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传承的,不是本事,而是意识和魂魄。
就靠这种方式,她牢牢守护着自己的记忆。
夏凡慢慢站了起来,垂手竖立,再不敢在云筝面前放肆,甚至连一丁点的歪心思都没有了。
他现在相信。云筝能选择让他侍奉在她身边,确实是他的福气。
“大巫殿下,夏某能侍奉在您身边,深表荣幸。”说着,夏凡单膝跪了下来,想对云筝顶礼膜拜。
云筝却优雅地伸出一只手,递到夏凡面前。“我接受你了。我的骑士。”
那语气,仿佛她是公主,而夏凡。是为她冲锋陷阵、屠龙救主的侍卫!
夏凡心情跟着激动起来,他慢慢握住云筝的手,抬头看了看她,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云筝笑了笑。点了点头,“这叫吻手礼。你不懂。”说着,她将手缩了回去,没有再送到夏凡手中。
“吻手礼?”夏凡皱了皱眉头,“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见面就亲手呢?”
“呵呵……”云筝又笑了,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夏凡。你不知道,其实在很多很多年前。这种礼仪,是我们上层人之间的礼仪。下等人,是轮不到吻手礼的。”
云筝的脑子里出现一个场景,雪白的衣裙在大厅的里跟着音乐的节奏翻飞,一个身高颀长,穿着玄黑色镶银边制服的男子拉着她的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记忆里,那男子侧了头,冰雪般的侧颜凛然不可侵犯,那双深黑色的眸子里更是沉寂得如同万古寒冰,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没有人可以触动他。他侧脸的轮廓俊美深邃到凛冽,站在那里不动的时候,不苟言笑的样子常常让人错以为他是一尊雕像。
其实那尊雕像有个名字,叫谢东篱……
很快,她记忆里的场景起了涟漪,大厅里舞动的人群如同轻烟一样四下飘散。
这些日子里,自从她的蛊王完全苏醒之后,云筝的脑子里总是出现过往岁月里的日子,但总是如同浮光过隙,缥缈难以捉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云筝自己都分不清。
她只记得自己曾经跟谢东篱有很深的渊源,但是到底是什么渊源,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像应该是师徒,但也许是比师徒跟深的缘份。
不过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下意识总不愿往深里想。
她只要回到谢东篱身边就够了,她知道自己曾经走过弯路,现在知道错了,重新走回来就好了。
夏凡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一朝、哪一代,有过吻手礼这种惊世骇俗的礼仪……
看来回去之后,要好好翻翻北齐留下来的那些史书了,关于大周、大夏,看看能够找到什么东西。
“大巫殿下博学多才,在下自愧不如,不如大巫殿下提点几句,在下可以回去潜心钻研……”
夏凡的话没有说完,云筝好像想起了什么,揉了揉额头,道:“嗯,回去之后,你给我把北齐皇室保存的那些史书都搬过来,我要查点东西。”
夏凡:“!!!”大巫难道真会读心术!
诚惶诚恐下,夏凡对云筝更为信服。
云筝看了看夏凡的脸色,知道自己是彻底收服了,心情一下子放轻松了,对他挥了挥手,“你也去定个房间住一晚,我们明天启程回北齐京城。”
“……大巫殿下,请问您为什么要去北齐京城?不应该……回南郑国吗?”夏凡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引起大巫的不满。
云筝起身往里屋走去,一边道:“我的誓言已破,不用再回南郑了。要说正统,中州大陆三个国家,还是北齐最正统。”顿了顿,她回过头,对夏凡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这一次回去,你要帮我坐上北齐国圣女的位置。”
“圣女?!”夏凡瞠目结舌,握紧双拳,“您怎么会想做圣女?!”
“重瞳现,圣人出。——我是女人,当然就是圣女。”云筝轻描淡写地道,她回过头,就这样静静看着夏凡,深茶色的双瞳突然蒙上一层雾色,再仔细看时,夏凡发现,云筝的眸子已经是一个大的瞳孔里面包涵着一个小一点的瞳孔,就像两个◎双重圈◎。
夏凡吓得倒退两步,再细看时,云筝的眸子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圣人,不是已经出了吗?不然大周也不能代替大夏啊?”夏凡嘀咕了一句。但是不敢违拗云筝的意思。
在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大巫面前,夏凡什么心思都不敢有。
云筝撇了撇嘴,转身道:“这我管不着,你只要想法说法北齐皇帝,尊我为圣女就好了。——你放心,我会出手显出神迹,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白白当这个圣女。”
夏凡明白过来。就跟大巫在南郑国的地位一样,云筝要的,也是那种超然的位置。大巫守护南郑国,同时南郑国皇室赋予她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的位置,供奉了她五百年。
没有那样至高的位置,大巫的“传承”就不会这样顺利。
“谨遵殿下懿命。”夏凡躬身退下。出去的时候给云筝带上门,自己又去要了一间屋子睡了下来。
夏凡是累惨了。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云筝却根本就没有睡。
黑暗中,她盘腿坐在床上,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谢东篱。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缠绵,就算只轻声叫一声,也能口齿留香。
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记起来他认错了人呢?
云筝闭上眼,召唤出蛊王。让自己慢慢陷入深度冥想。
……
北齐的京城里,东元国的大军刚刚退去。
五百年来从来没有被人攻入到京城本土的北齐,也尝到了一次兵临城下的滋味儿。
不得不说,这滋味儿非常难受。
谢东篱带着东元国的大军离开了,但是却把对东元国军士的恐惧深深种在北齐人的心里。
战争的缘起,有时候是因为无知,不知道对方有多强大。
如果知道了,很多仗就打不起来了。
盈袖坐在大车里,一路昏昏欲睡。
谢东篱一直是坐在车里陪她的,偶尔才出去骑马。
不过这一天,谢东篱出去骑马,却遇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谢副相!真的是你!我没有认错吧!”前方的小山坡上传来一个青年男子欢呼雀跃的声音。
谢东篱抬眼看去,发现居然是盛青蒿,他身边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目光,就跟看见一株稀世奇珍的药草,甚至都能称得上眷恋不舍了。
谢东篱的嘴角微微抽搐,他往马上抽了一编,平静地小跑过去,站在小山坡下面的草丛里,对着两位不速之客颔首道:“幸会。”
“不是巧遇啊我的谢大人!”盛青蒿忙从小山坡上如箭一样冲了下来,来到谢东篱的马前站定,两手探出,抓住那马的缰绳,像是害怕一撒手,谢东篱就要跑了一样紧张地道:“谢大人!谢大哥!谢大爷!我可找着您了!”
谢东篱的侍卫们呼啦啦围了上来,拔刀的拔刀,拿枪的拿枪,射箭的射箭,都对准了谢东篱马下的那个青年男子,“什么人?!敢惊扰我们谢大人!”
盛青蒿吓得赶紧双手抱头,捂住头脸,闷声道:“自己人!自己人!别打脸!别打脸!”
慕容长青也策马跟了过来,他扫了一眼那人的样貌,惊讶地道:“……是盛公子?”
他认得盛青蒿。
当年在东元国京城虽然只远远地见过两面,但是他牢牢记住了盛青蒿的模样。
谢东篱挥了挥手,“没事,自己人,你们退下。”
谢东篱的侍卫们才收了武器,退后到大路上去了。
慕容长青扯了扯嘴角,“盛公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这小兔崽子!跑那么快!你家老祖我肠子都要跑断了我跟你说!”那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是有五十多年没有出过药王谷的盛家老祖。
谢东篱这才下马,对盛家老祖点一点头,“盛老爷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当然要来啊!这么大事,我不亲自来看一看,问一问,我死都不能瞑目!”盛家老祖吹胡子瞪眼睛,跳得比盛青蒿还高。
这是要“瞑目”的状态吗?!
盛青蒿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往旁边让了两步,恨不得做出“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
谢东篱微笑道:“两位既然来了,不妨上车去吧。”
盛家老祖一拍大腿,“还是谢副相可人意啊!我老头子走得腿都不行了!千里迢迢跑去东元国,结果说你不在城里,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原来又在北齐!这是在城外碰上了,如果没有碰上,我们又要扑一场空!”
还得南下再次去东元国!
谢东篱抿嘴笑了笑,带着他们上了车。
他们只有一辆车,就是盈袖坐得那一辆。
看见谢东篱带了两个男人上车,盈袖一怔,忙坐直了身子,待看见是盛青蒿,还有一个须发皆白,但是满脸红润,目光炯炯的老人,盈袖松了一口气,笑着半起身躬了躬,“盛公子,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他是我家老祖。”盛青蒿笑着跟盈袖打招呼,又对盛家老祖道:“这是谢副相的夫人。”
盛家老祖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手就握住盈袖的手腕,道:“我看看你有喜了没有!”
盈袖的脸上简直是一个大写的囧字。
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有喜没有?!
※※※
☆、第506章 子嗣缘
盛家老祖关心得当然不是盈袖是不是有喜,他特别想知道的是谢东篱能不能让盈袖生出孩子,如果能的话,这个孩子该是多么惊天动地绝无仅有啊哈哈哈……
盈袖满脸绯红,但却不好意思把手腕从盛家老祖手中拿开,她知道自己没有身孕,小日子刚过去没几天,如果有身孕就有鬼了。
但是盛家老祖是何等样人?
能让他把脉诊病,那是天大的福气!
很多人没病都要装着有病,只希望能有机会让盛家老祖把一把平安脉。
当然,盛家老祖也不是寻常人等闲能见到的。
盈袖知道自己能得到这番待遇,还是沾了谢东篱的光。
她眯着双眸微微浅笑,柔声问道:“盛老祖,请问我的身子状况如何?需不需要补一补呢?”
盛家老祖一搭上盈袖的腕脉,就知道她没有怀孕,不是不失望地,但以他的医术,既然给盈袖搭了脉,就不是只诊她有没有喜这么简单了。
盛家老祖闭着眼,摇头晃脑地道:“唉,可惜……可惜……太可惜了,若不是尊夫人受过重伤,亏损了身子,这娃儿早就抱上了。”
盈袖的眼波情不自禁往谢东篱那边飞了一飞。
没想到谢东篱正好看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都顿了一顿,然后各自别开。
盈袖的脸本来就是红的,如今也不过是红上加红。
但是谢东篱清隽白皙俊美如雕塑的脸上,居然也微微起了薄晕,端俊耀目之中又多了几分人气。
盈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忍不住唇角敲得更高。
盛家老祖这时候睁开眼。又细细端详了盈袖的容貌,手上不断掐着口诀,末了神色一松,嘻嘻笑着道:“哈哈哈哈!好好好!谢夫人命中有一女二子,先开花,后结果,后福无穷!后福无穷啊!”
盈袖:“……”
谢东篱:“……”
盛青蒿讪讪地挠了挠头。道:“两位莫怪。家祖治病救人之余,喜好钻研四柱八字,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啊!”
这是在暗示盈袖和谢东篱不要把盛家老祖的话放在心上。
“老祖。您是郎中,就不要学人家做算命先生了。您那几手,哄别人在行,要哄谢副相。那不是班门弄斧?人家是什么人?天机都推算出来的大行家!”盛青蒿嘟哝着埋怨盛家老祖信口开河。
盛家老祖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哄人了?我这是看相看出来的!我跟你说。我还看得出来,谢夫人这女儿命格奇特,在这里是养不活的,要送到……”
“咳咳!”越说越不像话了。盛青蒿急忙大声咳嗽,不断对盛家老祖使眼色。
谢东篱有些意外地转过头,默默地看了看盈袖的面相。然后自己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也在掐指计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盈袖的孩子跟谢东篱脱不了干系。因此他推算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盛家老祖先前说的话,谢东篱也推算出来了,他和盈袖命中注定一女二子,但是说女儿的命格,他完全算不出来。
谢东篱深思地看着盛家老祖,道:“盛老爷子,您还对四柱八字有研究?”
“呵呵,一般一般。”盛家老祖笑得十分得意,“谢副相,这话别人我不说,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说着,他含着蔑视的目光轻轻扫了盛青蒿一眼,仿佛在说这个说了也不懂的外行,就是盛青蒿。
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