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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谢家大宅里,初一很安静。
小磊跟着盛青黛去盛家隐居地,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
沈咏洁嫁了张绍天。又生了儿子,需要避嫌。对盈袖和小磊这边虽然心里依然疼爱,但已经不能如同以前一样毫无顾忌了。
所以初一的时候,盈袖和谢东篱一起进宫,向元宏帝恭贺新禧。
初一朝臣都要进宫向皇帝皇后拜春。
东元国这几年没有皇后,一般只有元宏帝一个人坐在保和殿的丹墀宝座上接受大家朝拜。
不过今年的大年初一,保和殿的丹墀宝座上居然坐了三个人。
一个是元宏帝,一个是盛装打扮,穿了皇贵妃吉服的婉皇贵妃,坐在他们中间的,就是小小的玉皇子。
谢东篱是大丞相,盈袖是护国公主。
这两人又是夫妻,两人就站在了所有朝臣的最前端。
看着元宏帝引了婉皇贵妃从大殿后堂出来,一起上了丹墀宝座,盈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谢东篱也没有言语,只对盈袖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说话,不用怕,凡事有他。
虽然是皇家,大年初一也是要先家后臣。
因此盈袖可以先发话。
自从元宏帝带着婉皇贵妃和玉皇子一起坐上保和殿的丹墀宝座之后,大殿上就一片静谧,就连总管大太监都不敢说话,觑着眼睛看着元宏帝的脸色行事。
但是元宏帝面色平静,一派莫测高深,总管大太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盈袖垂下眼眸,思忖元宏帝这样做,应该是试探他们来着,看看他们对婉皇贵妃和玉皇子有几分敬重,对元宏帝还有多少顺从之心。
如果真的是把元宏帝当皇帝,那么皇帝无论做什么,下面的人应该都只有听从而已。
这种事,朝臣确实不好发话,往大了说,也不过是皇帝宠妃宠小儿子而已。往小了说,就更不值一提了。
盈袖一想到自己被当了诱饵的弟弟小磊,还有被利用给她的儿子扫清宫里内奸和外患的夫君谢东篱,心里就很不舒坦。
婉皇贵妃还没做上皇后呢,就享受起皇后的殊荣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名不正,言不顺呢?
盈袖踌躇半晌,有了主意。
她举步向前,径直对着婉皇贵妃拱手道:“皇贵妃娘娘,请带玉皇子下宝座,退回后殿,等家宴之时,再接受朝贺。”
婉皇贵妃没料到盈袖居然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让她下去,就如同当面扇了她一耳光一样,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盈袖,而是转头看向元宏帝,意思是,陛下都没发话,你算老几?也来管我?
盈袖抿唇一笑,婉皇贵妃养尊处优,生了儿子之后越发心大,大概是忘了自己这个护国公主的头衔,是元宏帝特封的,有实权的公主衔,当朝一品,跟皇后的品级一般,皇贵妃只是从一品,还矮自己一级呢。
官场之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可不是说白话的。
元宏帝却如同老僧入定了一样,一动不动,也不发话。
满朝文武大年初一赶上这宫廷大戏,也是醉了,个个伸长了脖子支楞着耳朵看这护国公主和婉皇贵妃如何斗法。
大家都知道护国公主的嫡亲弟弟刚刚被废了皇太孙的位置,婉皇贵妃悄没声儿地弄出个大胖儿子,而且肚子里还揣一个,昔日里好得如同亲姐妹的婉皇贵妃和护国公主就这样一拍两散了。
盈袖本来是等着元宏帝发话她也要辩驳一番的,可惜元宏帝就是不说话,盈袖只好把满肚子的理由咽了下去,只对准婉皇贵妃一个人:“皇贵妃娘娘,今儿大年初一,破了例了东元国一年都会倒霉遭殃,您要是不在乎东元国,您就随便坐,我们不多说了。”
“你——!”婉皇贵妃被气得站了起来,伸出胳膊指着盈袖,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话实在是太恶毒了!
她本来估摸着盈袖最多也只能拿她的位份说事,说她不是皇后,不配跟皇帝并肩而坐,接受大臣们的新春朝拜,她甚至都想好了借机向元宏帝哭泣一番,说不定就真的做皇后了……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直接拿东元国说事!
什么破了例了东元国一年都会倒霉遭殃!
这种话说出来,谁担待得起?!
那岂不是下一年东元国下场暴雨,发场洪水都得算在她头上?!
“皇贵妃娘娘,我可是正一品。您这样急赤白脸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我的脸往哪儿放?”盈袖挑了挑眉,双手束在身前,护住自己的肚子,“看看,您今儿是不把这保和殿闹个天翻地覆不罢休吧?您是跟东元国有仇?还是跟陛下有仇?东元国国民供养您,陛下宠您护您,您就这么地看不得他们好?”
字字句句杀人不见血,元宏帝不说话都不行了。
“你下去吧。”元宏帝抬了眼皮,对婉皇贵妃淡淡说了一句,又看了看身边的玉皇子,“把他抱下去。”
婉皇贵妃的脸噌地一下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大年初一被人从丹墀宝座上赶下来,这个脸可真是丢得结结实实。
但是元宏帝既然发了话,婉皇贵妃不依不行了。
她抱着玉皇子从丹墀宝座上走下来,来到盈袖身边,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护国公主殿下,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这样咄咄逼人打我的脸,又是何苦?”
她的声音说得很轻,在他们近前的人都听不见,只看见婉皇贵妃含笑对护国公主耳语,似乎她们刚才并没有针锋相对过一样。
盈袖也轻声道:“婉皇贵妃,您要不把脸凑过来,我怎么打得到?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婉皇贵妃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的眼风飞快地往谢东篱那边睃了过去,谢东篱却两眼直视前方,对她们这边根本不闻不问。
在婉皇贵妃看来,也没有给盈袖撑腰的意思。
她收回视线,对着盈袖微微颔首,便抱着玉皇子回后殿去了。
总管大太监这才大声道:“新春伊始,百官朝拜!”
朝臣马上付身下拜,对着丹墀宝座上的元宏帝三跪九叩首。
众臣朝拜之后,元宏帝放了赏,留他们吃一顿饭,他们就能回家自己过年了。
盈袖和谢东篱被总管大太监专门叫了过去,道:“护国公主、谢大丞相,陛下留两位家宴。”
东元国皇室,如今也就他们几个人是比较近的亲戚关系了。
盈袖和谢东篱今日入宫,本来就是给元宏帝拜年来的。
刚才是国宴,现在是家宴。
两人跟着总管大太监去了内宫元宏帝的寝宫。
“公主殿下跟老奴进去吧。”总管大太监只领了盈袖进去,谢东篱被引到配殿里候着。
※※※
☆、第691章 僭越
谢东篱抱着胳膊,坐在配殿的楠木交椅上,伸长一双长腿,看着配殿门口出神,结果看见婉皇贵妃迤逦而来,“谢大丞相怎么没有进去?”婉皇贵妃对着谢东篱侧了侧头。
她穿着一身大红凤凰戏牡丹宫装,头上的五凤朝阳挂珠钗亮得跟雪地上的灯笼似地,映得整张人脸黄澄澄的。
谢东篱也颔首示意,淡淡地道:“祖孙当然要先聚一聚,我又不急。”说着瞥了婉皇贵妃一眼,“难道皇贵妃娘娘着急了?”
婉皇贵妃干干地笑了笑,“我更不急了,成天见,有什么急的?”
谢东篱略笑了笑,站起来就要往配殿外走去。
婉皇贵妃一看急了,跟着往前一步,要不是碍着配殿里有宫女伺候,恨不得伸手拽谢东篱的衣襟。
“谢大丞相,我有话要说。”婉皇贵妃压低嗓子,“您请留步。”
谢东篱眉头不耐地皱了起来,也没有回头,背着手淡淡地道:“大年初一,皇贵妃娘娘消停些吧。我们袖袖是个爆炭脾气,若是真惹恼了她,皇贵妃娘娘吃不了兜着走。”
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听得婉皇贵妃酸了鼻子。
“哟,难怪天下人都知道我们东元国的谢大丞相最疼妻子,啧啧,盈袖这妮子上辈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这辈子才能得谢大丞相这样的佳婿相伴。”婉皇贵妃索性倚老卖老,仗着辈份高,斜睨着谢东篱,嘴里一点都不饶人。
谢东篱没有再理她,脚下加快步伐。走出配殿。
他算是元宏帝孙女的夫君,光论辈份,婉皇贵妃比他高两辈,就算口舌上争赢了,也没什么趣儿。
……
盈袖被总管大太监领进元宏帝的寝宫,看见元宏帝正抱着玉皇子逗乐。
快七十的人了,又有了小儿子。任凭谁都会乐开花。
看见元宏帝脸上畅快的笑容。盈袖暂且将心里的辛酸收了回去,肃了肃,“给皇祖父请安。皇祖父新春万福。”
元宏帝抬眼看了看她,笑着点点头,“坐吧。”
盈袖又对元宏帝怀里的玉皇子纳福行礼:“给玉亲王请安,玉亲王万事如意。”
元宏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盈袖,今儿你在保和殿。那气势可足啊。”
这是要敲打她?
因为她对他的宠妃不敬?
盈袖在心里嘀咕着,不准备让步,“皇祖父,孙女是依礼而行。大年初一就乱了套。确实不是好兆头,皇祖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说得也对。”元宏帝感慨地点点头。玉皇子的小手一把揪住元宏帝的胡子,元宏帝嗷嗷叫着忙将头别过一旁。又道:“可你看看,朕这么大岁数了,这孩子才一岁,还不会说话,皇贵妃为东元国皇室立下大功,朕……”
“皇祖父,请问婉皇贵妃给东元国皇室立下什么大功?”盈袖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她是保家卫国?还是为国争光?”
“呵呵,她为东元国皇室生了个儿子,这还不叫大功?”
“呵呵,这确实是大功,但还是比不上皇祖母的大功。皇祖母为东元国生了三个儿子,生最后一个儿子的时候,甚至为了东元国皇室主动去死……”盈袖说得是元宏帝的元后陈仪。
元后陈仪为元宏帝生了三个儿子,前两个都不明不白地被人弄死了,生第三个儿子,也就是盈袖和小磊的亲爹元健仁的时候,恰逢北齐皇太子带着北齐公主齐雪筠逼婚。
陈仪拼死生下了元健仁,自己就“大出血”而死。
“……等婉皇贵妃能为东元国皇室献出自己性命的时候,再说她立下大功也不迟。”盈袖举起宫人上的茶,放到嘴边意思意思,一点茶水都没有喝进去。
元宏帝本来想劝一劝盈袖,跟婉皇贵妃和解,可是听盈袖提到元后陈仪,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取代陈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盈袖见元宏帝半天没有言语,心情才好了一些,若无其事地道:“其实吧,孙女也没有别的意思。皇祖父如果真的想抬举婉皇贵妃,直接封皇后,她不就名正言顺坐在那宝座上了吗?”
何必要敲敲打打弄边鼓,考验这个试探那个?
遇到盈袖这样油盐不进的主儿,直接兜头打得满头包。
不是自找的吗?
元宏帝跟盈袖想得当然不一样。
他年纪大了,这么多年谨小慎微,又多疑多思的帝王生涯早就让他的思维成了定势。
凡事都要先试探,先吹风。
任何时候都不要将自己逼到进退不能的地步。
所以在面对如今变化了的局势,他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如果盈袖是个男孙就好了……
元宏帝不无感慨地想,但是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又觉得还是儿子继位的好。
孙子再好,总隔了一层,他不放心。
再说还有婉皇贵妃,十六岁就跟了他这个老人,不给她点儿念想,以后的漫长岁月怎么活下去呢?
这边祖孙俩说完话,就命人上宴席,又把谢东篱和婉皇贵妃都请了过来。
谢东篱和盈袖坐在一起,婉皇贵妃和元宏帝坐在一起,玉皇子不能吃这些大人吃的东西,被乳娘抱去吃奶了。
盈袖瞥了一眼一直被抱来抱去的玉皇子,垂眸道:“皇祖父,玉亲王已经一岁了吧?怎么不下地走路呢?我记得小磊一岁的时候,已经满地乱跑了。”
不等元宏帝说话,婉皇贵妃已经抢着道:“玉儿生下来身子弱,担心难养活,才一直抱着的,等他的腿脚有力再放下走路不迟。如今腿脚没有长好,放到地上恐磕着碰着。”
她是盼了七八年才盼到一个儿子,而且这儿子干系太大,实在不能出一点纰漏。
养在她娘家的时候,娘家人简直战战兢兢,跟捧凤凰似地捧了这么大。
带回宫里,婉皇贵妃更加稀罕,不是自己抱,就是乳娘抱,还有太监宫女抱,从来不让玉皇子下地。
“不多动动,他的腿脚长不好的。”盈袖摇了摇头,“太医都没有说话吗?”
婉皇贵妃心里一动,忙道:“是想请盛家人给瞧瞧。谢大丞相,你和盛家人相熟,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