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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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山泪-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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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收拾碗筷。两个人走出工棚,洪士奎问:“你到底有啥事尽管开口,我们又不是外人。”借着天黑看不清表情之便,王自洁鼓起勇气说:“我亲妈在洪江县,所以当年我主动要求分配到洪江县工作。我亲妈早和我爸打脱离,后妈在上海,上海又回不去,我想回洪江,当然这件事办起来有很多困难,好在我在洪江县还有个远房亲戚。”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想端详一下看看洪士奎的表情,在暗夜中仿佛看见了那双怀疑的眼睛,这又使他犹豫了一阵才接着说:“她叫林婉晴,她男人就是县委书记刘卫国。”洪士奎插嘴:“刘书记我认得。”其实他不过在大会上见过几次罢了。王自洁又说:“文化大革命以后,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解放了没有,托你费心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尤其是详细地址和工作单位,我再设法联系。你从旁打听就是,不要直接找本人。你懂得我的意思不?以你现在的身份直接去不好。”洪士奎说:“那是,我咋会直接去找他?”心里想,打听这点儿小事还不容易?用得着直接去找吗?看来这顿肉吃得松快。王自治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那两个人的姓名和从前的职务,洪士奎没有看,就直接装进衬衣口袋。王自洁嘱咐说:“揣好,莫整掉了。”洪士奎说:“老王,你放心,我们这些人做事情把细得很。”说完就走了。王自洁正要走,徐晓丹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来,对他说:“老王,你刚才把啥子给他了?要小心,这个人狡猾得很。”王自洁说:“我晓得,不过这件事情没得啥子关系,老徐你放宽心。”徐晓丹说:“反正你当心就是了,莫看他当面说得好听,背后不晓得下啥子烂药,听说农业组几个人都遭他打了小报告的。”他看着王自洁走远了,才回到工棚。

 第07章 女儿国

第七章女儿国春节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徐晓丹向队部请假到女三队看望他老婆郑言华。指导员准了他的假,叫他把假条给赖组长看,找人代守工棚。赖组长见了假条,觉得还是黄疯儿可靠些,就叫黄疯儿代管两天。徐晓丹交了钥匙,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心离去。他沿着小径往大垭口走,指望碰上从九队返回的货车。经过吴跛子的草棚,坐了几分钟。吴跛子要给他烧开水,他说:“不必了,我还要马上走,到大垭口看有没有货车。”吴路子说:“这两天怕还没有车来,往年送化肥要到四月初。”徐晓丹点点头,又问他腿上的伤口怎么样,还痛不痛。吴跛子说:“你给我的那些药酒我经常擦,现在平常不大痛,阴雨天还是痛,卫生员不肯开药,说没得啥子药能医。”说着说着眼圈地红了。徐晓丹安慰了几句,又说:“转来我有空再来看你。”才与吴跛子告别。快到大垭口,他特地转了一个弯,去看赵排长的坟。坟上已经长了一层小草,较陡的一面被雨水冲出一条小沟,写着“赵万胜之墓”几个字的木牌还插在上面,只是木牌的颜色已经开始发灰,心想该培点儿土,换成石碑才是。想起来心里难受,站了一阵,无可奈何,只得离去。走到大垭口,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吃自己烙的玉米饼子,边吃边等。不见有汽车经过双,就顺着新修的公路一直走。到了场部,天色已经昏暗,而且开始掉雨点儿。他不敢休息,赶紧爬山。到了女三队的大院门口,天已经黑了。值班的夏婆婆正在纳鞋底,看见他就说:“你来了?你们郑言华天天盼你呢!”他笑着反问:“你咋知道?”夏婆婆说:“这几天她有空就到我这里来,说是陪我纳鞋底,还不是估计你快要来了,专门来张望的?就是不晓得今天为啥子没有来。”徐晓丹说:“那我走了,不打扰了。”夏婆婆叹口气,说:“快走吧。”又自言自语说:“还是有个家好喔!”他进了院门,眼花缭乱:女就业人员有的坐在小板凳上挽起裤腿洗脚,有的搛些枯枝在煮什么。几个小男孩儿跑来跑去,说着脏话。宿舍门口两个女的在吵架,也是满嘴下流话。旁边围着一群人。从宿舍里面也传出争吵喊叫之声,或者沙哑,或者尖刻。从外貌上看,个个身体瘦削,脸色黄黑,衣服虽不露肉,也都补丁摞补丁,除了头发长以外,看不出和男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这里的女人,由于长期缺乏营养,又要做苦工,已经使她们把刚做犯人那时候还保留着的一点点女人味儿消失殆尽了。他走不多远,就有人招呼他:“徐大哥,你过来了?”他一看,是刘淑珍,就问:“看见郑言华了设有?”刘淑珍说:“她在打农药,要等一下才回来。”说完就走了。徐晓丹只好耐心等,看见满院子的人个个粗野的样子,想着郑言华每天就生活在这种气氛之下,真是太不幸了。怪不得女犯队没有男干部,女就业队却有男干部,而且是主要干部,不了解情况的人,以为也许会有男干部在这“女儿国”里犯男女关系方面的错误,殊不知一般男人到了这里,根本不会有进了“女儿国”或“大观园”的感觉,只会联想到疯人院。每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都会引发争吵、告密、开会、打架,告密之多,告密内容之琐碎可笑,甚至连一贯提倡靠拢政府的干部也都感到厌倦。他正在乱想,郑言华来了,未等他开口,她先说:“你再等一下,我先到队都说一声。”就匆匆去队部了。徐晓丹理解,她是去安排住宿的。女三队有几间屋子,专供就业夫妻临时居住,男的来了,俩人就在小屋里同住几天,如果许多人同时来,住不下,就得找外工棚的人换铺,和男人搬到工拥去住。不久,郑言华满脸喜悦地来了。她手拿一把钥匙,说:“分配我们住在一号房。”把钥匙交给徐晓丹,她自己回宿舍投行李。徐晓丹上楼开了门,进去以后先关好门,挡住看热闹的小孩,把背篼放在地上。门后面有扫把,把地扫了,把背篼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床前的小桌上,再将背篼塞在床下。听见有敲门声,赶忙开门,果然是郑言华来了,旁边是她的同伴范秀英。郑言华两只手各端着一个脸盆,里面是毛巾、肥皂、热水瓶及锅碗瓢盆之类。范秀英抱着被盖床单枕头往床上一放,徐晓丹说:“谢了,每回都是你帮忙。”范秀英脸红了,低头走到门口,转身对郑言华说:“郑姐,明天我还要求你一件事情。”郑言华问啥事,她说明天再说。徐晓丹问:“你们老蔡没有来?”她说上星期才来过,说毕匆匆而去,连门也没有关。郑言华又快铺好床,把晾衣服的绳子挂好,把毛巾都晾起来,把脸盆中的碗筷取出来想放在小桌子上,无奈上面已经有一团塑料布。他刚端了一盆水回来,见状赶忙把塑料雨衣挂在绳子上。郑言华说:“塑料雨衣你留着穿嘛,下雨天割草,淋湿了要感冒的。”徐晓丹说:“雨下大了我就不割了,不像你们采茶,下再大的雨,还是得采,那才容易感冒呢。”郑言华说:“其实我很少感冒,要是淋点儿雨就感冒,三队怕全都成了病号,没有人出工了。”说笑之间,郑言华取出小锅,从脸盆底取出些细柴准备烧水。你晓丹要插手,郑言华说:“你走累了,还是歇会儿吧。”徐晓丹说:“你出工更累,还是我来。”他把郑言华拽到床上去坐,自己取出挂面煮。郑言华坐在床上也不闲着,一面注视徐晓丹的动作,一面唠唠叨叨地指点。面煮好了,郑言华取出一小瓶泡菜,又拿出一个罐头盒,舀了一勺肉丁炸酱放在徐晓丹的碗里,自己碗里只放了一点点。徐晓丹问:“你哪儿来的炸酱?”郑言华说:“春节我在你那边过的,回来以后伙房把我那份儿肉给我,我就把它做成炸酱。这罐头盒还是胡玉兰送给我的。”徐晓丹边吃边问:“胡玉兰现在还偷人吗?”郑言华说:“咋个不偷!原先只偷茶房和机修队的,现在连基建队、机砖厂的人都偷。有人说她是‘见人倒’,只要给钱,认不到的人都要乱来。”说完叹了口气,又说:“其实这个人不坏,就是偷人的毛病改不了。”徐晓丹说:“也难怪她,男人叫老乡放木料打死了,丢下个十来岁的女娃儿,一个月就那么十元零六角,不偷人拿啥子养活娃娃嘛!”郑言华说:“三队有娃娃的不止她一个,也不是个个都偷人,就是偷也没有她那么凶。”徐晓丹说:“各人有各人的情况。”两个人刚吃完面,就有人来通知开会。郑言华说:“不是还没有到时间吗?”那人说:“马中队长说的,要提前开。”说完就走了。徐晓丹问:“哪儿来的马中队长?”郑言华说:“春节后才从五队调来的,原先的陈中队长调场部了。”徐晓丹说:“咋个女队净弄引起些男干部来当领导?”郑言华说:“可能男的要歪些,管得住人。这个马中队长就歪得很,比陈中队长还歪,好些人都怕他。”徐晓丹说:“听我们队王自洁说过,说他爱用马靴踢人。”两人议论了一阵,郑言华就拿起小板凳出去了。徐晓丹把碗筷洗了,又在宿舍后面小山坡上的水池旁洗衣服。衣服上沾有牛粪,很难洗,肥皂很珍贵,不敢多用,又不敢用力搓,怕搓烂了,只好多用几盆水洗。这时候不断有喊叫声传来,他想去看看是什么事,又惦记着没有开水喝,就去烧开水。会虽然提前开,还是到往日散会的时候才结束。郑言华回来,脸色很不好看。徐晓丹说:“你今天气色不大好,珢是累着了,早点儿洗脚睡吧。”郑言华沉默了一阵才说:“都是女人,何必那么凶嘛!”徐晓丹问她说哪一个,她说:“还有哪个,张干事嘛!把胡玉兰弄来跪在高板凳上,叫她自己打自己嘴巴,骂自己不要脸。”徐晓丹吃了一惊:“自己打自己嘴巴?”郑言华说:“马中队长还骂她臭卖X婆娘,贱货,又嫌她打自己嘴巴打得不重,说‘我教你’,使劲煽了她一个嘴巴,人滚下板凳,脸都肿了。”徐晓丹听了,在屋里走来走去,弄得地板咯咯地响。郑言华要他轻一些,他也不理。过了一阵,气才消了些坐在床上,低着头,两手捂住脸,郑言华只好先睡了。第二天出工,郑言华要到石灰窑出石灰。徐晓丹说:“这是个苦活儿,还是我来吧。”郑言华说:“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没有啥事,不如两个人一起去,早完早休息。”徐晓丹说:“还是你在屋里补衣服吧。”说完就捡起背夹子和背篼去了石灰窑。已经有两个女的在装石灰,都穿草鞋,里面衬着水泥袋纸,见他来了,都说:“老徐,你来了?”他说:“我替郑言华。”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说:“要是我们老张今天也来了,就好了。”徐晓丹在一旁等候,觉得叫很痛,知道这是石灰烧的,嗓子也呛得干痛,又咳不出来。那两个女的走后,他装石灰,眼睛被蛰得直流泪。离开石灰窑以后,才好一些。背到一个专门堆放石灰的草棚里,一个老婆婆一面记数,一面用锄头把散铺在地上的石灰归成大堆。到了中午收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一大半任务。两个女的因为走得慢,中间还要打一拐休息,才完成一半。在回去的路上,他把衣服脱下来,把石灰抖净,把鞋上的石灰擦净。到了住处,郑言华已经把伙房的饭菜打来。有苞谷馍,有米饭,菜是煮南瓜。郑言华说:“饭是我拿米在伙房蒸的。”两个人你推我让,结果是各样各吃一半。郑言华见徐晓丹眼睛有点儿红,问他咋回事儿。他说可能是石灰蛰的。郑言华说:“把上衣脱了我看一下。”徐晓丹不让,说:“脱啥子,快吃饭。”郑言华过来,不由分说,动手解开他的上衣,见他背上红了一片。她的眼睛潮湿了,久久抚摸着他的背。徐晓丹说这样会着凉,才给他穿上衣服。这时候有人推门。郑言华去开。进来的是范秀英。她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徐晓丹说:“你就坐在床上吧。”她说:“我站着就是了。我来打搅你们,想请郑老师帮我写一份状子。”然后就诉说起来。她说话带着浓厚的山村口音,又颠三倒四,有时候还抽泣。郑言华不时插言安慰,最后说:“你这些情况以前也听你说过,不过没有今天这样详细。你先回去,我再整理一下,明天拿给你看。”范秀英千谢万谢,又对徐晓丹说:“郑老师对我最好了,简直就是我加大恩人。又有文化,又肯帮人,心肠又好。”郑言华连忙拦住:“快莫说这些,快莫说这些。大家都是一样的。该帮忙就帮忙。”范秀英又谢了几遍,才走了。徐晓丹说:“到底是咋回事,我听得倒懂不懂的。”郑言华说:“她是农村人,十八岁那年遭大队书记强奸了。她去告,反倒得了一个诬陷党员干部的罪名,判了三年。去年场部要放她回去,她父母来信喊她莫回去,说那个大队书记现在升了公社书记,她回去还要遭他夹磨。她想申诉自己的冤情,所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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