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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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狼-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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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给专员。我同意了,但也约法两章给他:一,以后不能再杀狼;二,一路上不

要沾花惹草。

我走出洞外,四处查看了有没有狼崽的尸体,一无所获。回洞里吃了方便面和

烤土豆,闷闷不乐地睡下,还总希望着舅舅会回来或许没有被摔死而被丢弃在什么

地方的狼崽能寻着来,影影乎乎了一夜。天明继续赶路,到了一个村子,查问附近

有没有过狼,村人对突然提到狼的事感到惊讶:是呀,不说狼倒把狼忘了,这几年

怎么就没见过狼呢?又到了一个镇子,镇上人说,甭说现在,过去狼多的时候狼也

不到镇子上来,因为这镇子家家都打铁,白日黑夜炉火通宵,狼是怕火的,但镇东

鸱有个皮货收购站,北山一带的人常去那儿出售山羊皮、狐皮、锦鸡皮,也有狼皮。

我和烂头就寻到了那个收购站,收购站却于一年前倒闭了,三间板式门面房紧锁着,

门环上绣着个蜘蛛网,一只肥胖的蜘蛛正吐着一条丝往下吊。烂头将蜘蛛捉住,拔

着蜘蛛的腿,我说:你这人这么残忍?烂头说:这有啥哩,政府又没有颁布保护蜘

蛛的条例!我俩在门口说话声高,几个人就过来问我们是不是来出售兽皮的?“收

购站怎么不开门?”

“没货源了么!”“北山人不来了?”

“收那些野兔皮、锦鸡皮能赚几个钱呀!?”

“那么狼皮呢?”

“现在哪儿还有狼呀,在地上画狼呀,你们是哪儿来的?”

“州城。”“听说州城里那几家军工厂的工人都下岗了,没战争了,工厂要关

门,加工牛皮的工人现在不如咱农民了,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听说州里颁布了禁杀狼的条例,还要从别的地方给商州投放

一批狼种哩,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我随口应答着,应答完了想:投放新的狼种?咦,这话是哪儿

来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想法不失是个好主意,蛮有价值嘛!我们离开了收购

站,我问烂头投放新的狼种有没有可行性,烂头说,以前只知道乌克兰猪是从苏联

引进的,长毛绒兔是从安哥拉引进的,没听说过狼也引进,外国的东西都比中国的

厉害,新狼种是什么样儿,如果引进投放了,还能不能让打猎?我没有再和他讨论

下去,这天晚上我们住在镇上,我冲动着给专员写了一封长信,大略地汇报了我出

来后的情况,重建议着如果仅仅保护剩下的十五只狼那是很难使狼群发展的,能

否从别的地方捕捉和繁殖一批新的狼种投放到商州来?建立新的生态环境呢?可以

说,我是为我有这样的建议而得意的,如果这样的建议最后能得以实现,那算是我

为商州的生态环境改善做出了最重要的贡献了。当我写信的时候,烂头出外闲逛去

了,回来后格格格地笑,我问笑啥的,他说他路过前边那排房的东头,窗口透着光,

里面有鸡的叫声,隔窗缝一看,那个鸡贩子正抱了一只鸡用×弄鸡屁眼哩。白天里

我是见到那个鸡贩子的,人老得一脸的黑斑,竟还有这股劲头,我说:滚滚滚,怎

么啥肮脏事都让你看着了!他问我干啥哩,我说写封信,他说:你也是想老婆了么!

书记,咱整天翻山钻林的,我这秘书也没给你寻个女人,如果你愿意,我拿刀把我

腿剜一个窟窿你弄吧!我说你闭了臭嘴快去睡去吧,别影响了我给专员写信。烂头

听说是给专员写信,脸刷地黑了,问:写的啥?我知道他的心思,偏不告知信的内

容,他就佯装睡着了的,而且打着很大的鼾声。信写完后,我睡下了,我听见烂头

在轻轻地叫我,我没有支声,他就坐起来,拉开了灯,偷偷地看我写成的信,他担

心的是我汇报了舅舅枪杀了五只狼的事,但我没有写,他就重新睡下,而且为了舒

服,裤头在被窝里脱下,用手一丢,恰好挂在了对面墙上的一个木橛子上。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他就重新睡下,而且为了舒服,裤头在被窝里脱下,用手一丢,恰好挂

在了对面墙上的一个木橛子上。)

第二天,他高兴地把信拿到镇上的邮电所替我寄发了,还给我买了一盒烟,我

们就往北山方向去。但这一路,我却觉得好像什么都变了,路边的花开了一层,蜂

也特别地多,尤其树上的鸟儿一个叫起来,立即十个八个鸟儿都在叫。过路的人和

我们擦身而过了,总是看着我微笑,我问烂头是不是我脸上有黑,烂头说没有呀,

是不是瞧着你长得漂亮啦?!

去北山要从前边十五里公路处的一条沟往北走,烂头夸耀沟口有一座庙,庙里

香火很旺,咱们可以去庙里许愿,他当年路过那里求能找个媳妇,结果当年婚姻就

动了,你是不是也去许个愿,让你这次在商州也遇上个相好的?我就说你嘴里给咱

吐个象牙行不行?他说,那我给你学狼叫吧,就屈腿坐下,双手凑在嘴上,先是把

头勾到地面上,然后发出呜呜呜的叫声,头也随之扬起,以致于脸面朝天,那喉骨

就上下滚动。又说:我给你瞪狼眼吧,双目一睁,瞳仁几乎全部翻白,只留一点黑

在左上角。“这是狼发情时的眼光,你见过没?”“我没见过。”“狼发了情猛得

很!可狼专一,若是公狼和母狼那事干上了,这公狼就一直只和那个母狼干。”

“那倒比你强!”“但狼那××不大,不像这些驴。”公路上的人不多,除了过往

的汽车外,骑自行车的少,陆续却有着毛驴拉车。烂头就又介绍这里离县城不远了,

山区农民的交通运输全靠这种毛驴拉车,家里若是毛驴死了,肉是不吃的,只割下

驴××,还要给毛驴烧纸过丧事的。这里的驴子样子特别有趣,长耳朵,矮身子,

小若大狗,跑起来四蹄欢快,节奏碎而脆。这时有一辆驴拉车又过来了,车上的主

人在睡觉,毛驴只低着头噔噔噔地走,凡有汽车过来,驴就自动避让一边,主人依

然沉睡如泥。烂头给我做个鬼脸,便前去挡住了驴,牵着掉过车头,一拍驴的屁股,

毛驴噔噔噔又拉着车子朝来的方向去了。看着烂头的恶作剧,我倒想起了舅舅,舅

舅若在,烂头就不至于这么放肆了。可舅舅这阵在哪里呢?“你不快去让驴掉头,

要把车拉回县城的!”“那老汉总有醒来的时候。”烂头说,“有一年我们在二龙

山打猎,一群熊被我们撵着,一个跑着跑着收不住脚从崖上冲下去了,后边的也一

个接一个地冲下去,就像西边天上的太阳,看着看着,咕咚,掉下去了!麝却不是

这样,你撵着它的时候,它也知道你撵它是为了麝香,它就在你快撵上的当儿,前

爪就将自己的麝囊抓下来弄个稀巴烂。狼成了精就和狐子一样会迷惑人,我和你舅

舅一次撵狼,到了一个芦苇滩上,明明是走几步就可以到岸上的,可就是发迷狂,

整整半个小时寻不呐路,等我们上了岸,狼坐在对岸石头上唱歌哩!”“舅舅是不

是……”“想你舅舅了?”

走到十五里处,果然一条沟口有座寺院,寺院前是偌大的池塘,烂头就进去烧

香许愿了,我坐在山门前看三三两两的香客都是一个竹盘盛着鳖,端着去了大殿,

不一会儿又端着往池塘去,原来要放生。拉住一位放生者,问怎么这样多的鳖?回

答山门左边的坡下卖鳖的多得很。在省城,饭馆里的鳖汤是一道名菜,那鳖多是人

工饲养的,山区的鳖当然是野生,可哪儿竟有这么多鳖出售?我从山门往左,下了

一道慢坡,但见一片杂货摊点,大都是卖香卖表和刻有弥勒佛像的小挂件,有四家

专售鳖。“这么多鳖!”我说。“买一只吧,放生了你会延年益寿哩!”一个卖鳖

的妇女说。“鳖都是哪儿来的?”“捉的么。”“哪儿捉的?”“池子么。”“什

么池子有这么多鳖?”妇女看着我,脸上不好看起来:“你买不买,不买了请你别

挡着柜台。”旁边有人就给我招手,我过去了,他说:“什么池子,放生池嘛!白

天里有买鳖的去放生,夜里又捞回鳖来卖,钱就这么赚么!”我恍然大悟,却不明

白这种事寺里和尚难道不管,老头说:“和尚也得吃饭啊!”我喟叹良久,抬头见

慢坡上烂头满脸大汗向这边张望,看见了我埋怨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瞧

我这是什么?”他脖子上挂着一件质地极差的玉片,玉片上刻着一个如来。“多少

钱买的?”“应该说请。”“请”。“咱俩换一下行不行?”他原来在谋着舅舅留

给我的金香玉,“你想得美!”我说,不换给他。

我们顺着沟往北走,话题就一直围绕了金香玉。我说古代传说中的香妃,其实

哪儿有香,就是佩戴着这种玉石的。烂头却说你还讲究是城市人,你不懂,真的有

自来香的人哩。他一生见过两个奇女子,一个就是下边有香气,一个倒长得像菊花

瓣,紧起来紧得很哩。我骂他:“你活该着头痛哩!”不想这一骂,他真的头疼起

来了,赶忙吞了两片“芬必得”,让翠花梳了一阵头。

沟越来越深,人家也越来越少,有一种像牛的飞虫绕着我们身前身后地飞,

奇怪的是飞虫并没有叮了我,而棵头背上被叮了几个红疙瘩,他拔了撮草就不停地

拍打,说这飞虫从来不叮你舅舅,怎么也不叮你?我说飞虫都是母飞虫嘛!他就嘿

嘿嘿地笑,说舅舅什么都能行,就是对女人不行,不沾女人,就连看都不看,要沾

了就来真的,那不把人累死了?自己把什么都搭进去了,结果事情不成,他见女人

就怕啦!路过一个山垭,一堆坟墓和一片密树林子的旁边是三户五户人家,矮墙茅

屋,篱笆院落,有婆娘们和孩子端了大海碗吃糊汤煮土豆,土豆并不切片,大若小

儿拳,吃时皆睁大眼,然后哽噎着脖子。瞧见我们走过,全拿筷子敲了碗沿,叫道:

“来吃饭啊!”我招手致意,狗却吠声如豹,且一路猛扑过来,我遗憾着舅舅走了,

富贵也走了,平白遭这些土狗欺凌。烂头在我后边断后,用枪杆已打翻了一只,但

三只四只还是穷追不舍,吃饭的孩子就过来呵斥,我们已踏上一条小溪独木桥了,

孩子双腿夹住了为首的那条狗,还在说:“来吃饭啊,怎么就走啦?”到了沟前,

梁上独独长着一棵皂角树,树上却生有九种叶子,可能因树的奇异,树前有一个塌

了的土庙,墙边一块碑,残破不堪,隐约能看得是“春□□□□□□,□□□□□

□江”,不解其意。我和烂头坐下来,吃干粮,翠花则爬上了皂角树,摘一个干皂

角掷下来,打着烂头的头,再摘一个干皂角掷下来打着我的肩,我说:翠花,翠花,

我打死你!

翠花在枝头上得意洗脸,烂头却叫道:书记你快看!

梁上可以看见梁前梁后左左右右的沟岔,沟岔里都有弯弯曲曲的路,路被树林

子遮得时隐时现,树林子在云雾中半藏半露,而在沟岔底沿路的地方,这儿那儿有

些土屋茅舍,听见谁家的鸡在叫,是那种才生下蛋的显夸地叫。就在东沟岔上的那

个土塬上,梯田一层一层围上来,土塬如一个孤岛,孤岛上有一所房。山区常常有

这种情况,麦收后碾干一块地做打麦场,碾打过麦后,麦场又耕犁了种庄稼,所以

离土房不远的一块地角有一个小的麦秸垛。烂头要我看的是两只犄角奇大的黄羊就

汹麦秸垛前的土地上抵仗。这简直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两只羊都不咆不哮,各

自相持在十米之外,突然间一起相对着跑,头那么低着,脊梁拱起,砰,声音闷闷

的,头与头相撞了,盘角扭在一起。然后各自又以极快的动作掉头跑开,又回到了

十米之外,然后再突然间冲去,又是一声沉重发闷的相撞声。如此分开,相撞,相

撞,分开,如古时战场上的大将搏杀,来来往往四五个回合,最后一次相撞,就再

没有分开,而是互相推着,一个将一个呼呼呼往左推了五六米,接着那一个又推着

这一个呼呼呼往右过来了五六米,八条腿几乎没打弯,就那么如铁打的棍子撑着,

地上犁出了深渠儿。再再最后,左边的那个一口气推着右边的那个往前,往前,还

往前,竟从麦秸垛中穿了进去,又从麦秸垛的那边冒出来,仍在推着,麦秸垛就塌

了。这样的场面,我没有见过,甚至看电影,西班牙的斗牛也没有这镜头,我取出

相机拍照,烂头说,这地方什么野物都有,最多是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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