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过后,风远彻看起来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只除了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包括初中部的孩子,包括花火。
每次花火去找他,他都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不说,那微笑,也是生疏和没有实际内容的。花火,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吧,他不想说的事,怎么问都不会说的。
而此时,关于风远彻的传闻已经在校园里暗暗地传开了,而且愈演愈烈。
最轰动最流行的一个版本是:
风远彻曾经在邻市的云峰高中读书,据说是学校里的老大,文武双全,兄弟众多,呼风唤雨,也极受女生欢迎。因为喜欢争强好胜,他打遍附近几所中学无敌手,还和社会上的小混混们有纠葛。
转校生风波
一次晚上,他为了一个女孩和一群社会青年争风吃醋,双方大打出手,他捅了其中一个人,差点将那个人捅死了。因为是未成年人,加上他家大概和受害者私下达成协议,才免了法律罪责。后来,他因为名声太臭,在原来的学校呆不下去了,才被家人送来这里。
虽然知道S班的人只怕都有“辉煌”的江湖往事,但这样的故事,也太传奇了,和风远彻不太搭得上调。有好事的学生去调查风远彻的事情后,至少可以肯定一个事实:他确实是从邻市的云峰高中转过来的,而那两个转校生也是从灵峰中学隔壁的中学转过来的。
还有好事学生透露,他们通过同学的朋友的同学了解到,风远彻确实是在以前的学校里出事才离开的。因为已经是两年前的旧事,已经很难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但转校生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流言传得沸沸腾腾,已经压过了学生会一系列重大改革引发的话题和争议,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件事,看向风远彻的眼神很奇怪,并不都是鄙视和厌恶,有一部分是畏惧和崇拜。在这里,黑暗的经历和过去,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甚至,这才是这里的主流。
不知是不是错觉,花火觉得学校的气氛有些古怪,天色暗淡,空气凝滞,笑声和笑语少了,一切都好像死气沉沉,校园仿佛失去了活力与生气。学生会的气氛更是沉默抑郁,大家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她也一样,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不爱动了,不爱说话了,没有干劲,只是经常望着天空发呆,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风,在想什么呢?他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他希望能得到怎么样的对待?她能为他做什么?她该怎么办?她,想疯了,却想不出任何答案。
风从何来
不管是面对怎么样的人和事,哪怕是毛丛丛的压制、米菲菲的羞辱、丁古拉的要胁,哪怕是众多帮派的联合抵制、哪怕是华哈哈的阴谋活动、哪怕是学校长久积累下来的暗黑传统,花火都可以找到办法去一一击破,都能不择手段地征服所有人。
可是,唯有风,唯有这件事,她无能为力。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其实,她果然只是一个孩子,在真正面对关心的人和事时,那么弱小。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他的风?花火在心里呐喊。
花火想办法去消灭流言,凡是发现有谁嚼舌头,她想办法整治谁。但是,她发现,流言这种东西,根本是管控不住的,无论多少强大的武力压力,在流言面前都显得脆弱。
流言就像风,只有嘴有舌头,就能无成本、无限制地制造和传播,无法用外力杜绝,而没有得到控制的暗流,总有一天会成为水上的漩涡,卷进很多东西。
那天,高三S班有人争吵,虽然没有发展成打架,但吵得很凶,上课了还在闹,老师都不敢进来。面对纷乱的课堂,一直坐在角落里不语的风远彻走过来,插进众人之间,淡淡道:“上课了,要吵出去吵。”
一帮人不甘地罢手,但有一个人却挖苦地道:“吵又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捅我一刀?”
风远彻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角微微跳动,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表情很可怕,但不怕死的家伙却不只他一个,那个男生更挑衅地道:“怎么了,看着我干嘛?成哑巴了?还是没种?”
风远彻还是不说话,还是死死地盯着他。
气氛很沉重,很诡异,很危险,全班同学没人敢出声,纷纷往外撤退。
突然,风远彻动了,因为不爱学习也从未用功学习而将眼睛保护得好的学生们看都没看清楚,他已经出手扣住那男生的咽喉,几个用力而迅速地推进,一路扫倒桌椅,将那男生逼到了墙壁上。
风从何来
那男生原本也是个高手,却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他双手扳着风远彻的双手,却怎么也扳不开。因为喉咙被扣住,他的嘴里只能艰难地发出“嗯嗯唔唔”的声音。
风远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里闪着凌厉的光芒,似乎在欣赏着对手的痛苦。
眼看对方要坚持不住了,他才慢慢地道:“如果你以为你有本事斗过我的话,试试看!”
然后,他放开手,再也不看他的对手一眼,双手插进裤袋里,面无表情地穿过一地的桌椅,大步走出来。所有人都让开他,他扬长而去,没有回过头。
当花火找到风远彻时,他正枕着双臂,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
她在他身边躺下,学他枕着双臂,望着天空。
两人好久不说话。
这样下去,他会沉默到死的。花火先说话了:“要不要偷偷溜出玩?”
风远彻淡淡道:“有什么好玩的?”
“去玩街头篮球?去看中泰拳王对抗赛?去打电子游戏?或者去街头调戏俊男美女?或者去看歌唱演唱会?”
风远彻终于笑起来:“你的想法还真多。”
“当你没什么想法的时候,可以听下别人的意见嘛。”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法?”
花火翻身趴在地上,认真地看着他道:“不管你有多少想法,如果不说出来,不表达出来,就跟没有想法一样。”
风远彻凝视着她:“有想法就能怎么样?”
花火冲着他的耳朵大声道:“那就去做啊!这样憋得弄死自己,不如放手去做!我就是这么干的!”
“是啊,我有时也很羡慕你和佩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都不怕。可我不行,我真正想干的事,都不会有好下场。”
花火说:“我总是想,与其这样等死,不如主动去找死!等死是让别人控制我,找死至少是我自己的意愿!所以,我什么都敢干!”
风从何来
风远彻缓缓地道:“即使是……坏事?”
花火用力地说:“是的!如果做坏事能够拯救我自己,我为什么不去做坏事?再说了,我想做坏事,不代表坏事就一定会有好结果!我想做好事,也不代表就一定会有好结果!你不觉得老天爷喜欢开玩笑,常常让坏事变成好事,让好事变成坏事!”
风远彻看向远方,眼神有些迷茫。
是这样的吗?想做坏事却变成了做好事,想做好事却变成了做坏事……他苦笑,这句话怎么就像是在形容他和她呢?
花火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在拯救别人之前,先想着怎么拯救自己吧,别再顾虑那么多!”
风远彻收回目光:“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他有很多事想做,就像花火一样……可是,他不敢,他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那么做……
花火用力地点点头:“当然!”
虽然这么说,可她,也有不敢做的事,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他一闪而过的脆弱和渴望,让她想吻他,吻他的唇——那么漂亮柔软而性感的薄唇,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的唇。
风远彻忽然坐起来,笑道:“那我就真的试试看了,如果到时出了什么事,你别太吃惊。”
花火用力地点点头:“好!我会永远支持你!不仅支持你,还会向你学习到底!”
风远彻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我想做的事,只有男人能做。”
花火“哈、哈”地叫了两声,斜眼睨他,表情古怪地道:“只有男人能做的事?那就只有一种了,哼——哼——”
风远彻愣了一下,苦笑地摇摇头,走开:“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花火跳起来,跟在他后面:“喂,就这么走了?”
“去打篮球吗?”
“啊?好啊。”
两人公然翘课,跑到篮球场打球。两人都不是高手,只是玩,直到放学,出了满满一身的汗,才略为觉得痛快了。
风从何来
晚上,两人买了一大堆啤酒,躲到墙角下喝。喝了很多很多,喝到有点意识朦胧以后,风远彻才含含糊糊地说起以前的事。那是风远彻第一次提起以前的事。
从小,他就像所有男孩一样,梦想成为一个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大侠客。他有一个远房表哥,是个武林高手,曾经在国际级的拳王争霸战中获过奖,他经常跑去跟他学武,渴望着有一天也能像泰森一样得到金腰带。
那时,他读高一,年少气盛,常常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成人生准则,遇到什么坏事都要多管闲事。因为这样,他招惹了不少对手和麻烦,却也有了一帮兄弟。因为打架厉害,他总是无往不利。他沉浸在这样的热血梦想中,以为这个世界只是这么简单,相信好人必有好报。
有一天晚上,他下晚自习回家,没走多远,就在一条交叉路口看到小巷里有几个小混混在拦截、调戏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是他们班的同学,相当漂亮的三好学生,据说经常有男生想去泡她,他和她的交情还算不错,对她颇有好感。
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上前去阻止。那几个小混混是社会青年,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他大打出手。他极力避免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但看他们没有罢手的念头,而且那个女生也被吓坏了,便豁出去,跟他们打起来。
他一拳难敌四手,却不肯认输。拳脚不长眼睛,他把一个混混的眼睛给打出血来,那个混混大概杀红了,居然掏出一把小刀,朝他刺过来。情急之下,他抓过另一个混混挡住,刀子捅进那个混混的腹部,温热的液体流到了他的手上……
救护车赶来了,警察也赶来了,小混混被送进医院,他被带进警察局,那个女生已经先吓得跑走了。
风从何来
他以为他是救人自卫,加上那个混混被抢救了过来,所以,他以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警察找到那个女生后,那个女生却否认他是为了救他,一口咬定她和那几个混混认识,他们只是在闹着玩。而那几个混混的供词,跟她的完全一致。
他的信念与梦想轰然倒塌,他的世界从此变得一片灰暗,在那之后的日子里,他觉得自己只是个行尸走肉。
在熬过了很久很久、很痛苦很痛苦的时间以后,他等来了结果:家里和混混们达成和解协议,家里除了赔偿混混们的所有医疗费后,还赔付了数万元的精神损失费;加上他是未成年人,不用出庭受审,只在家里接受相关机构的教育。
后来,他还是上学了,然而,却已经成了臭名远扬的恶魔。
家人不忍心看他受苦,决定让他转学,然而,找了几个学校,每个学校都摇头。无奈之下,家人决定送他到外地读书,已经心灰意冷的他决定放逐自己,选择了这所传说中的地狱高中、黑暗高中。
他想,在这里,物以类聚,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目光了吧,就此可以埋葬过去了吧。只是没想到,一切旧事,又重新出土曝光。
花火觉得自己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倾听别人说话,最后,她问他:“旧事重提,你还觉得痛苦和怨恨吗?”
风远彻摇摇头:“痛苦和怨恨这种感觉,早就没有了。”
他的声音变成低沉起来:“其实,我离校的时候,那个女生……找过我。她哭得很厉害,说那几个小混混威胁她,如果她说出实情,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她全家。她很害怕,那几个混混就住在附近,出了名的坏,她害怕极了。她家境不好,全家人都指望她读书有出息,她不敢不听……她求我原谅她……”
“你恨她吗?”
风从何来
“本来有点恨,后来,到了那份上,就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无所谓了……还有点悲哀,明明自己这么信任一个人……”
他说不下去了,花火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道:“可你保护了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风远彻淡笑:“也许吧。”
“你现在想起来,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吗?”
风远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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