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如此苛责他?
因为……
重视!
她重视他胜过所有人!
易之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可是,她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反应,她不喜欢他,不喜欢,“既然你不喜欢,那不立就是了,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我就对你如何……我还会一直对你好……将来你要是想走,你就走,没了婚书,你要走,谁也拦不住你……”说到了最后,每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了。
念在她的救命之恩上,她要走,他不拦,可是……一想到将来她走了,尤其是想到可能是跟着别人走……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痛,甚至生出了不如杀了她的想法!
心,震惊无比。
不行!
也不能呆在这里!
不能!
他不能让自己变得跟那人一样的冷血无情!
易之云踉跄地起步逃难似的跑出了厨房。
“易之云——”柳桥没能将人叫住,可也没有追上去,她的心里也在经历大地震,几个月的相处,由最初的敌对到现在的融洽,他一直在改变,而她也是,只是……她是被横跨在两人之间的时空鸿沟而蒙蔽,是那个老牛吃嫩草的别扭,让她一直忽略。
于黑暗中静默半晌,混乱的思绪渐渐地被理清,抗拒婚书,不是不重视,而是因为过于的重视,因为对那个少年的苛责。
她希望这份婚书维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报恩的承诺,而是他的真心。
柳桥笑了,心豁然开朗。
厨房的油灯被点亮了,半个时辰之后,柳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皮蛋肉粥去了易之云的房间,房间的烛火已然熄灭,可柳桥却觉得里面的主人并未入睡。
敲了门,没有得到回应。
再敲。
还是没有回应。
柳桥耐着性子继续敲,在粥就要凉了的时候,房门霍的一声被打开了,易之云身上果真还是穿着白日的衣裳,并未入睡。
“我给你做了宵夜。”柳桥笑道,然后不待他说完便端着宵夜从他的手臂之下钻进了屋里,抹黑将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抹黑去点了烛火。
昏黄的烛火驱散了黑暗。
易之云面色紧绷,目光晦暗,“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都已经做到了那个地步了,她还想怎么样?!
难道要让他真的无地自容了,她才肯罢休?!
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以为这世上他就只会喜欢她柳桥一个?!
“今天金玉满堂的招牌菜没吃成,所以我给你做了皮蛋肉粥,上回牢里你说想吃的。”柳桥淡淡道,面带微笑。
“你——”易之云面色狞起。
柳桥看着他,“还有,今天婚书一事我得跟你道歉,对不起易之云,让你难过了。”说罢,不待易之云开口,便又继续:“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易之云,我没有不喜欢你。”
易之云瞪大了眼睛。
“易之云,我想我是喜欢你的。”柳桥继续道。
易之云整个人似乎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连瞪大的眼睛也没有动过,唯有那眼底之中的震惊在蔓延,而震惊之中,跳动也欣喜。
一直以来,柳桥一直认为,心理年龄大了他这般多,怎么会喜欢?便是喜欢,亦不可能是带着情爱的喜欢,最多不过是感动,可是情爱的喜欢,不都是由着感动衍生的吗?而且,她的心理年龄的确大了他许多,可是年龄并不是滋生感情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上辈子,她于爱情,亦和云氏所说的懵懂,好不了易之云如今太多,为何就不能喜欢?
“你……你……不是在说笑?”许久,易之云终于说出了话来,语气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才刚刚接受了她不喜欢他的现实,如今她却说他猜错了?
猜错了?!
“我会拿这些说笑吗?”柳桥道。
易之云盯着她,见她笑颜盈盈,眼底却无说谎或者为难的痕迹,反倒是透着真诚,心中的难受顿时缓和,旋即,怒火窜起,“你既然喜欢我为何一开始不承认?!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立婚书?柳桥,看着我难过你心里很高兴是不是?!”
“我也不是故意的。”柳桥无辜道。
“不是故意的还是什么?”
“我刚刚才发现的。”
“什么刚刚才发现?!”易之云暴喝道,随后,呆怔了会儿,咬着牙,“你是说你刚刚才发现你喜欢我?”
“嗯。”
“既然喜欢为什么刚刚才发现?”
“娘说这是因为我还未情窦初开。”柳桥道,至于那些复杂的心理过程,便是她说他也不会明白。
易之云怔住了,紧紧地盯着他,旋即恍然,是啊!这臭丫头才七岁,就算很聪明,可仍只有七岁!他十三岁才喜欢上着臭丫头,这臭丫头之前没发现……“不对!你是不是以前见我没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你才没有情窦初开?”
柳桥愕然。
“你吃些亏会死啊?!”易之云咬牙切齿,声音沙哑,随后又道:“你……你不跟我立婚书是不是……也因为我没说喜欢你?”
“嗯。”柳桥点头,虽然没说全,但是差不多,“婚书立了就是真的夫妻,你不喜欢我,将来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易之云盯着她,心里思绪翻滚,又气又恼,但是更多的还是安心,“明天我们就进城去立婚书!”
“嗯。”
易之云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了,走上前,低着头盯着矮了他一个头的柳桥,“真的喜欢我?”
“嗯。”柳桥抬头道。
易之云终于笑了,一直笑着,像是傻了似的。
柳桥心中动容,可也没让他这样笑下去,便道:“粥都凉了。”
易之云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转身走到桌子边上,“没关系,我正好饿了!”说着便坐下吃了起来。
柳桥站在一旁看着,笑着,心却无比的安。
其实就这样过一辈子,真的挺不错的。
没一会儿,易之云便吃完了,旋即发现柳桥正看着他,目光温和,虽然让他有些不自在,可是,他喜欢这样的目光,转过身看着她,“以后都这样看我!”说罢,又道,“只需看我一个人!”
“是,大少爷。”柳桥笑道。
易之云又想起了白日里在金玉满堂柳桥盯着君世轩看的目光,再和现在的对比,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如此发现,心里更是熨帖了,“阿桥……”
“嗯?”
“咳……这粥很好。”
“哦。”
“你也很好。”
“嗯。”
“我会一辈子喜欢你,你也要!”
“好。”
易之云又沉默,心里顿时有些慌乱,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晌,才道:“我……我的炕一直没烧,你给我烧炕!”
“嗯?”柳桥一愣,她看他的情形以为他会说什么动人的话或者甜言蜜语……没想到……“让我给你烧炕?”
“当然!”易之云板着脸,“你是我媳妇,还喜欢我,伺候伺候我不成?”
柳桥一窒,看着眼前板着脸理所应当的少年,这男人,不管是成年的还是没成年的,都是不能宠的,不过……看在今天折腾了他个半死,让他伤心了好一会儿的份上,就伺候他一回,“好,我给你烧。”
易之云有些诧异,他是准备听她的反驳的,没想到她竟然……是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上他,所以才这么听话?
上前看着烧炕的柳桥,心中一片愉悦。
没过多久,炕烧了起来了,柳桥站起身拍了拍双手,“好了,你这炕起的好,很快便暖起来的,比我屋里的好多了,柴火用的少但保暖却不差,这一把柴就能烧暖到了天亮,我那半夜还得起来添柴。”
“那你就睡在这里就是了。”易之云道。
柳桥倏然转头看着他。
易之云脸顿时涨红,“你……你脑子里在乱想什么?我是说我跟你换屋子!”
柳桥呆怔会儿,随即轻笑出声,“大少爷,你的脸好红哦。”
“热……炕烧起来我热不行吗?”易之云心跳狂乱。
柳桥笑眯眯:“哦,不过我刚刚只是想说你跟我换了屋子,娘会不会骂我?没乱想什么?”
“你想换我跟娘说就是了!”易之云板着脸。
“还是算了,你是一家之主,当然要住的好些,而且我也习惯了自己的屋子。”柳桥道。
“嗯!”
“不过大少爷,你刚刚说我脑子里乱想什么的什么是什么啊?你在想我乱想什么?”
易之云的脸顿时涨红。
“大少爷,你的脸又红了。”柳桥笑眯眯地道。
易之云随即道:“是你眼睛红了!”说罢,又走上前,“你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就去衙门,你如果敢反悔……”
“我才不会那么笨了,有了婚书将来你就算不喜欢我想抛弃我也抛弃不了,我更加不会辛辛苦苦赚下身家到最后便宜别人!”柳桥道,然后便收拾了东西走了。
“臭丫头!”易之云不禁低哼了一句,随后却因为她临走之时的这句话而皱了眉头。
这臭丫头之前不承认喜欢他是因为真的没发现还是……因为害怕他做不到一辈子对她好的承诺?
害怕?
易之云拧紧了眉头,他不喜欢这个词!
……
这一夜,易之云房间的烛火到了子时之后才熄灭。
这一夜,心中豁然开朗的柳桥一夜无梦,一夜好眠,次日一大早,易之云便忙里忙外,先是盯着她起来,在确定她没有反悔之后便又去了云氏的屋子呆了好一阵子,然后,早饭也没吃便出门去了,一刻多钟之后才回来,胡乱用了早饭之后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出门。
这一次一同进城的还有云氏。
立婚书,需要长辈在场,柳桥是童养媳,娘家人不到也没关系,而且除了云氏,易之云还将林家声请来。
柳桥诧异,也是动容,同时也生出了一丝的紧张,不过她不排斥这丝紧张。
当然,随行的还有担心了一整晚的林小燕,在得知了柳桥愿意立这婚书,而易之云的脸色也不再如昨日的难看,反而是带着笑容,她终于心安了。
一行人冒着细雪进城去了,直奔衙门。
因为义庄的事情,易之云跟衙门的人也算是熟了,跟主簿更是如此,婚书立的很顺利,大约半个时辰便做好了。
一式三份。
一份男方收着,一份女方收着,最后一份在衙门里面备案。
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婚书,柳桥对于自己才发觉自己动了心便彻底成了已婚人士心情有些纠结,不过很快便释怀了,然后展望未来,她看向一旁的易之云,笑了。
易之云起先见她神色不对劲,心里正紧张着,如今见她笑了,才松了一口气,这臭丫头是真的不日也不让他好过!
云氏看着两人手里的婚书,眸底闪过了一抹如水的悲伤,然后,淡淡笑道:“婚书一立,往后就好好过日子,等过几年你们都大了,就圆房。”
易之云脸顿时滚烫,目光却是灼灼地盯着柳桥。
柳桥心跳漏了一拍。
云氏笑容更深了,转身谢过了主簿之后又谢了林家声,然后说回去。
“娘,你先回去,我和阿桥还有事情。”易之云却道。
柳桥看向他,瞪了眼睛,还有事情?他想做什么?
易之云没注意道,“小燕,里正,你帮我送我娘先回去,谢谢。”
林家声没有反对。
林小燕也笑呵呵地应了。
云氏看了看儿子,点头。
易之云拉着柳桥的手送了三人出去,看着他们走远了之后,他才拉着柳桥转身又回衙门。
“做什么?”柳桥问道。
易之云看着她,“还有事!走!”
柳桥疑惑。
没过多久,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了,随即,满心的震惊以及动容,易之云回去再找了主簿,在他的见证之下立了另一份的契约。
财产契约。
契约上规定,往后易家的财产,只要是记在了柳桥名下的都算是柳桥的嫁妆,而根据大周律法,女子的嫁妆就算是被休了,也可以带走。
领着同样一式三份的契约走出衙门,易之云道:“以后,你赚的钱置下的产业田地都记你的名字,属于你的嫁妆,这样就算是我也抢不走,你就不用担心我会抛弃你,你连一文钱也得不到!”
柳桥眼眶发热,抬头看着他,“那你赚的呢?”
“当然是记我的名字!”易之云道:“留给我们的儿子孙子!”
“你就不怕我偷偷改了名字,夺了你的身家?”柳桥继续道,声音有些哽咽。
易之云不以为然道:“你不怕我们儿子连娶媳妇的银子都没有你就尽管改!”
柳桥看了他半晌,然后倏然攥着他的手,目光凶狠,“你完了,易之云,你完了!”
易之云一愣。
“易之云,你完了。”柳桥眼眶中的温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