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应佳心里一动,马上摆出最孺慕的笑容,朗声道:“表舅让我向皇祖父问好。还说以后有机会,想来东元国看看,我劝表舅国务繁忙,如果想我。召我去北齐京城就行了,不用他劳师动众……”
表面上说的是亲情。其实言外之意,就是我表舅撑我,如果你敢对我怎样,我表舅就从北齐过来“劳师动众”了……
元宏帝听了半天没有言语。末了笑了笑,挥手道:“你说得在理,你表舅也是帝王之尊。要出来一趟不容易,兴师动众地。大家都不安。好了,你下去歇息吧。”
元应佳微笑着应了,又道:“不过,北齐圣女倒是挺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她跟我说了好些话,如果有空,我倒是想邀请北齐圣女来东元国,帮我们祈福。——皇祖父,您说好不好呢?”
都这样问了,元宏帝当然不能说不,难道他能拒绝给东元国祈福吗?
但是北齐圣女来东元国,算什么事呢?
是给元应佳撑腰,还是为两国修好?
元宏帝讪笑两声,咳嗽了一下,道:“这当然好,不过人家是北齐圣女,为北齐祈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空管东元国的事?此事一定要慎重,咱们从长计议。”
元应佳走了之后,元宏帝一个人在御书房坐了很久,直到天黑了,大太监进来掌灯,他才发现自己流了一身的汗,不由摸了一把额头,嘟哝道:“这天确实热得离谱。”
“是啊,陛下,不仅热,它奏是闷啊,闷得人喘不过气来。老奴听说,城里城外的义庄这几天都忙着呢,不断有热死的人抬过去……”大太监叹息着摇摇头,“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已经热到这般田地了?”元宏帝骇然,“朕的五个丞相都在做什么?!城里出了这些惨事,他们到底管了没有?”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那大太监忙跪下磕头,“陛下,沈大丞相和四个副相如今日夜在丞相阁操劳,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
“哦?”元宏帝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他抬眸看了看殿外的天色,突然起了心,“来人,摆驾,朕要去丞相阁看看众爱卿。”
大太监忙传了话下去,又让御膳房准备了冰镇酸梅汤和井水湃过的绿豆汤,还有一些凉拌的冷盘和果子,带着往丞相阁去了。
丞相阁在皇宫附近的一条巷子里,那巷子里只有五个院子,分属五个丞相。
元宏帝去的时候,恰好大家都在沈大丞相的沈相阁里议事。
谢东篱背着手站在墙上挂的堪舆图前,看着那些特意标出来的红红绿绿的线条,皱着眉头道:“这次的雨云来势汹汹,江南那边的堤防、水坝整修得怎样了?还有低洼处的民众也要马上转移出来。”
张绍天在旁边拿着一把折金绡骨扇扇得呼啦啦地,满脸黑沉地道:“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江南。那些官儿不敲打不行了,大堤和水坝按理应该是每年都要整修,没想到事到临头,才发现很多地方都是得过且过,没有发过大水就混过去了,四五年也不能查一次。我不去盯着,恐那些人还要敷衍了事。”
张绍天分管的工部和户部,全国整修水利工程的银子,都是从他手上拨走的。
但是下面那些官儿,明显拿了银子不办事,不知道都把银子弄到哪里去了。
谢东篱了知道这是东元国多年的积习,想到这里,眉眼带煞,阴狠地道:“张副相这一次下江南,不要手软,我去宫里给你请尚方宝剑。那些人如有渎|职敷衍,就地斩杀!”
“好!朕马上去取尚方宝剑,给张爱卿带去江南!”元宏帝走入书房。大声说道,将大家吓了一跳。
沈大丞相忙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陛下,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了……”
“各位爱卿为了国是日夜操劳,朕不过来看看你们,怎么就不能来了?”元宏帝笑着说道,心情大好。一边让人将他带来的吃食送了上来。
各位相爷一看这冰镇酸梅汤。立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马上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碗,一咕噜就喝尽了。
冰镇酸梅汤又冰又酸又甜。生津止渴,特别消暑。
大家喝完酸梅汤,都有了胃口,也觉得饿了。就着元宏帝带来的凉拌吃食,有卤牛肉。盐水口条,芝麻酸辣猪脸肉,还有凉拌猪耳朵和菠菜。
宫里御膳房的大厨们做出的民间小吃,那味道真是不是一般的好。
几位相爷都是出身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从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日吃到这种看似粗鄙,实则美味的民间小吃。食指大动,沈大丞相甚至命人去取了梨花白清酒过来。一人斟了一杯。
谢东篱在外面一向不饮酒,今日也小小地跟大家共饮。
看着他们吃饱喝足,元宏帝满意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朕先回去了。”顿了顿,又道:“佳儿和他媳妇从北齐回来了,言说北齐的圣女特别有本事,可以驱云散雨,如果今年真的水患太大,不妨请她过来一趟。”
谢东篱心里一动,一只手背在身后,连番掐算起来。
只是他越算脸越黑,等元宏帝离开沈相阁,大家都出去送元宏帝的时候,谢东篱一个人站在沈相阁的书房里,面沉如水,手里紧紧握成了拳头。
原来东元国这一趟无妄之灾,来自北方……
谢东篱前些日子和东元国的钦天监碰过面,他们也不明白,明明之前的天象、气候和环境都没有显示过东元国今年会有水患。
钦天监里最善占卜的人一个月前也没有算出过东元国会有水患。
哪知就在十天前,陡然风云突变,一层层厚重的积雨云就从北方压了过来,如同大军压境,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东篱马上跟沈大丞相说了,召集所有副相一起分工合作,将水患的准备工作做了起来。
同样是要查验堤防、修筑水坝、遣散人群、调集粮食,谢东篱还打算在全东元国征集郎中和药铺,给可能到来的瘟疫做准备。
水灾过后如果防范不好,是很容易瘟疫横行的。
他们五个人这十天只睡了两三次,其余的时间几乎都不眠不休在做事。
如今各项命令都从东元国京城发了下去,还要派特使下去督促执行。
而江南那边的官儿仗着天高皇帝远,而且那边的官儿认北齐为主的人很多,所以对京城的命令就有些阳奉阴违。
谢东篱刚刚被元宏帝提醒,索性给北齐又算了一卦。
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招“祸水东引”,谢东篱给北齐圣女满分。
那女子能够驱云散雨,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谢东篱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等沈大丞相和另外三个副相回来了,就接着说了下去,“……我们不如趁此机会,给江南来个大换血。那批在江南待久了的官油子,也是时候要让位置了。”
如果能真心为老百姓办事,哪怕以前跟过北齐,谢东篱觉得他们也是可以放过的,但是如果不真心为老百姓办事,那怕天天对着元宏帝三呼万岁表忠心,也是不能留的。
他们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儿,不是草包饭桶。
没事的时候还要好,一有事,草包饭桶就会将事情整得不可开交。
很快元宏帝的尚方宝剑就送了过来。
张绍天一点都没有耽搁,捧着尚方宝剑,带了五百禁军,连夜出京城坐船,往江南去了。
他的妻子沈咏洁有了五个多月身孕,这段日子一直在家里闭门不出地养胎。
张绍天连夜离家,盈袖知道后,跟谢东篱商议了,和沈咏洁一起搬回他们以前在东城坊区的忠贞国夫人府居住,也好就近照应。
那里是盈袖的娘家,也是谢家以前的老宅。
这座宅子的后院临着一个港湾,当年谢东篱经常在晚上过来,戴着银色面具教她各种本事。
盈袖那时候还不知道师父是谢东篱……
盈袖能和谢东篱一起回到这个充满甜蜜回忆的地方居住,高兴得不得了,走路都带风。
谢东篱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时常微微勾起的嘴角,也显示了他心底不能言说的愉悦。
夜深人静的时候,谢东篱带着盈袖悄悄起身,换了水靠,来到后院港湾游泳。
闷热的夜里,两人在温凉的海水里嬉戏追逐,如同两尾离不开的比目鱼。
“你先游,我让你一丈。”谢东篱在海水翻来个身,仰泳起来,“如果我追上你,你可不能再反悔了,你答应我的事……”
盈袖满脸通红,月光下,她莹白的面容像是上了最好的胭脂,眉梢带赤,眼眸含春。
她嗔了谢东篱一眼,往前奋力游去:“好了!我答应你就是!真是的……回屋里不好吗?偏要在海里……”
※※※
☆、第534章 唤醒 (1)
天上浓云密布,看不见月,也不见星,四周很是暗沉。
深蓝色的海水完全变成深黑色,泛起阵阵涟漪,浩瀚无边。
晚上的海水一般是有些凉的,但因最近太过闷热,海水反而温度适中,在里面畅游,十分舒适。
盈袖舒展长腿,在海水里用力一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在平静的海面划开一条通道。
谢东篱眯眼看着盈袖游水的身姿,无端端觉得心里发热。
他眼眸一沉,悄无声息地猫了上去,就在盈袖划开的水道后面潜泳。
盈袖游开十丈以外,正自得意,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猛地从水下窜了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脖颈,兜头吻了下去。
盈袖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谢东篱,又笑又气,不断拍打着他的肩膀,在他唇边嚷道:“你怎么这么快?!你怎么游得这么快?!”
“也不看看是谁教你的……”谢东篱含着她的唇瓣,口齿不清地说道,没说完又只顾着绞着她的舌尖吮吸,大口吞咽,强大的吸力让她差一点晕厥过去。
“你输了吧?”谢东篱慢慢移开唇,含笑看着盈袖大口大口喘气,“是不是……要说话算话了?”
盈袖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发现自己被他分开双腿抱在胸前,那身水靠他比她还熟悉,在背后摸索了几下,很快就从背后分开。
……
谢东篱闷哼一声,低哑到带着些许沙质的音色在暗夜里听起来惊心动魄,简直销魂无限。
盈袖听着那声音,连头皮都酥了,脚尖在水里勾了起来。
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荡起了更大的水花。
谢东篱的鼻息和低喘在盈袖耳边回荡,她再无任何抵抗意识,任凭他抱着她,在海水里载沉载浮……
许久,两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盈袖穿好自己的水靠,但是感觉很不舒服。
因为那水靠本来是防水的。但是现在她身体里面也是湿漉漉的,那水靠贴身穿着,密不透风,就特别难受。
谢东篱系好水靠的腰带。笑着看了盈袖一眼,突然凑过去,在她耳边用更加低沉到沙哑的诱惑语调问道:“……刚才,好不好?”
盈袖本想白他一眼,让他不要太得寸进尺。但她身心俱疲,正是眉眼俱开的时候,就算是白他一眼,也是软绵绵,水汪汪地,一点该有的责备和力度都没有。
谢东篱见她这幅样子,拿手勾勾她的下颌,点头道:“好,我知道,肯定好。是不是?”
盈袖气得只能默默转过头,在心里唾弃他几分,一边暗自腹诽。
“下次再来?”谢东篱见盈袖气恼,忍不住又想打趣她,拉她往岸边游去,故意逗她道。
盈袖实在忍不住了,一手将他推开,自己两腿一蹬,就地划开,破开水面。往后仰泳倒滑而去。
谢东篱盯着她颀长的身子在海水里游动,如同美人出浴,不由咽了口口水,又追了上去。
盈袖见他追上来。正要往旁边游开,谢东篱长臂一伸,挽住她的腰肢,笑道:“还想跑?”
盈袖瞪他一眼,掰开他的手拍了一下。
谢东篱也知道今天弄得太狠了,盈袖怕是真的恼了他。讪笑了两声,游到她身边,额头触着额头,双臂虚拢成圈,将盈袖护在胸前,在她耳边道:“……你以前不是问我,上一世的时候,为什么我只教了你半年,就不再出现了吗?”
盈袖本来是想继续推开谢东篱的,但是乍然听见他说起这件事,而且正是她最关心的那件事,她的手臂便不再推搡,而是静静地停在他胸前,仰头看着他,专心等他说话。
谢东篱抚了抚她的后颈,眼神深邃,定定地看着她,又像是通过她,看进了遥远的岁月。
“……记不记得这一世,你第一次看见我,就叫我师父,着实让我非常诧异。”
盈袖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沙哑,“……我记得。那是在我和小磊从京城去雷州的路上遇袭,差一点就死了,在我们最危急的关头,是你出现了,救了我们一命。”
她清清楚楚记得那人戴着银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