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应佳走了进来,看着元应蓝低垂的帐帘,目露痛苦之色,“妹妹,你的病好些了吗?”
元应蓝强笑道:“哥哥,我好多了,今天就要远行去北齐国皇舅爷那里养病,哥哥你保重。”
元应佳闷闷地道:“一定要去吗?”
“嗯,一定要去。”元应蓝笑了笑,鼓励元应佳:“哥哥,你要记得,你以后不是一个人活,而是两个人活,你要把我的这份活下来。”
“妹妹!”元应佳震惊,“你说什么?!你不是要去北齐国养病?”
“是,但是我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灵,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时候。”元应蓝幽幽地道。
元应佳痛苦地闭了闭眼,在她床前跪了下来,“妹妹,是哥哥没用。你不该把那解药让给我……”
“不,哥哥,你吃了,才有用。我是女子,吃了也无用。”元应蓝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哥哥,你要记得,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记得皇祖母,记得父王,记得母妃,记得我,要早点跟嫂子生小侄儿,这样才更有胜算!”
元应佳泪如雨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握着拳头,狠狠地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
“报仇?不必了。”元应蓝摇摇头,“哥哥,你只要登上东元国皇位。就是给我报仇了。”
“我一定会的!”元应佳咬牙切齿地道。
这个皇位,他一定志在必得!
“哥哥,你先走吧。皇祖母派人来送我去北齐国,你别让他们看见了。”元应蓝顿了顿,咳嗽了几声,“哥哥,你把你的玉珏给我。我带着去北齐国。也算是一点念想。”
元应佳忙从腰带上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玉珏扯了下来,从帐帘底下给元应蓝递了过去。
元应蓝握着那玉珏,微微一笑。
元应佳站了起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过一个时辰吧。”元应蓝给自己捋捋头发,留恋地看着自己的床帐。
“我不能送你了。谢副相要把上次中断的大婚继续下去,等下我要去观礼。”元应佳悄声说道。
“什么?!”元应蓝吃了一惊,又气又怒。一口血吐了出来,将宝蓝色锦缎如意被染得血迹斑斑。“他们不是成亲了吗?怎么还要大婚?!”
“是啊,谢副相真的是很疼我们的堂妹呢。”元应佳的笑浮在面上,根本没有直达眼底。
元应蓝闭了闭眼,这场病使得她整个人憔悴不堪。已经不成人形。
如今听说谢东篱还要跟盈袖继续拜堂,就跟拿刀剜她的心肝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
他说过的,他不要成亲。不能动心,更不会有男女之情……
难道他都忘了?!
元应蓝紧紧抓住被子。将下嘴唇咬得青紫,才没有叫出声来。
她的心里无比郁闷,却无法宣泄,只得忍了又忍,一口接一口地吐血……
元应佳等了半天,见元应蓝不说话,以为她睡了,便悄然离去,往谢家观礼去了。
元应蓝被下人扶着出了齐王府。
她坐在大车里,拐上京城的主干道,正好跟谢家去忠贞国夫人府迎亲的大红花轿撞了个正着。
元应蓝的青顶大车没有任何郡主仪仗,自然是要给谢家的迎亲队伍让路的。
她命下人将车停在路边,将车帘掀开一角,近乎贪婪地看着谢东篱。
他穿着一身大红新郎礼服,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侧脸的轮廓俊美如雕塑。
就像许多许多年前,在每个夜晚的灯下,她抬头仰望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不苟言笑,如冰似雪,高高在上的人。
两人的侧脸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居然连样貌都是完全一样……
多年前的记忆穿越了重重时空,接踵而来,在她脑海里回旋往复,冲得她头晕目胀。
元应蓝闭了闭眼,靠在车里微微喘息。
她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自己,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东元国。
这个完全不同于南郑国的地方,让她无所适从,也错失了很多时机,才兵败如山倒。
好在她还有机会,这一盘棋,还没有下完。
谢东篱迎亲的花轿往东去了,元应蓝的大车往西行去。
两个队伍在长街上分道扬镳,越行越远。
……
盈袖一大早起来,再次被喜婆拖着洁面盥洗,然后是化妆打扮,上次走过的程序原样再走一遍,她很是无奈。
沈遇乐笑嘻嘻地在她旁边凑热闹,道:“表姐,你真是好命啊。谁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成两次亲,而且还每次都嫁给同一个人,还都是原配初婚!”
“去!你就笑吧!”盈袖哼哼两声,“等你嫁郑昊的时候,看我怎么折腾你!”
“表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沈遇乐忙举手求饶。她怕的不是盈袖,而是谢副相!
谁都知道,得罪了盈袖,就是得罪谢副相。
而得罪了谢副相,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两人笑了一阵,沈咏洁带了小磊进来,笑说:“收拾好了吗?东篱的花轿已经到了。”
沈遇乐忙把盖头给盈袖盖上。
小磊冲了过来,道:“姐姐,我要背你上花轿!”
盈袖:“……”
※※※
☆、第346章 拜堂
小磊刚刚大病一场,虽然已经痊愈,但还是比较瘦小,看他的个头,直到盈袖胸口的位置,盈袖实在不忍心让他背她。
但是小磊的热情也不能打击。
盈袖想了想,将盖头撂了起来,弯下腰对他道:“小磊,姐姐不喜欢被人背着,等下你就牵着姐姐的红绸,将姐姐领到外面,交给你姐夫,好么?”
“为什么不喜欢被人背啊?”小磊有些着急,“我以前看见别人成亲,都是兄弟背出门的!”
是兄,不是弟……
盈袖在心里默默地纠正他,面上依然扬起笑容:“我们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呢?小磊,姐姐是第二次出阁了,第一次被你表哥背着,结果还得重来一次,姐姐实在是怕了……”
这样说,小磊立刻就接受了,他忙点头:“好,那我牵着姐姐的红绸送出姐姐出阁!”
“这就对了!”盈袖笑着摸摸他的头,放下头上的大红盖头。
沈遇乐忙将红绸拿过来,一头给盈袖,一头给小磊。
沈咏洁已经去了正堂,盈袖要在那里拜别爹娘,然后跟着谢东篱去谢家。
这一趟仪式,上一次已经走过一次,但是上一次没有沈咏洁和小磊在身边,都是亲戚帮着操持的。
仪式虽然一样,但是正主不在,总是差那么点味道。
这一次,算是真正圆满了。
盈袖心里充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被小磊带着出了至贵堂,往正堂行去。
谢东篱已经来到正堂,在那里对沈咏洁跪拜行礼。
沈家的亲戚们又来了,沈大夫人王月珊对谢东篱满意得不得了,真心希望郑昊娶她女儿的时候,也能这样诚心诚意。
婚礼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仪式,而是代表了一个男子能有多大的诚意娶女子为妻。
也许盛大的婚礼并不代表婚后一定会幸福美满,但总是一个好的开端。
特别是对男的来说,越难得到的,才会越珍惜。
郑昊跟着谢东篱一起来的。他看见沈遇乐一脸艳羡的样子,笑呵呵地在她耳边道:“你要喜欢,我给你办三次婚礼!——东元国一次,北齐国一次。南郑国一次,怎样?”
“去!尽胡扯!”沈遇乐瞪了他一眼,“我表姐跟表姐夫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乱说话触人家霉头!”
“我哪有?!”郑昊叫起撞天屈,“我比谁都祝他们幸福美满百年好合鹣鲽情深鱼水和谐早生贵子!”
沈遇乐掩袖而笑。看着盈袖跟谢东篱一起对沈咏洁跪拜行礼,感慨地道:“这样有诚心,应该能对我表姐一辈子好吧?”
“当然。”郑昊袖着手站在她身边连连点头,“你就看谢副相在你表姐身上花的银子和精力,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跟银子有什么关系?”沈遇乐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是他心悦我表姐?”
“切!说心悦就心悦?红口白牙地,漂亮话谁不会说?——不拿银子出来,怎么衡量?”郑昊摇头晃脑,“我跟你说,如果一个男人只会说漂亮话。临到头一毛不拔,不肯在你身上花一文钱,这种人你趁早离得远远地。只有像我和谢副相这样,对心悦的人一掷千金,才是可靠之人!”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沈遇乐啐了他一口,但是心里却觉得他说得有一定道理。
总之,给你花银子的人不一定真的喜欢你,但是不肯给你花银子的一定不喜欢你。
这边沈咏洁眼含着热泪,在上首的位置上抬手道:“起来吧。”又叮嘱盈袖,出嫁之后。要贤惠孝顺,跟谢东篱好好过日子。
盈袖低头应了。
沈咏洁又对谢东篱道:“东篱,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今日把她托付给你。望你能善待她。”
“岳母言重了。袖袖是我的妻,我自当以她为重,护她终身。”谢东篱恭恭敬敬说道,对沈咏洁长揖在地。
“好了,时辰到了,咱们吹吹打打上花轿吧!”旁边的喜婆笑着扶起盈袖。对小磊使了个眼色。
小磊将那红绸的另一端交到谢东篱手里,郑重说道:“姐夫,我姐姐就交给你了。你若是对她不好,我会接我姐姐回来,不会受你半分委屈!”
观礼的亲友们听了,顿时哄堂大笑,气氛十分热闹。
盈袖听得满脸通红,大红盖头下,一时分辨不出是盖头更红,还是她的脸更红。
谢东篱却一点都没有笑,一本正经地道:“辰郡王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机会接你姐姐回娘家的。”
小磊:“……”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他还在怔忡间,谢东篱已经执起红绸,往外行去。
十月三十日这一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雪,黑云沉沉,在天空翻滚。
来到忠贞国夫人府的大门口,谢东篱和上一次一样,将盈袖打横抱着送上花轿。
外面围观的群众发出阵阵欢呼,唢呐声,锣鼓声,声声震耳。
谢东篱翻身上马,微笑着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居然看见慕容长青骑着马,站在人群后面,冷冷地盯着这边。
谢东篱对他笑了笑,策马跟着花轿往西城坊区行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绕整座京城了,而是走得直线,直接从东城坊区的忠贞国夫人府,到西城坊区的谢府,最短距离。
因为担心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娶回家,拜了天地入洞房最好……
这一路吹吹打打,很快来到了谢家。
依然是大红毯盖地,她从花轿上下来,踏在那红毯之上,想起上一次来到这里,真是唏嘘不已。
这一次,她可没有在花轿里睡着了,更没有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谢东篱带着她跨过门槛,往谢家的正堂行去。
上一次,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拜堂,谢东篱就“吐血晕迷”了……
盈袖想起这二十多天的点点滴滴。唇角越翘越高。
两人来到布置得红通通的喜堂之上,谢家老爷和夫人的牌位摆在八仙桌上。
谢家大爷、大夫人,二爷、二夫人分立在八仙桌两边。
见谢东篱带着盈袖进来了,谢家大爷忙对着他爹谢复和娘亲刘氏的牌位道:“爹、娘。五弟终于要娶妻了,您二老在九泉之下一定要保佑他们夫妻和顺,生儿育女,为谢家传宗接代!”
喜堂上的司仪大声道:“一拜天地!”
谢东篱和盈袖对着喜堂外的天空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谢东篱和盈袖又转过来,对着谢复和刘氏的牌位拜了一拜。
“三拜哥嫂!”
盈袖一怔。
她从来没有听过拜堂要拜哥嫂。
谢家大爷、大夫人。二爷和二夫人也对视一眼,十分惊讶。
谢东篱倒是从容得很,带着盈袖对两对哥哥、嫂嫂分别拜了下去,因为这本是他特意安排的。
他出生就丧母,三岁丧父,完全是谢家大爷、大夫人,二爷、二夫人这两对哥哥嫂嫂将他带大的,如今他终于成亲了,要拜他们是应该的。
盈袖跟着下拜。
谢大夫人陆瑞兰和二夫人宁舒眉忙将她扶了起来,用帕子拭了拭泪。道:“好弟妹,不用这么客气。你只要与五弟和和美美,我们就知足了。”
盈袖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暖烘烘地,很是高兴。
因为谢家老爷和夫人早就过世了,只因谢东篱以前还小,后来成年了,但是没有娶妻,所以谢家没有分家,还是一起住着。
谢东篱一成亲。他们谢家大概就要分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了。
盈袖上无公婆要伺候,下无难缠的妯娌要应付,身边也没有谢东篱的通房小妾要烦心。想着以后的好日子简直睡着了都能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