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跟着着急的还有另一个人。
不是柳河,而是夏深。
当然,他着急的不是柳桥瘦不瘦的问题,而是自回来之后,柳桥似乎忘了要给易之云写家书一事,若是其他人,夏深觉得对方一定是故意的,可是到了柳桥这里,却不好说了,他日日跟着她进出,自然看到了她有多忙碌。
不过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也到了必须提醒提醒的时候了,“夫人,您回来钦州也一个多月了,将军那边一直在等着夫人的家书。”
柳桥从一堆的账目中抬起头,淡淡笑道:“他不也没给我家书吗?”
夏深一怔。
“况且,我的情况你不也是一字不差地禀报了?”柳桥端起了一旁的热茶喝了口,“既然都知道了,何必浪费这一封家书?”
“夫人……”
“还有。”柳桥打断了他的话,“以后在人前不要称呼你家主子为将军,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应付其他事情。”
夏深面色有些不好,“夫人,将军心里一直记挂着夫人,他……”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柳桥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搁下了茶杯,“如果没事的话,下去吧。”
夏深看着又开始低头忙碌的女子,面色变了好几变,最终退了出去。
待人走了之后,柳桥却停下来了,真的忙的忘了家书这事?是还记恨当日的事情?自然不是,只是前几日接到的一个消息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还有,为什么只能她主动给他写家书,他若是这般在乎了,为什么不先来?
或许她是在钻牛角尖,也是矫情。
只是她心里不舒服,为何还要去迎合讨好别人?
易之云,就许你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就不能让你不好过?!
可笑!
……
不知道是真的等的不耐烦了,就在夏深开口提醒之后的两日,也便是小年夜这日,易之云来了信了,夏深郑重其事地将信送到了柳桥的面前。
柳桥微挑眉梢,接了过来。
“夫人,除了这封信之外,将军还派人送来了年礼。”
柳桥看向他,“交给我娘处理就是。”
“是。”
柳桥见他还不走,“你放心,有来有往,你家主子既然来了家书,我自然不会让他空等一场。”
“小人告退。”夏深低头,退了下去。
柳桥盯着手中的信看了半晌,上面的字迹熟悉而陌生,熟悉,是因为还可以看到当年的痕迹,而陌生……便是变了许多,多了气势跟凌厉。
笑了笑。
打开信。
信上的字迹却是有些潦草,显然是写的很急,语气也是焦灼的,也有些气急败坏,不过却没一句责备。
另外还解释了劫走云氏一事。
几日前,她接到了来自扬子县的消息,云氏在她回来钦州前两日便被人接去京城了,没有让人来说一句,便这般走了。
之前她以为是易之云做的,不过这次来信上说是太子直接将云氏接到京城去的,他事先也不知道,让她别生气。
生气?
柳桥挑了挑眉,的确是生气了,不过现在……放下了信,取了信纸,开始写回信,小半个时辰之后,唤来了夏深,将回信交给了他,“你应该有更快的办法将信送到你家主子的手里吧?”
“夫人放心。”夏深接过了回信,松了口气。
……
虽说对这个女婿有诸多的不满,不过在见到他送来的年礼,柳河还是高兴,而张氏更是如此,不在乎年礼的贵重,而是在乎那一份心!
只要记挂着阿桥就好!
年礼不少,大多是补品,还有一些首饰。
补品张氏收着,给女儿补身子的,首饰则全送到了柳桥的屋子,看着那些首饰,柳桥倒是想起了当年他借她银子给她买银镯子跟银簪子的事情。
“看来是真的回本了……”
首饰各式各样,样样都是精品,凭她在外走动多年的眼光,要打造这些首饰估计需要几千两。
想至此,眼睛眯了起来,转头便问了夏深,“三品武将的俸禄有这么高吗?”
该不会真的贪了吧?
“夫人放心。”夏深露出了笑容,“三品武将的俸禄不算高,不过皇上的赏赐却不少,另外还有每场战役的战利品,依照惯例,当场战役的将领可以得到缴获战利品的三成,还有如今将军是太子殿下的左右手,又跟威远侯世子交好,手里的银钱虽然不多,但是也绝对松动。”
柳桥点头,“嗯。”不是贪来的便好。
“夫人如果不放心,可以去信亲自问问将军。”夏深继续怂恿柳桥写家书。
柳桥看了他一眼,“没空。”
“夫人……”
“过两日我回扬子县一趟,你准备一下吧。”柳桥打断了他的话。
夏深只好点头:“是。”
对于柳桥要回扬子县一事,张氏不反对,相反,她还觉得女儿应该回去,而且还想跟着回去,“阿云在京城估计也回不来过年了,你婆婆一个人在村里过年不好,之前是因为以为阿云死了,现在他没事,你回去也好!娘陪你回去!”
“娘,我自己回去就成了。”柳桥笑道,云氏已经去了京城一事她没告诉张氏,“我就回去看看,今年我陪你们过年!”
“可是……”张氏虽然舍不得女儿,可是又担心她不去跟云氏过年婆媳关系更加恶劣,“阿桥,娘知道你孝顺,可是你婆婆……阿云回来,她没有道理怪你了,可是这几年你们都没见过面,娘担心……”
“娘。”柳桥笑道,“这可能是我陪你们过的最后一个年,我当然要留在家里了,至于……我婆婆那里,你放心,我会跟她说的,如今易之云平安回来了,她不会再怪我的。”
“可是……”
“娘,就让我陪你跟爹好好过这个年。”柳桥坚持道。
张氏只好应了下来,随后便去张罗着带去给云氏的东西。
柳桥没打算将云氏去京城的事情告诉张氏,不过想了想,还是跟柳河说了,毕竟林家村离柳家村不远,柳河迟早会知道的,与其让他胡乱猜测,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如她所料,柳河听了之后便是大怒,就算她说了原因,也还是生气,可不久,便转为了担忧,“阿桥,你婆婆这样子……以后……”
“爹,这件事是意外。”柳桥安抚道,“易之云在信上解释的很清楚,而且,既然要跟易晟清算旧账,婆婆也总该在场的。”
“你婆婆那人……”柳河语气略微沉重,“性子太左了!就算当年你有错,可是现在她儿子已经回来了,再说这些年都是你在照顾她,她如今走了,连句话也不交代,这算什么事情?!阿桥啊,以后你去了京城,这日子……”
“爹担心我受欺负?”
“以前她还欺负的你少啊!”柳河恼怒道。
柳桥笑道:“以前她欺负我是因为觉得我害死她儿子,如今她儿子好好的,她还有什么理由折腾我?再说了,不是还有易之云在吗?”
“那是他娘!”
“那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柳桥笑道,“以前我由着她是因为我觉得易之云出事我也有责任,如今易之云好好的,我还有什么责任?爹,我都不怕易之云不要我了,难道还怕他娘折腾我啊?”
柳河看着女儿,叹了口气,“你记住这话就好,别让人说两句便心软了,任由着人欺负!”
“好,”
柳河肚子里还有一堆的话没说出来,可是想着这些日子,他跟孩子娘担心,这孩子就安慰,一来二去的,便成了他们折腾她了,“好了,爹不说了,不过既然人都不在了,你回去做什么?还有,君家每年年底都会回扬子县老宅过年的,当年的事情……你这样回去万一遇上了,怎么办?”
“我想回去看看。”柳桥笑道,那里有她最初也是最好的回忆,“至于君家,不是有夏深在那?他的身手爹不是打听清楚了?”
“若是当年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爹。”柳桥笑道,“这些年的事情易之云都在阿瑀那里听到了,他都知道,还说要整死君世轩给我报仇了。”
柳桥皱眉,“真的?”
“自然。”
“他可介怀你……”
“没有。”柳桥道,“要是介怀,便不会催着我给他写家书,也不会送来这么多的年礼了。”
柳河方才安心,“也算这小子有些良心!”随后道:“那你早去早回!看看就回来,不要耽搁了过年!”
“好。”
第二天,柳桥带着白禾跟夏深,还有一个车夫便回扬子县了,李伯跟白义被留在家里继续修养,回到了扬子县,柳桥现在县城的美食坊休整了一晚,然后才回林家村。
三年多没有回来了,仿佛一切都有些陌生了。
村子里的人对于她的归来很是诧异,林家声得到了消息匆忙赶了过来,“阿桥,你们不是去了京城了吗?怎么回来了?”
该不会出事了吧?
柳桥微笑,“我有些事情没有去。”
“啊?”林家声诧异不已,这有什么事情是比去京城享福更重要的?他先是驱散了好奇过来的众人,然后正色问道:“阿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还是易家嫂子还在怪你?”
这些年柳桥没有回过林家村,但是对林家村的照顾一直继续。
“没有,只是铺子跟酒坊的事情脱不开身。”柳桥笑道,“这些年多谢里正照顾我娘了。”
“哪里的话!”林家声笑了笑,“都是一个村子的,我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而且这些年你也帮了村里许多,如今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你娘走的那一日,连大老爷都来送哩,听说阿云当了将军了是不是?!”
“嗯。”柳桥笑道。
林家声一脸高兴,“这就好!这就好!你们也算是熬出头了!”随后,话锋一转,“不过阿桥啊,生意是重要,可阿云现在是将军了,你也不该像之前一样再抛头露面了,还是快些去京城跟阿云团聚吧!你们的年纪也不小了,早些生个孩子,也好过日子!”
柳桥笑了笑,“多谢里正。”
“谢我做啥?”林家声笑道,“你跟阿云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早将你们当子侄看了,你们好,我高兴!”
“嗯。”
“那阿桥你回来做什么?”林家声换了话题,“你娘走的时候,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都送给了村里的人,现在屋里什么都没有!新宅子那边我虽然一直让人打扫,可现在也不好住人。”
“没事,我就回来看看,待会儿回城里住就是了。”柳桥道。
林家声点头,“这样啊,那好,你好好看看,不过午饭去我家里吃!”
“好。”柳桥没拒绝。
林家声这才离开。
时隔三年多,柳桥再一次踏入易家的门,她来是为了追寻回忆,只是云氏却将回忆都给带走了,空荡荡的易家让她觉得陌生的可怕。
跟林家声所说的一样,屋子里能够搬走的都搬走了,便是连桌椅板凳也是一样,如果拆房子不好的话,柳桥想云氏是不是想将这房子也给拆了?
是想抹杀这些不好的回忆,还是还在记恨她?
云氏一句话也不交代便走,不仅仅是事出突然来不及吧?
冰封的关系终究还是无法随易之云的归来而打破。
她可以安抚柳河,安抚张氏,可是此刻却无法安抚自己,也无法压住心中的涌动,她夺走了她在这世上最美好的回忆。
“东家……”白禾心虽粗,可是这时候却还是感觉到了主子心情不好,“东家,你怎么了?”
柳桥合了合眼,笑道:“没事。”
“东家……”白禾不信,可是此时却不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里冷,不如我去找些柴火来烧炕?”
“不用了。”柳桥摇头,嘴边泛起了一丝苦涩,“我们走吧!”
白禾看了看她,“好,我这就去让车夫……”
“先不离开,再去那边的宅子看看。”柳桥却道,随后不待白禾回应,起步走了出去,在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曾经温暖如今冰冷的家,沉默良久,沉默转身离开,有些事情回不去了便回不去。
心,像是悬着一块巨石一般,沉甸甸的。
三年多四年了,新宅子还是很新,因为少了人气,而这里,比易家更加的冷。
柳桥却还是将屋子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了东跨院的正屋内,这是原本她准备给自己跟易之云住的地方。
目光,被放在书桌上的一叠纸张吸引了过去。
屋子里面一直有人打扫,可是这纸张却一直留着,估计是来打扫的人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敢仍。
而事实上,这不过是一爹普通的信纸。
只是一叠纸上写满了字。
阿桥。
我的阿桥。
两行字,重复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