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像是根鱼刺一样噎在了喉咙里面,无论怎么努力也吐不出来。
“让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贵族小姐登上亚留斯城主之位,这真的是个合情合理的提议吗?”杰迪微微低头,迅速而焦灼的思考着,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又沿着面颊滑落下来。虽然帝都气候温和,不过毕竟还是冬季,这当然不是天气闷热所导致的。
“霍夫曼子爵虽然曾经担任了亚留斯城主十五年之久,不过最近几年,由于他的身体问题,早就被代理城主奇修瓦拉男爵彻底架空了。奇修瓦拉男爵为了把头衔上代理这个词去掉,究竟安插了多少自己的人手,恐怕只有天上的诸神才能知道。托马德?安子爵固然会在亚留斯受到抵制,换成是菲丽西提小姐的话,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暗暗做出决定之后,杰迪抬起双眼,用最诚恳的语气开口说,“陛下,以我不成熟的想法,我认为如今的港城亚留斯,城主之位应该交还给霍夫曼家族,以此维护帝国律法的尊严。但是死神骑士团的强大威慑力量也不可或缺……实际上亚留斯已经有许多年由代理城主主政,日常事务根本不必送到城主府,只有一些最为关键的事情,才需要城主签字强化效力。”
皇帝陛下挑起双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杰迪,“这真是个有趣的提议,我还以为你会提出把权力完全还给霍夫曼家族……杰迪?卢克斯,难道你的立场不应该是支持菲丽西提小姐,夺回亚留斯港大权吗?”
“如果霍夫曼家族现在依旧拥有雄厚的实力,那么我就会选择另一种提议了。”杰迪谨慎的斟酌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力求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卑不亢,“陛下,我刚才说过,那些阴谋者肯定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必将在西风郡掀起新的骚乱。以目前菲丽西提小姐身边聚集的力量,并不足以确保无虞。”
“你说得对,杰迪?卢克斯,比其他人发表的意见更为公正,不偏不倚,我相信你是基于帝国整体利益的考虑……这很好,帝国需要你这样的忠实臣民。”皇帝陛下一面说着,一面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没等皇家侍者为他重新斟满杯子,李维六十五世突然站起身来,绕着那汪漆黑冰冷的池水来回踱步,杰诺爵士连忙起身跟上,把杰迪一个人丢在桌边。
“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作乱?那些可恶的阴谋者、叛国贼,为什么要打扰我的思考?诸神在上,有这么多事情等待着我去一一处理,我绝对不能让那些家伙毁了我的计划!”急匆匆的来回走了几次之后,皇帝陛下又突然停了下来,语带焦虑的大声说,“杰诺爵士,传达我的旨意,我需要为此召开一次紧急朝会,时间最迟不能超过明天下午!”
“悉从尊愿,陛下,我会派人通知首相阁下和其他帝国重臣。”杰诺爵士低声回答说。
皇帝陛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一次陷入沉思。杰迪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心情稍有一些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被这位至高无上的陛下垂询新的问题。不过等待了将近五分钟,皇帝陛下依旧没有结束思考,而一名皇家侍者就在此时走了过来,轻轻拉扯了一下杰迪的袖子,吸引到男孩的注意之后,这位侍者露出得体的微笑,朝着门口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这算是会见结束了吗?杰迪有些摸不清楚头脑,举目向杰诺爵士望去,同时露出了征询意见的表情。看到灰发的老骑士板着脸点了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然后随着那名侍者朝园外走去。
静水橘园外面,菲丽西提小姐已经焦急得如同一只被放在热锅上面烘烤的蚂蚁,不停的在门前走来走去。撒当爵士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脸色虽然还算平静,但是不时焦虑弹动的手指却暴露出他的真正心情。
杰迪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静水橘园的门前,菲丽西提小姐就忙不迭的跑了上去,“杰迪大师,事情怎么样?陛下接下来准备召见我吗?”
杰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朝撒当爵士投去一瞥。这位大帝铁卫虽然还是一副沉默伫立的样子,不过杰迪能够感到他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发生了改变,变得若有若无。
“陛下对于我提出的方案表示了赞赏,准备特地召开朝会进行讨论。不过会见已经到此结束,菲丽西提小姐,我们回旅店去吧。”
菲丽西提小姐的脸上露出了掺杂着失望和喜悦的表情。没能亲自面见狮鹫大帝当然令她感到有些失望,不过杰迪的回答也让她心里始终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感谢诸神,感谢至高无上的狮鹫大帝,这真是太好了……父亲,我一定会替您夺回失去的城主之位,霍夫曼家族绝不会就此没落!”
满怀着希望回到旅店之后,菲丽西提小姐在第一时间就去找佩妮学士,向她述说心中的喜悦。两个年轻女孩嘻嘻哈哈的说了大半天的话,同时吃掉了早已放凉的午餐。心情很好的菲丽西提小姐甚至没有拒绝一块冷肉饼,虽然饼皮软塌塌的,吃起来非常油腻,不过至少肉馅的调味很好,让菲丽西提小姐连连称赞不已。
然而在另一个房间里,气氛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杰迪?卢克斯将面见狮鹫大帝陛下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同时不无忧虑的提到那位至高无上的陛下精神状态不佳,思维不但经常跳跃,而且显得缺乏条理,简直就和精神方面出现障碍的病人差不多。
话音刚落,格雷果伯爵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歪了下嘴巴,露出一个粗鲁而凶狠的笑容,“建造一座永不毁灭的美丽城市?这还真像是一位昏君的想法呢!看来经过千年传承之后,就连狮鹫大帝的血脉也开始变得混浊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从复苏之后,脸颊上就多了块血红色伤疤的惧怖骑士茹曼?劳伦斯把玩着酒杯,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依我看,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建议我们马上赶回西风郡,那位托马德?安子爵大人不是正在菲尔梅耶吗?我们就趁他滞留的期间发动进攻,把亚留斯港从死神骑士团的手里夺回来!”
杰迪安抚的拍了拍茹曼宽大的肩膀,“稍安勿躁,我的朋友,暴力在很多时候都是最后的选择。”他用带些告诫的语气说,“即使是拥有北洛可可商会和西风郡郡守庞多克伯爵的全力支持,与虓眼死神相比,我们的实力依然不够强大,在西塔森林和无回坑道的遭遇,我想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托马德?安手里并不是只有暗黑精灵这张牌,曾经席卷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蛮兽人咆哮武士,才是他手里最为强力的王牌。”
茹曼嘴唇一动,似乎想要提出反驳的意见,不过杰迪没有让他说出口,而是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截住话头。
“当然,我不是说托马德会悍然开启塔尔隆要塞大门,让蛮兽人咆哮武士的身影出现在西风郡的土地上。他不会这样做,这样只会让西风郡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甚至变得不可收拾。一个稳定的西风郡,我们需要,托马德子爵同样需要,只有那些阴谋者才希望发生骚乱。只要我们镇之以静,态度明确,用谈判和妥协所能够换来的东西,要比使用暴力多得多。”
“不过这样一来,代价就是托马德子爵掌控了亚留斯港的大部分,留给我们的只有一个城主宝座的名分,还有不超过三分之一的话语权。”格雷果伯爵重重的哼了一声,“而这些权力还要分给北洛可可商会和西风郡郡守一部分,算下来几乎微不足道。”
“这已经足够了。”杰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无论如何,只要谈判成功,我们在西风郡有了落足之地,接下来也不会直接面对什么风险。有虓眼死神这面大旗吸引阴谋者的注意力,我们只需要默默发展,加强自己的实力就行了。”
就在屋子里面的气氛松弛下来,众人脸上也开始泛起笑容的时候,一名士兵突然敲响房门,然后走了进来。
“杰迪大师,还有诸位骑士大人。”士兵表情有些呆滞的说,“外面有位贵族老爷,请求与来自西风郡的菲丽西提小姐会面,还希望见到杰迪?卢克斯魔导师。”
刚才始终一言不发、宛如雕像一般站在屋门旁边的浩?天利骑士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开口说,“菲丽西提小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要求会面的,他有没有通报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有的,这位贵族老爷自称希尔维斯侯爵,是……”士兵吞咽了一口唾沫,用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语气说,“是当今狮鹫大帝李维六十五世陛下的弟弟!”
第十三章贤王来访,解说局势
希尔维斯?金?斯沃侯爵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衣着体面,行为举止颇具魅力。他既是狮鹫帝国李维六十五世皇帝陛下的异母弟弟,又是光耀之都菲尔梅耶声名显赫的贤王,身份之高贵毋庸置疑。这位天之骄子现在正站在旅店门外人流往来的街道上,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就这样等待下去。
穿着朴素亚麻长袍的杰迪?卢克斯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走出旅店,向着希尔维斯侯爵行了一个法师礼。“尊贵的希尔维斯殿下,”他拿出全部意志力,好歹挤出了一个笑容,“这真是意外之喜,居然能够在这里看到菲尔梅耶声名显赫的贤王。”
“对于我来说,这一次行程没有白来,喜悦的程度是相同的。”希尔维斯侯爵微笑着回答说,同时右手抚胸,微微躬身施礼,“杰迪?卢克斯大师,让虓眼死神几次受挫的强大魔法师,我已经闻名已久了。”
杰迪心里一动,对于这位贤王的来意感觉更加迷惑了。不过他至少明白行人往来的街道可不是一个理想的交谈场所,于是侧过身去,朝着旅店里面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希尔维斯殿下,请进吧,我这就让人去请菲丽西提小姐过来。”
“我曾经和霍夫曼子爵关系很好,能够听到他的独生女儿安然无恙的消息,这已经让我感到非常安慰了。”希尔维斯侯爵点了点头,一面举步向前,一面用诚恳的语气说,“不过我认为应该把这次令人感动的会面稍微后延一些,因为有件事情非常紧迫。”
杰迪推开了通往自己房间的门,回过头来,眼睛里面闪过疑惑的神色,“希尔维斯殿下,您得到了什么特别的消息?”
“您可真是一位思维敏捷的智者啊,杰迪大师,我虽然见到过不止一位魔导师,他们都是头脑睿智的人,不过能够像您这样反应敏锐的,绝无仅有。”希尔维斯侯爵示意两名随从留在门外,然后跟随着杰迪走进房间,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您猜得没错,的确有些新消息,关系到即将召开的那次特别朝会。”
杰迪猛吸了一口凉气,随后竭力平静下来,“您要来杯葡萄酒吗?”他刻意用冷静的语气说,“希尔维斯殿下,我这里有些刚刚送来的上等货。”
希尔维斯侯爵风度极佳的耸了耸肩膀,“那当然好,说实在的,我在收到消息之后马上就赶来这里,喉咙已经干得要冒烟啦。”
杰迪从房间的角落里取出一个表面布满沁凉水滴的陶罐,然后手指轻巧的动了几下,封在陶罐罐口的蜡封就很简单的脱落下来,没有一块掉进陶罐里面。随后他走回桌边,在两只粗糙的木碗里面分别斟满了金黄色的透明酒浆,一股混合着水果、橡木和谷物的甜美香气立刻充盈两人的鼻端。
希尔维斯侯爵深深呼吸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北境郡兰格斯酒庄,最近一季的贵腐葡萄酒。”他用行家的语气做出了判断,然后朝着杰迪投出颇为意外的目光,“杰迪大师,这东西您是从哪里弄到的?兰格斯酒庄的贵腐葡萄酒一向在帝都的市场上都供不应求,西风郡应该没有多少货源才对。”
“这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一位酒商朋友送的礼物。”杰迪稍一迟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然而却让希尔维斯侯爵笑了出来,拿起其中一只陶碗,送到鼻下深深一嗅,“这样的酒商朋友介绍给我好吗?杰迪大师,这可是价比黄金的美酒琼浆!”
杰迪的面颊抽搐了一下,怀疑的嗅了嗅陶碗里面的黄金色液体,“除了甜一点、香一点,这东西和普通红酒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啊?”
希尔维斯侯爵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啜饮了一口黄金色的酒浆,让酒精的宝石在舌尖上滚动,品尝着里面复杂多变的甜美味道。“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杰迪大师,我真应该和您好好谈谈品尝葡萄酒的知识。”满意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这位贤王用颇为惋惜的语气说,“可惜时间紧迫,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威尔普斯首相阁下亲自前往皇宫,与皇帝陛下交谈了足足十分钟。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杰迪大师,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杰迪把陶碗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