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下了班飞快地骑车来到菜市,挑挑拣拣,买了几样最便宜的蔬菜,一般到了傍晚,菜摊上卖相不再新鲜水灵的菜都会便宜些,有些时候还能赶上半卖半送,就更划算了。
萧暮买完菜往家赶,脑子里不停地计算:买了房,每月就又要多出一千多块的房贷了。年终奖全填在里头估计也不一定够,自己每月扣完五险二金后的工资也不过就是八九百块,要吃、要穿、水电、煤气、房租,电话以后可以不用了,能省下几十块钱,反正也没什么人可以联系。几乎就是白交了座机费。还有小海的学费、妈妈的治疗费…… 好在搬了家,就可以把妈妈接回来了,省下的住院费可是个大头。只是小海幼儿园的学费太贵了,好像听说明年还要涨?
姑姑已经帮了她很多了,相对于她那个从小抛妻弃女的父亲,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不禁没有拉她一把,反而把她给卖了,换了他一家远走英伦,享受天伦之乐的做法,对她多有照顾的姑姑才更像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姑姑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还有表妹没有出嫁,烦心事也很多。她要买房,也不好意思张口找姑姑借钱。她虽然没有开口,原来还是偷偷地塞给她两万块钱。原来不过是个刚参加工作没两年的小警察,平常又喜 欢'炫。书。网'做背包客四处旅游,哪里能存下钱来。这两万块应该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她拿了怎么能够心安?
好在手上的这部分译稿快完结了。交上去再和编辑说说,看能不能多接些文学方面的译件来做。现在翻的这份法律文书,虽然稿酬给的高些,可是专业词汇太多,她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在查资料上,为了防止出错,还要小心翼翼地核对。太不出活儿了。还是相对要熟悉的文学方面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萧暮正分神着呢,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股大力撞过来,把她从自行车上撞下来,咕噜噜滚在快车道和人行道之间的花栏里。
姬月恒开车经过一个三叉路口,正想着快到清明了,明天该去给外公扫墓了。
这时冷不防一个背着书包放学的中学生飞快地从路口冲出来,姬月恒猛地一打方向,车头向右一拐,那个学生倒是躲过去了,右边一个骑车的人却正好被撞得咕噜噜滚到了路边的花栏里头。
姬月恒急忙停下车,三两步跨过去,只见冬青从里,一个女人正艰苦地从地上支起身子。
姬月恒看清楚她的脸,一下子呆住了。
这么巧,又是萧暮。
萧暮皱了皱眉,看着眼前好像吓傻的男人,冷静而又有礼貌地提醒他:“这位先生,可能需要麻烦你把我送到医院去。”
姬月恒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冷静的人,看着萧暮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倒在尘土和血污中,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高贵的女王,正用她淡淡的、带有一丝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是的,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高贵。一种深深藏在骨头里的高贵。由于超脱于这喧嚷的尘世而生出的高贵。
他只能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我扶你起来好吗?”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又照了CT和X光,基于萧暮清醒、平静的表现,基本排除了内伤和脑震荡的可能。只是身上有些擦伤,严重些的就是右边手臂上被刮开的一道大口子。
医生剪开她的衣袖,一道十来公分长的伤口翻着鲜红的嘴,血流得把衣袖都浸透了。
医生扫了眼,转过头开单子:“需要缝合。”
萧暮紧紧地皱眉:“不缝针行吗?”
“伤口这么深,如果不缝的话很难愈合,还很容易感染。”
“那要缝几针?”
“大概得十来针吧。”
“能不能距离拉大些,少缝几针?”
医生奇 怪{炫;书;网}:“针脚大了,肌肉愈合不平整,会留下疤痕,很难看的。小姑娘,你怕什么,上了麻药不会疼的。”
萧暮抿紧唇:“我以前做过许多次手术,后来对麻药就不敏感了。一般的药量对我不起作用。既然要缝,您就这样直接缝吧。”
姬月恒看到鲜红的狰狞的鲜血爬过她白皙的皮肤,顺着她的手肘一滴滴“嗒”、“嗒”地滴落在地面上。她举着胳膊,若无其事地和医生讨论着缝合的问题,似乎那条血肉模糊的胳膊根本就是长在别人身上。
第6章 哭是不能止痛的
不知道为什么,姬月恒的心里有些生气,气这个女人对她自己的没心没肺,他虎着脸问医生:“不能加大药量吗?”
医生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每个人的身体对药量的承受能力都不一样。如果超过安全用量会很危险的,掌握不好的话,轻点会影响智力,重些,就醒不过来了。”
姬月恒的嘴角抽了抽,没再开口。
医生也有些为难:“我尽量少缝几针。”他招呼几个助手过来:“你们几个按住她,不要让她挣扎。”
萧暮摇摇头,拒绝了:“不用,这点疼我能忍得住。医生,请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她想掏电话,姬月恒已经拿出手机来:“你说号码,我来拨。”
萧暮一只手的确不方便,便点点头,报出家里的号码。
电话里传来小海软软的童音,萧暮的脸色不自觉地放柔和了:“海宝,妈妈在外面有点事,你先自己看书好吗?等会儿妈妈给你带饭回去,乖乖的啊,好,再见。”
她把手机关上还给姬月恒:“谢谢。”
深吸一口气,把胳膊伸给医生:“医生,开始吧。”
姬月恒屏息看见医生手中的缝合针弯弯的,下弦月一般,闪着冰冷锐利地光芒。一针穿过去,带着长长的羊肠线。萧暮抖了一下。
医生飞快地打个结,剪断,又穿线。
又一针穿过去,萧暮鼻尖上的汗出来了,但她稳稳地,一动没动。只是腮部的咬合肌鼓了起来。
她没发出一点声音。
手上正忙碌的医生都很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又一针,姬月恒看见萧暮抓着椅背的左手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了出来。汗水已经在她的额头、鼻翼汇聚。
又一针,姬月恒已经感到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她颈部的血管在“突突”地跳动,姬月恒都担心她突兀的肩胛骨会不会穿破细腻的皮肤和衣服戳出来。
姬月恒不忍地说:“实在忍不住,就哭出来好了,没有人会笑话你。”
萧暮淡淡地抬了抬眉毛:“哭?要是哭能止痛,我早就哭死了。”
姬月恒不禁深深地打量她,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居然将人类面对痛苦的本能都放弃了?
医生又打上一个线头。拿起针,又要从皮肤上穿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绷得不能再紧的萧暮抬头轻声道:“请等一下。”
她顾不得被别人看到她的狼狈了。俯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复自己绷得太紧的肌肉。
她闭着眼,待到疼痛的余波渐渐散去。自嘲地摇摇头:当真是不中用了,这点疼痛就受不了了。当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恢复一些了,咬咬牙将胳膊再送出去:“继续吧。”
一针,又一针。她的眼睛紧紧闭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靠着左手支撑在处理台上,指头都恨不能抠进处理台的缝隙里。指甲都开始发紫。姬月恒终于忍不住,上前去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她僵硬了一下,张开眼看了一下,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让她根本顾不得去反对。她伏在姬月恒的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的亚麻衬衫。坚实、热腾腾的怀抱、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她疲惫的身体。
好像是永无止境的疼痛使她的神智都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一波又一波疼痛的潮水涌上来,最后总有一座坚实的岛屿帮她一起抵抗。她僵硬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姬月恒感觉到怀里的萧暮僵硬了一下,随即僵硬就被一波颤抖取代。姬月恒紧紧地搂住她,以平息她的颤抖。只感觉到她的汗水越出越多,湿透了她自己的衣服,又打潮了他的衬衫。她的头发已经湿成一绺一绺的了,整个人都腾起一股湿乎乎的雾气来。
姬月恒的手掌紧紧地贴着她的背,给她支撑,能感觉到她肌肉细微的跳动。他知道她很瘦,但没想到竟然瘦到这个地步,身上的骨头都硌手。但是她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清淡的体味,就像雨后的山林云雾氤氲,带来松柏缕缕绿色的清香。
姬月恒有些失神,随后又紧了紧胳膊,将她深深地护在怀里。眼睛里,有一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
萧暮一动不动地伏在他怀里,头顶着他的下巴,不知何时,姬月恒只觉得她的头猛地往后一仰,身子也一下子软了下来。
姬月恒连忙把她转过来,她的脸色雪白,眼睛紧紧地闭上,已经失去了知觉。姬月恒的心霎时紧缩成了一团,脸上变色地抱着人对医生大吼:“快点抢救!人不行了!”
医生也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检查了一番,长出一口气:“不要紧,只是休克过去了。”
姬月恒头上的青筋都乱蹦:“只是晕过去?需不需要输血?需不需要输氧?!”
医生摇摇头:“放心,你太太没事的,这只是人的本能反映,当她忍受不了剧烈的疼痛时,身体就自动失去知觉,是人体的一种自动保护。不需要输血,也不需要输氧。把她放平,她自己会醒过来的。”
姬月恒出了一口长气:“还有多少针?干脆趁着她没醒,赶快给她缝完,让她少受点罪。”
医生手脚麻利地缝完最后两针,一边包扎一边叹息:“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坚强的姑娘,这份忍耐功夫就是男人都少见。”
他看了一眼姬月恒:“看得出你太太是个很倔强的人啊,只是倔强很了并不都是好事啊。要知道人的神经就像是橡皮筋一样,有张也要有驰才好。如果是一味紧绷,终有一天会绷断的。”
姬月恒皱眉看着躺在他怀里的人。雪白的脸,修长的眉毛就是在昏迷中依然皱着;总是很少流露出情绪的眼睛闭上了,两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两片阴影;挺翘的鼻子下面是张小巧的嘴,只是好像平时总是紧紧抿着。
姬月恒突然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奇 怪{炫;书;网}的却是仿佛熟悉了很久一样。
走出急诊大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四月的天气,早晚还是很凉的。一阵小风吹来,浑身几乎都已经汗透的萧暮不禁打个寒颤。
一件还带着温暖体温的夹克披在了她的身上。萧暮愣了愣神,想到刚才一直躺在他的怀里,有些不自在地道了声谢。
她抬头(因为身旁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很高大,她的头顶好像只到他的下巴)看了一下这个肇事者。从被撞到现在,她才有心思注意到他。
这应该是个很坚毅的人,从他紧绷的脸部线条,到他紧紧抿着的嘴,还有他浓密的眉毛,无不显示着这个男人的强势。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要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暗暗叹了口气,没说二话地就爬上了他的车。告诉了他她家的地址,就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没力气反驳他了。
她脑子里还想着给小海买些什么吃的,下班时买的菜和她的自行车都甩在了那个路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她又有些烦躁,其实也不怪这个男人撞了她,他也是为了躲开那个孩子。人家把她送到医院,又跑前跑后地带她检查、交钱、拿药,已经是很负责了,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让他赔偿的话。
她正低着头想事儿的时候,车子路过一家肯德基。姬月恒把车停在路边,交代了一句:“坐着别动,我下去一会儿。”
萧暮糊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没过多会儿,车门一响,姬月恒手里拎了两大包肯德基回来了,冲萧暮亮了亮:“给你儿子的。”
萧暮吃惊:“那里要买这么多?他一个汉堡就吃饱了。”
姬月恒神秘地一笑:“我欠他的。”
“啊?”萧暮有些迷茫地眨眨眼。
姬月恒觉得这个女人的这个难得迷糊的表情很可爱,嘴角上翘:“我带你去吃东西。”
萧暮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晚上吃不下多少东西的,不吃也无所谓。再说也已经很晚了,请你把我送回家就可以了。”
姬月恒的浓眉皱成一个疙瘩,侧着头审视萧暮:“你这么瘦,怎么还不好好吃饭?!”
萧暮一窒:“我以前是跳舞的,为了保持体形。后来就习惯了。”
姬月恒不由分说:“你再保持就快成竹竿了,这个习惯以后要改过来。现在下车,跟我去吃饭。”
萧暮有些想抓狂,凭什么啊,这个人凭什么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教训她?撞人的是他、理亏的好像也应该是他好不好!
萧暮无奈地看着眼前坚定不移地伸过来的大手,咬了咬唇,没奈何还是把手伸给他,让他扶下车。好吧好吧,就当是给他面子了,忍过今晚互不相干就完了。
萧暮按住姬月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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