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昇怒极,扬手便要打柳桥。
柳桥嘴边泛着冷笑,抬手直视他,并未闪躲。
易昇眸子又是一缩,手僵在了半空,没有打下来。
“易大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怎么样?”柳桥一字一字地道,“杀妻灭子,你应该不会自己来,认回妻儿,估计也不敢,如果易大人还念着一丝父子之情,免得我们再胡思乱想,最后真的做出什么同归于尽的事情来!”
易昇盯着她,眼底分明是极怒,可到底还是给了一个准话,“我要什么自然会跟云氏谈!”
“跟我婆婆谈?”柳桥嗤笑,“你觉得我婆婆能跟你谈吗?”
“这与你无关!”
“刚刚看萧大人的态度,易大人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应当不低了,而当年你为了那贵女妻子如此对待我婆婆跟夫君,想来这些年你往上爬,你贵女妻子帮忙了不少的忙,所以,你绝对不会来认回妻子的,至于我夫君,除非你那贵女妻子生不出孩子,否则估计也不会让易大人你认回这个儿子,所以,如果我没猜错,易大人应该是来跟我婆婆要回婚书吧?”柳桥做出了最后的猜测。
易昇眸子一沉,闪过了一丝阴鸷。
“看来我是猜对了。”柳桥嗤笑,婚书一式三份,衙门备档,夫妻双方,而婚书上面有衙门的官印,所以,便是衙门备档被毁了,只要查验一下云氏手中的婚书,确定了官印是真的,那婚书就是真的!萧嵘那般情况亦不敢让人知晓,像易昇这般明着抛弃妻子的,更是不能让人知晓,而且,如今他必定已经身在高位,便是有岳家护着,可是也必定积下了不少的政敌,为了万无一失,他自然要毁尸灭迹,“那是不是说只要我婆婆交出了婚书,你就肯放我们一家一条生路?!”
易昇冷冷道:“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好!”柳桥道,“易大人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不过,也最好遵守承诺,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瓦缸,而你是瓷器,硬碰硬,谁先死也不一样!而且,夫君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仍了妻子没什么大不了,可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必定会遭报应!”
易昇脸阴沉了下来。
“我们来州府是为了府试,自然不会将婚书带在身上。”柳桥继续道,“如果易大人不介意,暂且等候几日,又或者明日我告知婚书所在,易大人自己去取!”
“我自然会跟云氏要!”易昇却道。
柳桥看了看他,“好,那我们恭候易大人大驾!”说完,转身离去。
易昇眯起了眼睛。
……
从内堂出来,萧瑀便迎了上来。
柳桥看了看他,并未说话,抿着唇起步离开。
萧瑀紧跟其后。
萧嵘站在原地,并且阻止,也未跟了上去,只是皱眉沉思。
柳桥一路不缓不急地走出了衙门,然后,走走进了衙门旁边的一条胡同,走到了墙边,然后,扶着墙壁,低头喘息着。
“嫂子……”
柳桥抬起头,面色已然苍白了下来,方才并未真的无所畏惧,只是,一直撑着,她怕易昇一气之下将她给宰了,更怕她这么做会导致更加糟糕的后果!
毕竟,她不是第一次因冲动而做错事。
可她却还是要冒这个险,至少这般先探探易昇的目的,将来易之云跟他碰面也好处理,她没想过能够阻止易之云跟他见面!
便是易昇愿意不见易之云,易之云估计也会找上门去。
而且,他见一见也是好的。
说不定见了,真的可以彻底解决这件事,他们母子也可以彻底走出过去!
只是,即便方才交锋过,可她仍是摸不准易昇的态度,他的确没有要来杀妻灭子的反应,可他千里迢迢赶来,便是为了那封婚书?然而他既然知道了他们母子的消息,大可派个心腹来处理就是?这亲自走一趟,未免重视过了头,虽然这样不必假手于人,可也会惊动那些他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这事的政敌……
还有,他是怎么查到易之云母子在钦州的?
又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易之云来靠府试才……
难道……
便是为了府试?
是了!
易之云如果科举胜利,那将来便有可能与他同朝为臣,到时候便是易之云不报复,他们同朝为臣,迟早会泄露他们的关系,到时候……
他是要来断了易之云的科举之路?!
柳桥想至此,面色更是难看。
“嫂子……”萧瑀见此,语气更是忧心,“你没事吧?”
柳桥看了看他,“没事……”随后,站直了身子,起步往贡院而去。
如果这真的是易昇的真正目的,那易之云……他能承受吗?
科举最初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为了报复,为了讨回公道,甚至可能还是一个负担,可是如今……她看的出来,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信念!
失去了这个信念,他会如何?!
☆、114 无耻!
且说柳桥离开之后,萧嵘回到了内堂,见易昇面上的铁青仍未散去,脑中思绪快速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易大人跟那丫头认识?”
易昇已然收敛好了情绪,说出了一个早就找好的借口:“嗯,同宗。”
萧嵘并未露出丝毫的怀疑,微笑淡淡颔首,“原来如此,听闻易家那小子祖籍也是南方,没想到跟易大人竟然是同宗。”
“萧大人如何跟他们相识?”易昇没有回应他这话,反而是问道。
萧嵘微笑:“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我二子的救命恩人。”
“就是刚刚那少年?”易昇也微笑。
萧嵘颔首,随即便解释了一遍,当然,还是对外的那一套,真相虽然他也不惧被大白,但也不会糊涂到告诉他人,虽然眼前这人不算是他的政敌,但也算不上是朋友。
“原来如此。”易昇点头,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淡淡继续:“说起来也是惭愧,我也是昨日才遇上了他们一家子,当时也没认出来,后来他娘说了,我才知道竟然是同宗,没想到他们还跟萧大人有这般缘分,这些日子恐怕也少不得萧大人费心照顾了。”
“易大人言重了,我也并未帮过什么。”萧嵘回道。
易昇淡淡笑了笑,随即岔开了话题,“听闻萧大人年底便要回京。”
“的确。”萧嵘点头,“吏部已经下了文书了,年底我就会回京。”
“差事定了?”易昇问道。
萧嵘回道:“还没有确定。”
“萧大人不必担心,以萧大人的资历差事应该不会差。”易昇微笑道。
“都是在为皇上效力。”萧嵘回答。
易昇笑道:“的确,都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效力!”
一番客套之后,萧嵘又问,“易大人打算在州府停留多久?”
“原本没打算停留的,不过如今遇上了他们,而且,刚刚那丫头也跟我说了些事情,想让我帮忙,虽然不算亲近,但是毕竟是同宗的血脉,我打算留下来几日,看看能怎么帮他们。”易昇微笑道。
“既然易大人打算留几日,如若不嫌弃,不如就住在府中吧。”萧嵘笑道。
易昇并未拒绝,“也好,那打扰萧大人了。”
萧嵘客套回了两句,随后便让人将府邸的管家请来,然后,领易昇去客房,因为仍在当值,而且,府试虽有朝廷派下来的专门人员管理,可是他作为一州之长,还是得去巡视一番,如果不是易昇忽然到来,他一大早便去了,而起先他也以为易昇是为了府试一事来的,不过试探过后,却并未这个迹象。
易昇在管家的引领之下进了客房之后,便使退了萧府的下人。
长随将房门关起,随即忧虑道:“大人,连那丫头也知道,萧嵘会不会也知道了?不然不会那般巧的!”
这些年大人一直都在追查云氏母子的下落,那份婚书终究是个祸害,找不到大人始终不安心,可找了这么多年,却始终绕无音信,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成恩伯府来了一个表少爷,而这个表少爷便是萧嵘的长子萧瑄。
又这般巧,他在一次醉酒之时,无意中说了易之云这个名字,当时少爷也在,而他的儿子正好是少爷的长随,这才得知了一丝线索。
随后便是追查,果真找到了他们!
没想到他们母子竟然没有回南方而是往西走!
易昇皱眉。
“大人,如果萧嵘知道了,那……”
“应该没有。”易昇沉眸道,“他的反应不像是知道,如果他真的知道了,那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皇上年初已经透露出要立贵妃为继皇后的意思,萧嵘的夫人出自成恩伯府,萧嵘不可能收不到风声,如果他知道了这事,又逢他调任回京,早就利用了。”
荆贵妃即将被册立为皇后,这时候的安陆侯府一定不能传出不利的传闻,所以萧嵘如果拿捏住这件事,不可能不利用!
长随沉吟会儿,“只是刚刚那丫头……小人担心她会将消息泄露!大人,可要小人将其……”话停下,随后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丫头……”易昇面色阴沉了下来,自从他入仕之后,便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如此说话,而且还是一个小丫头!只是……“高峰,这丫头,你可有觉得不对之处?”
长随,也便是高峰疑惑,“大人指的是……”
易昇拧着眉头,并未回答。
刚刚面对那丫头的张牙舞爪,他起先是不屑一顾,随之被她激起了愤怒,也是打算教训她一番,可是,对上了那双眼睛,他竟然生出了一丝胆怯。
难道心中有愧?
没错,他的确是有愧,可是何错之有?!
他凭什么因此而心生怯意?!
定是他糊涂了!
没错,他是对不起云氏母子,可是……他又有什么错?男人哪一个不是想往上爬的?哪一个不是追逐功名利禄?
他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去京城找,过个几年,他便可以安排好,给他们母子一个合适的名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可是云氏竟然带着孩子上京了!
还是在他成亲的那一日!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他十几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他们在指责他负心之时可有替他想过?!
每一届考中进士,乃至高中状元的,哪一个不需要贵人的扶持便能走到高位的?没有贵人扶持,没有靠山,那便是满腹才能最终也只能一辈子默默无闻!
萧嵘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他比他年长,入仕也比他要早,可最后不也被一直外放?而他还是娶了伯府贵女,可仍是不得不慢慢熬资历?
为什么?
还不是靠山不够大,还不是成恩伯府只是一个空架子?!
安陆侯府那是什么?
那是开国功勋,是辅助先帝登基的第一功臣!
他们看上了自己,如果他拒绝了,那前程便会彻底毁了!
他有选择吗?!
高峰见主子没有回答,也没有追问,“大人,可要小人动手?”
“先不用!”易昇摇头,“虽然萧嵘如今还不知道这事,但是如果那丫头忽然间没了,萧嵘必定起疑!”说罢,沉吟会儿,又道:“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云氏!”
“是。”
“云氏!”易昇低喃着这个称呼,脑海中浮现了昨日见到的那张脸,神色复杂而纠结。
……
府试的考试柳城跟县试一样,如今还大门紧闭,而来参加府试的,年纪最小的也是十几岁的少年,所以并没有重复像扬子县县试那般家属来送的,便是有些考生有人来送,也都是书童或者下人之类,说起来柳桥一个女孩子来,也算是异类。
不过因为心中有事,之前对于那投注过来的诧异目光倒也没有在意,而如今再回贡院,门口的人更是散了。
如今盛夏虽然已过,但是便是下人也不会一直坚守在门口。
柳桥站在贡院的门口,目光幽深地沉默着。
如果真的被她猜对了,她该如何安抚住易之云?
“嫂子……”萧瑀沉默了许久,终究是开了口。
柳桥转身看向他,却见他面色沉重。
“嫂子。”萧瑀正色道:“那易大人就是那抛夫弃子另娶高门贵女的人?”
他没有用父亲来称呼。
柳桥苦笑,“阿瑀,这件事你不要管。”
“嫂子——”
“我知道你想帮忙,可是这件事你不宜插手。”柳桥看着他,“那人不是你父亲,他对易之云没有愧疚,更不会做出补偿,相反,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掩埋这些事情!你是钦州州府的儿子,你若知晓这件事,那你父亲也应当知道,即便你父亲跟他不是政敌,可于他来说,亦是一个把柄!”
萧瑀没有反驳她的话,抿着唇看着她半晌,“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目前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