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篱朝白塔大狱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那边有问题。”顿了顿。又道:“你的来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哦?这是为何?我以为你很想知道我是谁。”慕容长青脸上带了笑意,看着谢东篱说道。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深邃。
“我是想知道,但是,它比我更想知道,所以。我就不想知道了。”谢东篱摊了摊手,“有什么秘密。你可以告诉袖袖,不要告诉我。”
慕容长青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你想起来了?”
“没有。”谢东篱坦然说道,“但是我有种直觉。好像我知道的事情,迟早会被它知道。因此,最好不要我知道。这样就算以后有什么岔子,它也无法知道真相。”
他们和它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只有用信息的不对等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慕容长青点了点头,飞身跃上屋顶:“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过几天,它会正式找上那个圣女,以后要怎么做,你心里要有个谱。”
谢东篱没有再说话,目送着慕容长青的背影远去,自己才回房歇息。
第二天,他等盈袖醒来之后,和她一起去北城看了看盛家老祖和盛青蒿的情况,然后去小磊的辰亲王府探望小磊和盛青黛。
盛青黛这几天都住在小磊的辰亲王府,方便就近照应他。
……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倒了。”这是盛青黛的声音,语气中含着若有若无的娇嗔,好像又有几分怒气。
“你喂我我就吃。”小磊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盈袖在门口听见了,大是不好意思,忙咳嗽两声,“小磊?”
小磊在屋里一愣,也有些心虚,忙从盛青黛手里接过粥碗,自己大口大口喝粥。
谢东篱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进去,正好看见盛青黛从小磊床边站起来。
“小磊,你觉得怎样?”谢东篱走到近前,仔细看着小磊的脸色。
小磊红了脸,三口两口吃完粥,往床边的小桌上一放,抬头看着谢东篱笑道:“姐夫,我好多了,多亏了盛大姑娘医术高明。”
“哼!”盛青黛狠狠横了他一眼,转身对盈袖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盈袖看得出来,盛青黛也有些脸红。
她在心里叹一口气,装着没有看见,转身对小磊正色道:“小磊,你都定了亲的人了,还这样没大没小。盛大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对她这样无礼?”
小磊涨红了脸,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抓着青金色绣夹竹纹的绸缎被面,喃喃地道:“姐姐,我……我错了。”
“什么大不了的。小磊还病着呢。袖袖,你别对小磊太严苛了。”谢东篱给这姐弟俩打圆场,又道:“你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待着,千万不要出府,听见没有?”
小磊忙点头:“我省得,姐夫放心,等什么时候你和姐姐说我可以出去了,我再出去。”
谢东篱夸了他一声“乖”,又道:“我会向沈大丞相提议,给你的亲王府再多加派两倍的护卫。”
“啊?”小磊听出点儿不对劲,抬起了头,看了看谢东篱,又看了看盈袖,完全没法从他们面上看出端倪,只好出声问道:“……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出了点事,但是不大,我们可以应付。你自己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帮我们的忙了。”谢东篱肃然说道,一边在小磊的房里打量了一番,确信这里是安全的,才带着盈袖离去。
他们刚走到辰亲王府门口,就看见从谢家那边跑来报信的两个谢家下人。
“五爷、五夫人,可找到你们了!”
“怎么了?”谢东篱皱了皱眉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宫里……宫里来人传话,要盛家老祖进宫一趟!陛下……陛下……听说不太好了……”那下人结结巴巴说道,脸色都白了。
盈袖也吃了一惊。“陛下?是皇祖父吗?——盛家老祖呢?已经去请了吗?”
“去了,这会子应该已经往北城传旨去了。”谢家的下人说完话,就垂手让到一旁侍立。
谢东篱暗道不好,没想到这些人会向元宏帝下手,他马上道:“我先去宫里看看。袖袖,你去北城,接盛家老祖和盛青蒿进宫。”
盈袖立刻点头。“我坐车去。你呢?”
谢东篱道:“我走过去可能还快一些。”
盈袖应了,上了马车,命车夫赶着大车。迅速往北城行去。
来到北城坊区门口,盈袖发现这里看守坊区的军士好像换了人,不是慕容长青带领的禁军,而是唐安侯府的军士。
她从车上下来。一边往前走,一边狐疑地盯着那些军士看了好几眼。
那些军士中有些人对她一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
见她在看他们。他们也盯着盈袖看,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杀气,如同看着猎物进了埋伏圈的野狼,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盈袖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是不安。她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觉得好像是自己多心了,因为那些军士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刚才的杀气和血腥气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一个军士笑着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对盈袖行礼。问道:“谢副相夫人,您要进去吗?”
盈袖点了点头,“陛下有旨,要传召盛家人进宫。”说着,就要往坊区里面行去。
“谢副相夫人请留步。”那军士居然挡在她面前,笑容可掬地道:“您说陛下有旨,请问圣旨在哪里?”
盈袖一怔,道:“圣旨不在我这里,先前已经有人拿着进去了。”说着,往坊区里面看了看。
那军士露出愕然的神情,道:“谢副相夫人可是在说笑?我们没有看见圣旨啊?今儿您是第一个过来的贵人,在您之前,还没有人进去过。”
“不会吧?”盈袖下意识反驳,“那传旨的人先去了我们家,然后就来北城坊区宣盛家人进宫,怎么可能他们还没有进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军士笑着躬了躬身,“这样吧,虽然您没有圣旨,但您是谢副相夫人,陛下御封的护国公主,您的话,我们是信的。那就请您先进去吧。”说着,回身对着栅栏口那边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放盈袖进去。
盈袖有些不安,又问了一句:“你们慕容世子呢?前些天好像不是你在这里?”
那军士忙道:“慕容世子好几天没有阖眼了,昨儿夜里回去歇息了。可能一会儿就来了。”说着,还拿手指了另一边,“您看,那边是长兴侯府的亲兵。”
盈袖探头看去,果然看见几个熟面孔,正是慕容长青经常带着的亲兵,心里一松,笑着道:“那我进去看看。陛下那边宣的急,我先带他们出来。”
“好的,谢副相夫人慢走。”那军士在盈袖身后弯着腰行礼。
等盈袖走入北城坊区的街道,往左拐了个弯,到郎中大夫们歇脚的北城坊区临时驿馆行去的时候,这军士立刻变了脸,一挥手:“封门!动手!”
北城坊区门口聚集的唐安侯府的军士立刻嗖地拔出长刀,呼啦啦排成队列,骑在马上,虎视眈眈俯视着北城坊区,如看蝼蚁。
初升的阳光照在长刀之上,反射出一排排雪亮的刀光。
盈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拐了个弯之后,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从拐角处暗暗探头往回看。
这样一看,那一排反射过来的雪亮刀光几乎晃瞎她的眼睛!
盈袖难以置信地看着北城坊区门口的情形,脸色大变,心里只有两个字:“……哗变?!”
※※※
☆、第559章 锋芒
“众将士听命!北城贱民杀害盛家医士,乃全中州大陆之敌人!人人得而诛之!陛下有令:杀尽北城逆贼,为盛家医士报仇雪恨!”
刚才跟盈袖说话的那个军士明显是领头人,他举着长刀,从容不迫地说着堂而皇之的谎言。
他身后的军士一个个木着脸,也许他们心里不信,也许相信,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主将的人,他们跟着主将出来征伐,这条命就交给主将了。
主将让他们往西,他们不敢往东。
主将让他们杀人,就算是亲娘老子在面前,他们也照杀不误!
盈袖听得大怒。
这不是公然撒谎,造谣污蔑吗?!
盛家人就在北城里面。
这么多军士冲进来,不顾一切乱杀乱砍,到时候盛家人只要被杀死在里面,有谁说得清是北城人杀的,还是这些军士杀的?!
盈袖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北城坊区作为疫区,已经被封锁好久了。
不过自从盛家人相继到来,这里的病人大部分都有了起色,开始好转。
若不是元宏帝最近也病着,这北城坊区就要解封了。
盈袖没有想到,那唐安侯府的人居然有这么大胆子,在这个时候全副武装要冲进来大肆杀戮!
她咬了咬牙,看了四周一眼。
北城坊区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是处于最底层的贱民。
瘟疫爆发的时候,只有北城坊区用了军队封锁,就是担心这里面的人破罐子破摔,自己活不了,也带着全城的人活不下去。
但是用军队封锁只是防御手段,北城的人也并没有冲出来跟大家同归于尽的意思。
特别是盛家人来到之后,北城的老百姓感激之余,对皇帝陛下,对整个朝廷都充满了感激之情。
而这军士对着北城坊区一通大喊。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一顶杀害盛家人帽子扣在他们头上,北城坊区的人顿时怒了。
那些没有生病,和病愈的人拿着家里的菜刀和板砖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和坊区门口杀气腾腾的军士对峙。大叫道:“娘的老子嚼什么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杀了盛家人?!”
“盛家人就在那边的楼里治病,人家好端端地,你们不要咒人家!”
北城坊区的民众怒气冲冲地分辩。
“果然是刁民贱民!连大人的话都敢反驳!”那军士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一挥,“别说了!放箭!”
一支支带着火苗的羽箭如下雨般往北城坊区里面射了进来。
“啊——!”
“快跑!回屋里!”
“不行!出城!快出城!”
“出屁的城!城门都封了!不拼就死定了!”
但是拼的话。也死定了。
这些人单打独斗都很强悍,但是和正规军对仗,没有一个人是他们的对手。
带着火的羽箭从天而降,落在房屋上,大树上,还有高高飘扬的酒楼的酒幡上,风助火势,很快呼啦啦一条街都陷入火海。
盈袖忙冲进盛家人待着的小楼里,对领头的盛家老祖和盛青蒿道:“你们跟我来,去北城城墙!”
趁着那些军士还没有杀进来。盈袖带着盛家人从小楼后面冲了出去。
那些军士发现了盈袖和盛家人,居然等不及火势停歇,发一声大喊,数千人骑着马,就这样从北城坊区的大门口冲了进来。
盈袖这下明白自己也是他们的目标,心头大急,一手托着盛家老祖的胳膊,一边回头大叫:“这边!快往这边走!”
北城坊区的老百姓们也看出来这些军士的目标其实正是盛家郎中和护国公主。
他们没有退缩逃避,而是一个个从家里跑了出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着那些军士屠杀的步伐。只为了给盈袖和盛家人争取更多的时间逃离此地。
“这边……这边……公主,带着盛家人从这边走!”
“我们这里有近路,你们快走!我们帮你们拦住他们!”
盛家人是为了他们才落入险境,他们不能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人杀死。
就是这样朴素的念头。驱使着这些平时在世人眼里最低贱的人们,在最关键时刻,用自己的生命书写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高贵!
冲入北城坊区准备大肆屠杀的唐安侯府军士们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巷战的汪洋大海。
本来以为是一边倒的屠杀,但是在这些越来越多悍不畏死的老百姓的围堵下,他们举步维艰,手里的刀都砍缺了口。却还是不能追上前面的盈袖和盛家人。
眼看前面就是北城城墙了,盈袖发现通往城楼的门被人封死了,铁锁被浇了铜汁,根本就打不开。
完了,盈袖额头冷汗涔涔。
人家早就算计到他们要往城楼跑,从北城城墙逃出去,所以提前一步将城门铁锁灌上铜汁,就算有钥匙都打不开!
盈袖回头,看见追兵越来越近,当先一个人戴着头盔,身上的盔甲都变成了暗红色,不知道有多少人鲜血溅在上面才染成这个颜色……
“谢夫人,算了,不用逃了,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对我盛家人动手!”盛家老祖气愤说道。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有见过敢对盛家人动手的人!
盈袖却知道这一次不同凡俗。
云筝背后是夏凡,是皇太孙元应佳。
这些人为了权力,能做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