玩”、“能赚到钱”,诸如此类的诱惑,或许能催化出人类埋于心底的勇气。却无法凭空让他们生出能力——而我自知缺乏的,正是能力。我不会画画,也并没有多么热爱画画,考艺术系不过是为了逃避背书和方便逛街,专业课则从来都是在昏昏欲睡里混过的。这当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事,但也没坏到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在这之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为此而感到难过——在面对覃荔朝向我的笑脸,和她中那些画稿之前,我从来没有感到过难过。难过,是因为确确切切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做不到”。而我唯一能做得到的,就只有撒谎。“其实我也和程敛一样,手绘超级烂,不用电脑画就不行……”我说。语气诚恳表情无奈,并在对上覃荔“可电脑只有程敛的那一台怎么办?”的无措眼神时,迅速给出“虽然很遗憾但是我没关系啦”的宽容回应,顺带回抱以一脸的强颜欢笑。如果假的笑是强颜欢笑。那么,假的强颜欢笑又算是什么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我就变成了一个说谎的惯犯。
02
说谎的人没有好下场。这不是什么寓言故事的说教,而是源于我自身的总结。“一套明信片要十二块那么贵?便宜一点好不好嘛!”“就是啊!你看你看我们四个人帮你买哎,便宜点啦!”“呐,四套算我们四十啦!”说话的是几个初中模样的小女生,比起先前爽快付钱的齐刘海,她们显然要麻烦得多。那些你一嘴我一语的讨价还价,就像炎夏里交叠开的蝉鸣,吵得找太阳穴一阵阵地发涨。“这个是成本价,不能便宜的了——”我说,只想快点把她们打发走。“什么嘛,这么贵!走了走了!”“等等嘛~但我很喜欢这两张啊!能不能散卖这两张啊?”“啊,这个书签也很可爱耶,书签多少钱一张?哦,还有这个信封!信封怎么卖?”面对这样的密集攻势,我毫无招架之力。脑中充斥着大片疲惫的沙沙声。仿佛午夜里掐掉信号的电台。“书签……嗯,书签是两块钱吧……信封……信封两块。”我嘟嘟囔囔。比起说话倒更像是在梦呓。“信封是两块半。不是两块!”冷不防被横空插人的男声纠正了错误。“书签两块。信封两块半。散卖可以,不过我们散的货也没多少了,你们挑一挑里面有没有你们想要的?”清晰回复完所有问题后,绰号“水井”的男生转头朝向我,眼神掠过一丝轻微的恨意,“价格不是才告诉你了吗?”“啊对不起……我有点搞混了。”我一脸歉意。眼前的水井个头高大,剃着平头却又在耳朵两边精心蓄了鬓脚。这种集“艺术家”与“黑社会”于一身的形象,很是具备威慑。所以即使感觉到手机于口袋中的震动一时我也不敢掏出来看。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