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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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异的人-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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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很旧很旧的阳光斜射在她光洁的脸孔和遮掩不住的胸|乳上,她整个的神情仪态被那束明媚的光芒照耀得丰盈绵软,近乎妖娆,但又绝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与文雅。  她身后的床帷与藤席不免使林子梵想入非非,他想像起她在每天晚上一步三摇、碎花细步地从外间屋艳装而入、蹑屣而上的困倦模样,她侧卧在青罗帐内,檐雨的婆娑声敲打在她饥渴的皮肤上,已是“久旱”无“甘雨”了,她思念的夫君身处远方久无信息,她辗转反侧,眼帘里的眸子盈满浓浓的期待的热烈与焦灼;每日清晨,她安静地坐在案台前,墨竹一支,香砚一块,她眉头微蹙,脸上的香脂散发着一股清馨的花草植物气味。她沉默不语,一会儿冥思苦索,一会儿挥墨如流云;黄昏则是熬人的漫长,褐色的地平线上,那邮路马车仍是杳无踪影,只有荒草青青旺旺地闷长,她的发呆的眼神沿着与荒草垂直的方向一日日伸长……  那眼神概括了新中国妇女解放运动以前所有的女性史。  林子梵一边细细观看,一边被不绝如缕的想像缠绕住了。  这时,母亲在里间屋说话了,“弄来个一百年前的女人放在家里叫什么嘛!一堆糟朽之气,霉味满天。这女人她怎么就那么好,非得买回来不可!”  “这是文化!”父亲停了一下,又说,“看看人家,一百年前就那么开明,‘于八十岁改嫁’,我这是帮助你们闹妇女解放运动呢,有什么不好!”  “老二百五!”  林子梵已经笑得乐不可支,边笑边说,“妈,多少年前的老太婆了,早就活不过来了,您还吃她的醋!我爸他就这么点爱好,没什么。这时节,人有点爱好不容易。”  “他买,我也买!”母亲说着,从里屋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只雕花木头钟。  这时,电话铃忽然响起来。  房间里的争论停滞下来。  林子梵有一种预感,这预感立刻使他心跳猛然加快。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一个箭步抢在父亲前面,拿起了电话。  果然,是维伊。  这忽然而至的天籁般的声音沿着他干渴而警惕的耳道流进他的胸腔,这声音扯断了他在丝丝绵绵的雨幕里的一切理论,把他整整一个上午行走中的体系完全地瓦解了……  放下话筒,林子梵愣愣地反不回神,只是死死盯住母亲手里举着的木头钟发呆。  母亲似乎继续说着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林子梵看到那木头钟的纹路繁杂曲弯,透出时间的复杂和诡秘,它呈环状围拢成一个圆。  他脑中猛然蹦出一句话: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  5 看得见的乐声  维伊到达P城那座著名辉煌的BL大厦时,时间刚好是傍晚七点,她十分准时。  她从硕大的金属雕纹大门往里边浅浅地走了几步,就敛足收住脚步,高跟鞋训练有素地稳稳钉立在厅堂光滑耀眼的地面上。她婀娜着腰身,引颈翘首环望。  大堂里已是人头攒动。  这里的人很明显地与街上的人群不同,奇装异服不用说,单看他们(她们)的头发,就知道他们属于P城里的另类人群。  这里的头发是不能按性别来划分的,头发们不分男女,要么长发垂过腰际,要么短得如茸茸寸草,像林子梵那样的被剃刮得如反光的镜面一般的秃头,在这里简直俯拾皆是。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10)
这些人平时混杂在P城浩浩荡荡正常的人群里,维伊只是觉得有些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并不构成惊讶。但是,当这些怪里怪气的服饰发型汇拢成群,恢弘成片的时候,维伊就不能不感喟景观之蔚然了。  今天这里将举办的一场特别的表演,叫做《看得见的音乐》。据说,这位著名的画家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是一位举世无双的通感艺术家,他融贯声音与颜色为一体,在大型的交响乐队演奏中,灵感勃发于巨幅画布之上,当音符如一颗颗珠子在听众的耳际飘落飞旋、断断连连的时候,这位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通感艺术大师就会按照乐声的层次意境、起伏节奏,把大块大块和极小极小的色块像甩炸弹似的参差错落地甩到巨幅画布上,随着音乐的结束,他手里的一“甩”,正好落在最后一个音符上,一幅意韵深远的油画就完成了。  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先生手里的这最后的一“甩”,曾随着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炸响在1994年12月14日里斯本的上空,还曾“甩”到了巴黎和墨西哥人民的身边。  这一“甩”能够“甩”到中国P城来,也说明P城正日益走向国际化。  维伊凭直觉感到,像林子梵这种男人,就是不想为她本人出来约会,也会为这种新鲜的艺术而出来与她约会的。  维伊站立在大堂门口环视了不到一分钟,没见林子梵的身影,就决定先去盥洗室整理一下。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出门前,她伫立在镜前精雕细琢、用心良苦地隆重打扮了一大场,她先用林子梵的目光审视自己,然后用自己的眼光,最后,又用陌生人的目光对自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苛刻挑剔地斟酌了几番,才走出家门,招手打车。到现在时间总共不过半个钟点,她知道自己精心描摹的仪容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是,总不能让自己楚楚地兀立在大庭广众之中等候一个姗姗来迟的男人吧。  她判断了一下,就向有可能是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维伊十分钟后出来时,林子梵已在大堂里东张西望了。  维伊一眼就看到了他,透过空间和时间的迷雾,她看到了他的骨感而清癯的秃头、颀长俊逸的身材以及整洁、入时并且前卫的衣着,即使在众多“妖魔鬼怪”成群连片的地方,他也依然出类拔萃。  林子梵这时也看到了维伊,他望着她从里边的洗手间方向款款地袅袅娜娜地移着不慌不忙的闲步,向他摇摆着手走来。  林子梵迎上去。  走到近处,他看到维伊比上一次靓丽了许多,不仅是衣着打扮,就连五官芳容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嘴唇更加丰厚饱满了,晶亮闪烁的润红色如同被丰足的油汁爆炒过的刚刚出锅的糖醋里脊,散发着馨香;眉骨与眼窝之间凸凹立体、错落有致,眼睛仿佛掉在了深谷里;脖颈也发生了强烈变化,白蜡烛一般纤长湿润;整个体态从肩骨到腰腹再到小腿脚踝,一波三浪、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还有……  林子梵一时弄不清维伊是哪里变了,反正是变了。  他礼貌地移开一点直视她的目光,想,这女人真是魔术一般奇妙得千变万化。  大堂里涌满的人已渐渐流动稀疏,开始入场了。  他们顺着人流,往入口处移动。  林子梵护佑在维伊的左侧,用右手横拦在她的腰背后边,以挡住前涌失控的人流。同时,他的手臂又礼貌地与维伊的腰身保持着大约十公分距离。  他一边往里边移动,一边默想,我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如此绅士过。  按照节目单上的安排,那位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通感大师的表演,是在最后一曲《黄河大合唱》的演唱中才出现。这令人有些扫兴的安排,却使林子梵和维伊意外地高兴了一下,他们心领神会地对望一眼。  不言而喻,他们都想趁正式表演之前先说说话。  演出开始了,乐队先是奏响柏辽兹的《罗马狂欢节》作为序曲,然后演奏了何占豪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林子梵今天不知是由于维伊坐在他身边的缘故,还是这一次的交响乐团的表演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他莫名其妙地平生第一次被交响乐的高贵震慑住了,在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先生出现之前,他已经意想不到地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之中。  《梁山伯与祝英台》无论是电影还是小提琴协奏曲,他以前都是看过、听过很多遍的,但没有一次令他如此这般投入感动。那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回肠百转、悱恻缠绵、揪心扯肺的旋律,使得林子梵几乎要为古典主义落泪。  他第一次觉察到《梁山伯与祝英台》这部电影在艺术形式上的具象与写实,是多么糟糕地局限艺术本身的意韵和人们的想像。  他望着台上一律身着黑衣的艺术家们的演奏,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自己的情感中。  什么叫心碎!什么叫磅礴!什么叫玄妙翩跹!什么叫肝胆牵缠!别说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大师要在音乐中画画了,就是连他林子梵也满脑子飞舞着诗句,曼妙的语词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随着音符的飘逸而在他眼前浮动。  他忽然又少年一般地儿女情长起来,所有的浪漫故事都从乐声里“显影”出来。  林子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要维伊一出现在身边,他就总会无能为力地变成一个少年。    
时间不逝,圆圈不圆(11)
林子梵低下头,用余光瞥见维伊那显然也是由于激动而略显起伏的胸|乳、小腹以及大腿。  这时候,他的耳朵与眼睛分别同时进行着两重活动:他的耳朵交给了音乐,他的眼睛交给了维伊的身体。  音乐与维伊交相呼应,又带来一些综合的感觉:小提琴在他的心弦上颤,黑管在他的血液里流,鼓声沉闷地擂击着他的骨头,沙槌喑哑地摩挲着他的肌肤,竖琴在他的肋骨缝隙爬动,快板敲击在他的脚底上,琵琶蹦碎得如同一盘豆,颗颗落在他的牙齿上,大钹重重砸在他的肺叶上无法喘息……  林子梵醉然地半闭上眼睛。  他的手一点点向维伊的大腿摸索过去。  林子梵的手指向着维伊的大腿延伸的过程十分漫长,仿佛是二万五千里长征,需要爬雪山,过草地,敌进我退、敌追我跑、敌驻我扰、敌退我追的迂回繁复的战术。他想像不出另外一种男人,是如何一步就洞穿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历史的。  他的手指缓慢而紧张地向着维伊的大腿挺进。  可是,维伊的手指似乎已经在那儿等待很久了。因为,当林子梵迟疑的指尖刚一触到她,他们的十根指头立刻就紧紧缠连到一起。  他们都没有侧过头互相凝视,而是眼睛直直地望着舞台,那个年轻的指挥似乎也在《梁祝》的乐声里动了情,他摘掉了眼镜,两颗闪亮的泪珠挂在他的脸颊上。  林子梵望着那也许是表演式的圣洁的泪珠,想的却是他在舞台之下、床笫之上,如何干他的女人的Se情的画面。  他这样想的时候,也在矛盾地惭愧自己的污浊与庸俗。  林子梵的手指情难自禁地脱开维伊酥软的手臂,挺进般地触到了她的私|处。  他兴奋地感觉到,那个地方也如同她的手臂一样,温暖而湿润地在《梁祝》的乐声中敞开着,等待神圣之后的什么降临……  林子梵的呼吸急促起来,一股温泉从他的喉咙穿越胸膛向身下游动,腰胯处那条已经缺氧许久的鱼儿,很快就被他在丰沛的触觉中产生的氧气激活了……  当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先生随着《黄河大合唱》登上舞台在巨型画布上挥彩涂色的时候,林子梵和维伊才从音乐里的爱情故事中努力转换“场景”。  以前,虽然他们对于冼星海音乐中的阶级仇、民族恨,不像对何占豪的浪漫主义爱情那么容易沟通,是此时,他们觉得《黄河大合唱》这个严峻的时刻应该努力投入肃穆的民族主义精神,再不能拉拉扯扯缠缠绵绵。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没能一下子振作起来,肃穆起来,更没能严峻起来。  林子梵窃窃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身边的年轻人大多与他们一样,浑身缺乏应有的庄重与同仇敌忾之情,一派懒懒散散绵软无力的和平年代的休闲景观。这是多么的不应该啊!  他又望及远处,只有几位戴眼镜的中老年人昂首挺胸,眼中溢着愤恨的水花。  林子梵收回目光,惭愧自己怎么没有生出强烈的民族仇恨。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日本鬼子残杀中国人的情景,但他看过《南京大屠杀》电影,他记得当时自己义愤填膺地冲出电影院大门时,正好遇见一小列举着小旗子的日本观光旅游团,满嘴“以妈斯以妈斯”地从他面前走过,他当时冲动得真想上去冲着队伍中个头最壮的那个日本男人揍上狠命的一拳。  这会儿,他不知是自己有了问题,还是冼星海的艺术形式有问题,他没有那种情绪。林子梵觉得自己一向是很容易被点燃的。  于是,他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的画布上。他发现画家的风格与刚才半遮半掩、含蓄忧郁的《梁祝》迥然相异。只见他豪放地把大朵大朵的颜色甩在画布上,不是涂抹,而是真正地甩,色彩在声音中全都“活”了,一点点一片片“活”到画布上去,植物一样旺旺地勃勃地生长。  那么高级的冷底色上边,忽然就绽开了暖暖的暗红色花朵。  林子梵一边望着吉拉尔德·艾科诺莫斯大动作地挥墨泼色,一边倾听着《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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