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处。但是,让他骂吧!反正他要和她离婚了吗!吴妈又站到房门口:“小姐,又有客人,我已经请他到客厅里来了。”
又有客人?今天何其热闹!
珮青心神恍惚的走到客厅门口,一个修长的男人站在那儿,正翻弄著桌上那本《遗失的年代》。珮青站住了,用手扶住了门框,那男人也已闻声而抬起头来。他们两人静静的对视著,谁也不说话,两人的脸色都那么苍白,两人的眼睛都燃烧著火焰。天与地都在这对视中化为虚无,是两个星球相撞的刹那,有惊天动地般的震撼与爆发!
“珮青!”他沙哑的喊。
她奔了过来,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揽住了她。他的唇饥渴的寻著了她的,像要吻化她似的紧压著她。她的胳膊缠著他的脖子,身子贴紧了他的。两人缠绕著,喘息著,挤压著,彷佛都想在这一瞬间吞噬了对方,让两人汇合为一个。
“昨夜我在你门口等到午夜,”他一面吻她,一面喘息的低语,嘴唇在她的唇边和面颊上摩擦。“我看到他回家,我没有办法来找你。”“我知道,”她也喘息著,嘴唇迎接著他。“我猜得到。”
“我曾打过一个电话来,”他说。“是他接的,我挂断了。”
“是吗?”“哦,珮青,”他用嘴唇揉著她,颤栗的喊:“我多么多么的爱你!”“我也是,梦轩,我也是。”她急切的响应著他。
“我们出去吧,好吗?”
“好的,好的,好的。”她一叠连声的回答,但是手臂仍然缠在他的脖子上。老吴妈捧著一杯茶走了出来,才到客厅门口,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这位好心的老妇人以为自己的视线出了毛病,颤颤抖抖的把茶杯放在桌上,她揉了揉眼睛,再瞪大眼睛看了看,就双腿一软,倒进了沙发里,嘴里像中了邪般喃喃的叫著:“我的老天爷!我的老天爷!”
珮青离开了梦轩的身边,回过头来,老吴妈还在自言自语的说:“我们小姐发疯了,我的老天爷,我们小姐发疯了!”
珮青走了过来,笑著拥抱了老吴妈,带著个老吴妈五年都没有见到过的,那么甜蜜,那么喜悦,那么陶醉的表情,兴高采烈的说:“我的好吴妈,我是那么的快活!给我拿件风衣来吧,我要出去!”“小姐呵,”老吴妈哆哆嗦嗦的说:“你在做些什么呵!”
“别说!吴妈!”珮青调皮的用手蒙住了吴妈的嘴,她又是老吴妈那个顽皮可爱的小姑娘了。老吴妈眼眶湿润,多久多久没有看到她的小姐这样开心了,站起身来,她走进了卧室,说什么呢?她的小姐这样高兴呵!
“不要拿那件黑色的,也不要红的……”珮青嚷著,话还没有说完,老吴妈走了出来,手里捧著那件紫的。
“哦,”珮青笑了:“你真是我最知心最知心的好吴妈。”
吴妈眼眶发热,想哭。望著面前那个男人,那么温存,那么诚恳,她奇怪命运是怎样的东西,它为什么不把面前这个男人安排作她那好小姐的丈夫呢?这个人能让珮青笑,那个丈夫只能让她哭呵!“吴妈,再见!”珮青再拥抱了她一下,把面颊靠了靠她,就跟著梦轩走出了门外。吴妈目送他们消失,关上了门,她的理智回来了。跌坐在沙发里,她忧心忡忡的发起愁来:
“这可是要闯大祸的呀!我的好小姐呀!”
但是,昨夜那个丈夫曾经说什么来著?老吴妈不喜欢偷听,可是有关小姐的事不能不听呀!那个丈夫说要和珮青离婚,不是吗?离婚,现在的人都作兴离婚的!离婚?离婚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离了婚,她那好小姐就可以嫁给现在这个人了。嘿,离婚吧,小姐如果嫁给这个人呵,就不再会那样眼泪汪汪了。她兴奋了,用手抱住膝,她坐在一窗秋阳的前面,为她的好小姐一心一意的设想起来。紫贝壳13/44
7
海岸边耸立著巨大的礁石,礁石与礁石之间,是柔细的沙滩,海浪扑打著岩石,发出裂帛般的呼啸,沙子在海浪的前推后拥下被带来又被带走。珮青抓著梦轩的手臂,赤著脚在海浪中一步步的走著,那些白色的浪花在她脚背上化成许许多多的小泡沫。她抬起头来,对梦轩喜悦的微笑,高兴的说:“我是那么那么的爱海!它真神奇,不是吗?”
“和你一样,”梦轩捧起她的脸来:“那样千变万化的——
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的爱笑!”他放低了声音,柔情万种的说:“多笑笑,珮青,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
珮青低下头去,脚趾在海浪中动来动去,像一条白色的银鱼。“爷爷在世的时候,”她低低的说:“我很喜欢笑。”叹了口气,她望了望无垠的大海:“我原来那么喜爱这个世界,几年来,我变得太多了!”“现在呢?”梦轩问。“像你说的,”她望著他:“一种再生,一种复活。”
他揽住她的腰,他们在海滩上并肩而行。一个海浪卷上来,差点溅湿了她的衣裙,她尖叫著,笑著跑上岸去,站在海浪所不及的地方大笑,没缘由的笑著,彷佛只为了她想笑而笑,风衣下摆上全被海浪所湿透。绕过一块岩石,她忽然失去了踪迹,梦轩追了过去,刚刚看到一抹紫色的背影,她就又绕向了另一边。梦轩再追过去,她又隐在另一块岩石的后面了。就这样,他们在岩石与岩石之间兜著圈子,沿著海岸线向前奔跑。那紫色的影子忽隐忽现,忽前忽后,夹带著难以压抑的轻笑,像一朵飘浮的、淡紫色的云。梦轩脱下了鞋袜,把它们远远的踢在沙滩上,就放开脚步,从后面冲过去捕捉她。她大笑著,不再和他捉迷藏,而向沙滩上狂奔,他跑过去,抓住了她,两人一齐滚倒在沙滩上面,喘著气,笑著,叫著。然后,一下子,两个人都不再笑了,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凝望著对方。梦轩把她的双手压在沙子里,身子倒在沙滩上,她的脸离他只有一□之遥,黑黑的眼珠浸在蒙蒙的雾里,他的喉咙发痛,心脏收紧,半天半天,才低低的说了一句:“珮青,我爱你爱得心都痛了。”
俯下头去,他用额头顶著她的额头,眼睛对著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顽皮?”他问。
“不知道。”“我要罚你。”“罚什么?”“闭起眼睛来。”“我不,你会使坏。”“不会,你放心。”
她阖上眼睛,他凝视著她,然后轻轻轻轻的把嘴唇落在她的睫毛上,又滑下来,停在她的唇上。
一吻之后,他们安静了,并坐在沙滩上面,他们低低的谈著话。她握了满手的沙子,再让它从指缝里流下去,她身边就这样用沙子堆了一个小沙丘。没有抬起头来,她轻声说:
“他要和我离婚了。”“什么?”他一惊。没有听清楚。
“伯南要和我离婚。”她把沙丘再堆高了一层。
“真的?”他有些发愣,这消息太突然,一时间,他无法整理自己的思想,也无法分析这消息带来的是喜悦还是忧愁。“为什么?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不是,他只是不满意我,我们从结婚那天起,就像处在地球的两极,我想,他早就对我不耐烦了。”
“他说要离婚?”他有些不信任。
“早上他留条子说,去找律师了,他是不会开玩笑的。”
梦轩用手抱住膝,面对著大海沉思起来,海浪涛涛滚滚,汹汹涌涌,他心中的思潮也此起彼伏,忽喜忽忧。终于,他握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面对著自己,对她说:
“听著,珮青,这是个好消息。”
“是吗?”她怀疑的望著他。
“和他离婚吧,珮青,”他陡的兴奋了起来:“每次想到你生活在他的身边,他有权利接触你,看著你,甚至于……我就嫉妒得要发狂。和他离婚,珮青,然后,我要得到你,我要娶你。”“娶我?”她的眼光闪了闪:“做你的小老婆?做你的姨太太?”“珮青!”他责备的喊。
但是,她从沙滩上跳了起来,奔跑到岩石旁边,脚踩在海浪里,用手掬了海水,她望著海水从指缝里流下去,就像刚刚玩沙一样。梦轩追了过来,喊著说:
“珮青!你以为……”
“别说了吧!”她抬起头来,一绺长发飘荡在胸前,紫色的衣衫迎风飞舞,有种说不出来的飘逸和高洁。“我们暂时别谈那问题,好吗?难得有这样一天,像在梦里一样,何必去破坏它呢?真实的岁月里,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呵!”
他不能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这紫色的小仙女虽然柔弱,却不愚蠢,除非他能拿出具体的办法来,否则,等于只是欺骗她罢了。走过去,他们手牵著手,沿著海浪走,两人的脚步踩碎了海浪。“看这海浪,”珮青说:“像是给沙滩镶上了一条白色的木耳花边。”“看!”梦轩突然在涌上来的海浪中发现了什么:“那儿有一粒紫色的贝壳!和你一样美!”伸出双手,他对迅疾上卷的海浪扑了过去,两手捧了一大把沙子、海水、和贝壳的碎片站起来,胸前的衬衫全被海浪所湿透,他望著手中的东西,他没有抓住那粒紫贝壳。“它不在,它又被海浪带走了。”他怅怅然的望著海水。“别傻了,”珮青用一条小手绢,徒劳的想弄干他身上的水。“你把浑身都弄湿了。”
“你不知道那有多美,一粒小小的紫贝壳,就像你!”梦轩说著,猛然又大叫了起来:“在那儿,在那儿,海浪又把它带上来了,你看!”真的,迎著日光,一粒紫色的小贝壳在海浪中呈显出诱人的颜色,几乎像星星般发著光,一颗紫色的小星星,跟著海浪卷上了沙滩,梦轩再度扑了过去,他必须和海浪比快,如果不能及时抓住它,它又会被海浪带回大海里去了。他几乎栽进了海水里,那“呼”的一声涌上来的大浪把他的袖子,肩膀,裤管……全淹了过去,连他的头发和鼻尖上全沾了海水,但是,当他直起腰来的时候,他手中的一大把沙里,像宝石般嵌著那粒莹莹然的紫贝壳,在阳光下,那紫贝壳上的水光闪烁著,彷佛那颗贝壳是个紫颜色的发光体。
“噢!”珮青惊喜的望著他掌心中的紫贝壳:“多么美呀!世界上竟有这么美丽的东西!”
“这就是你,你知道吗?”梦轩神往的说,感到自己像掉进一个童话似的梦里。“你就是这颗紫贝壳,所有你身边的人,全像这些沙子,我也是沙子中的一粒。”
“噢!你不是沙子!”珮青稚气的喊。
“那么,我是这个,”梦轩从沙子中挑出一粒小石子:“比沙子稍微大一点点。”“不,你是这个,”珮青把他的手掌阖拢,握住他的手说:“你是那只握著紫贝壳的手。”
他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
“你肯让我这样握著吗?”
“是的。”“永远?”“永远。”“哦,珮青!”他低喊,揽紧了她。“我怎么会这样发狂的爱你!跟你在一起,我好像才重新认识生命了。”
“我也是。”两人对视良久,都默默不语,一任海水在他们脚下喧嚣呼啸,推前攘后。他们不再注意任何东西了,他们的世界就在对方的眼底。然后,梦轩把那粒小小的紫贝壳放在珮青的手中,说:“送给你,是今天的纪念。”
珮青把那粒紫贝壳放在掌心中,衬著她白皙的皮肤,那粒小小的贝壳更显得柔弱动人。贝壳是椭圆形的,背部隆起来成为一圈紫色,中心最深,越到边缘颜色越淡,最旁边的一圈已淡成了纯白色,像是有意加上的白色花边。珮青看著看著,两滴泪珠滚落了下来,滴在掌心中,滴在贝壳上。他轻轻的拥住她,“怎么了?好好的又哭了?”
珮青把头靠在他为海水所湿的肩膀上,低低的说:
“有一天,我会真的变成一颗紫贝壳。”
“你在说什么呵!”梦轩温和的打断她。“我知道,你的小脑袋里又在胡思乱想一些怪念头了。记住,珮青,你在我的手心里,我不会让你飘流到别的地方去。”
珮青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一刻,我真满足,”她说:“只是……”
“只是什么?”“只恐小聚幽欢,翻作别离情绪!”她低低的说,握紧了手里的紫贝壳。
珮青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一走进大门,她就直觉的感到气氛有些不对,给她开门的老吴妈,在她耳畔匆匆的说了一句:“先生下午就回来了,因为你不在家,他大发了脾气,我没有说你是和别人一起出去的。”
走进了客厅,伯南正沉坐在沙发里,满房间烟雾氤氲,伯南一脸怒容,用阴阴郁郁的眼光迎接著珮青,咧开嘴,他冷冷的说:“回来了?玩得痛快吗?”
珮青吃了一惊,心虚的望著伯南,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伯南丢掉了手里的烟蒂,慢吞吞的再燃上了一支烟,阴沉的说:“你说出来吧,到哪里去了?”
“只是……”珮青嗫嚅著:“只是……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伯南的眼睛眯了眯,目光尖锐的审视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