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溅起了数尺高的浪花,引得渡口的人的大叫:“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春雨和秋雨忙跟着跳了下去,二栋和小栋在船上高呼:“不得了!官爷把我们家小姐逼得跳河了!青天大老爷啊!要给我们做主啊!”
那侍卫一见出了人命,倒是不敢进去了,忙拦着二栋和小栋道:“明明是她自己脚下打滑,掉入河里,怎么怪我们?”
“胡说!肯定是你们见色起意,故意调戏我们小姐!我跟你说,如果我们小姐救起来了,你可得娶她!不然的话,我们就去见官!”二栋挥舞着拳头,不肯罢休地说道。
那侍卫家中已经有妻子了,不过就算没有妻子,一想到刚才那姑娘的大饼子脸,还有脸上的大黑痣,就不寒而栗,忙找了个由头溜走:“……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去找头儿说话!”说着,一溜烟就走了。
盈袖被春雨和秋雨从水里救了起来,头发披散在身上,更是狼狈,比先前更难看。
那些搜查的侍卫们一听谁上这艘船搜查就有可能做这丑姑娘的“姑爷”,个个磨磨蹭蹭,死也不肯跟他们打照面。
有些侍卫则根本不想查,就在那里消极怠工和稀泥,见愿意查的人没有,他们乐得逍遥,胡乱拿着盈袖他们的通行证件随便画了个勾,就摆手道:“快走快走!别挡着路!”
二栋和小栋将盈袖放在一个大春凳上抬着,盖了被子,春凳下面的夹层里躲着沈咏洁和小磊,一径从船上下来。
刘雨栋故意要找刚才上他们船的那个侍卫,一直嚷嚷着:“我们小姐还惦记着跟刚才那位侍卫大哥说话呢!在哪儿啊?不能把人推下水就不管了吧?你们就这样做父母官?”
刚才那侍卫蹲着躲在兄弟们背后,死也不肯出来,生怕沾上这丑姑娘。
二栋和小栋面不改色地抬着春凳,往停在不远处的大车那边去了。
盈袖被春雨和秋雨扶着上了大车,那春凳也被横着放到车后。
车帘一放下来。沈咏洁和小磊就从春凳底下的夹层里钻出来,从后窗进到车里坐下。……
“总算是出来了。”沈咏洁看见盈袖头发都湿了,很是着急,“来。我给你擦头发。”
盈袖没有推辞,躺在沈咏洁腿上,让沈咏洁给她细细擦干。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搜查的人?”小磊悄声问道,“小喵去哪里了?一直没有看见它,不会留在南郑国了吧?”
小喵当然是跟着谢东篱走了。
盈袖走了一趟南郑国。对他们所处的形势更加明了,她低声道:“小喵应该已经回去了。——这样说,那庄子前面肯定也有人守着了。”
沈咏洁沉吟道:“应该还是针对我们……”
只要他们一露面,就会被人用各种理由拆穿他们不在庄子里养病的事实。
当然,也许是皇后急眼了。
因为盈袖给的解药,只能管二十天,还有一天,如果盈袖不回来,元应蓝和元应佳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渡口查检的力度,没有皇后娘娘的插手。肯定是查不起来的。
而元宏帝和沈大丞相知道他们的去向,肯定不愿意要查,所以这应该是为什么渡口的侍卫是两种态度。
有人要查,有人要放。
沈咏洁冷笑一声:“皇后娘娘真是有心!”
她也想到皇后肯定也插手了。
“那怎么办?”盈袖皱起眉头。
“丑人计”刚才用过一回了,同样的计策一天不能连用两遍,这样做肯定会出篓子的。
“先看看吧。”沈咏洁坐直了身子,“我爹那边应该也不是没有留后手的。”
盈袖点点头,跟着一路往沈咏洁和小磊养病的那个庄子行去。
他们这一次才走到半路上,就看见张绍天坐在路边的一个茶寮里喝茶。
他带的人比较多,自己也是身材高大。所以非常醒目。
盈袖心里一动,忙拉沈咏洁过来看。
沈咏洁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张绍天发现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张绍天已经认出来就是沈咏洁回来了。
他的心情非常激动。端着茶的手都抖了起来。
盈袖下了车,到茶寮里买了几份茶点和一壶茶,对张绍天行礼道:“这位官爷,请问去沈家庄如何走?”
张绍天虽然认不出她的样貌,但是听她声音有些耳熟,又见她是从沈咏洁车上下来的。忙道:“往前,左拐,第二个路口就是。”顿了顿,又道:“只有那条路好走。”
盈袖点点头,“多谢官爷。”说着,拎着茶水和点心上了车,把张绍天刚才说的话,对沈咏洁说了一遍。
沈咏洁想了想,道:“这是让我们走后门。”
张绍天这边站起来,翻身上马,道:“跟我回庄!”
他带的人马跟着他绝尘而去。
沈咏洁的马车就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张绍天来到沈咏洁养病的那个庄子上,将看守庄子的人都集中到前院,道:“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已经叫城里的状元楼送酒席过来,大家先吃了再去当差!”
众人高兴地发一声喊,马上去搬了桌子条凳,在前院摆得满满地,先把庄子上的烧酒拿过来喝一通。
沈咏洁和小磊的大车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们从后门悄然入了庄子。
盈袖让刘雨栋他们八个人在后庄住下,自己亲自送沈咏洁和小磊往他们住的院子行去。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侍卫,很快就摸到了那院子里。
盈袖先进去看了看,见里面的人也都被张绍天叫去前院吃酒了,只剩沈咏洁那个有功夫的婆子厉嬷嬷在这里候着。
厉嬷嬷是知道沈咏洁和小磊被掳走的事的。
盈袖悄悄走过来,对她道:“厉嬷嬷,快把房门打开,沈夫人和小磊回来了。”
厉嬷嬷整个人震了一震,抬头看见沈咏洁和小磊已经走了上来,忙上前将他们迎到屋子里,谢天谢地道:“夫人、小王爷,你们可回来了!”
那两个中了蛊的医女还捆在这里,因为需要她们的口技,帮沈咏洁和小磊应付皇后那边的人。
而这么多天,皇后那边确实派了不少人过来,企图揭穿沈咏洁和小磊已经不在这里的事实,但是有这两个会口技的医女,皇后娘娘的企图并没有得逞。
现在正主儿回来了,自然用不着这两个医女了。
她们先前助纣为虐,现在不过是将功补过而已。
盈袖没有多说别的,只对厉嬷嬷做了个眼神。
厉嬷嬷会意,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见沈咏洁对她十分信任,也对她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会处置她们的。”
盈袖应了,又细细嘱咐一番,才悄然离开这个庄子。
她不能在这里待着,她还要回谢东篱“养病”的庄子呢……
回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她更方便了,而且归心似箭,展开以前学的功夫,走得飞快。
很快翻墙越户,躲过重重护卫,终于摸黑来到谢东篱“养病”的那个院子。
她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等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才能进去。
却看见院子里也是空无一人,连值夜的下人都没有。
谢东篱一个人拿着本书,坐在窗前的躺椅上,却没有看书,而是盯着窗外。
窗台上放着一盏宫锦荷花灯,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很是温暖,那是家的感觉。
盈袖轻轻松松从窗子里钻了进来,撕掉脸上的假面,对他粲然一笑。
“你回来了?”谢东篱放下书本,站了起来,细看一眼,皱起眉头,“头发怎么湿了?你掉水里了?”
“我回来了。”盈袖顾不得解下身上的包袱,忙回身关上窗户,道:“晚上天冷,别开着窗户,你病还没好呢。”
※※※
☆、第341章 费心
谢东篱进浴房拿了大巾子过来,对她招手,“过来。”
盈袖的头发其实刚才已经让沈咏洁擦过一遍了,只是可能比较仓促,又没有合适的巾子,擦得不算很干,没想到竟然被谢东篱看出来了。
盈袖有些心虚地蹭了过去,道:“我先去洗个澡,刚刚回来,跟外面的人周旋了半天,身上有些脏。”
谢东篱想想把巾子放下了,“也好,我让人炊热水,你先去歇一歇,换身衣裳,等热水来再沐浴,完了我再给你擦头发。”
盈袖笑着点点头,转眼看见谢东篱手上戴着师父常戴的那个特制手套,忍不住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进了卧房。
她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眼这里的陈设。
那天来了这里她就走了,连一天都没有在这里待过。
她其实不算是称职的妻子。
不过以后她会弥补的。
老天爷给了她这样一个绝世难求的好夫君,她要不好好珍惜,那真是自作孽了……
盈袖抬头,看见屋子靠南墙的边上摆着一张梳妆台,忙走过去,打开妆奁匣子上的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她面色苍白,但是双眸黑得发亮,眸子里水意盎然,盈盈欲滴,看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想起当初她刚重生时,在那船上的穿衣镜里看见的自己的模样,哪有现在这样的神采?——真是恍同隔世。
她刚刚换下身上的特制水靠,就听见谢东篱在外边说道:“把水放在这里。”
应该是有人送热水来了。
盈袖忙换了家常衣裳出来,看见两个小厮的背影刚刚离去。
“我来吧。”盈袖伸手要拎热水桶。
谢东篱看也不看她,一手一只桶,拎着到浴房去了。
盈袖只好笑着说了声“多谢”。然后走进浴房。
幸好谢东篱进来就出去了,并没有停留。
盈袖本来还有些奇怪,不过转而想到这里月明星稀,天气晴朗,她又释然了。——应该是还不能碰她……
她将热水注入泡澡的半人高大木盆里,自己脱下衣衫,泡了进去。
热水让她浑身上下都舒展开了。
她枕着木盆的木枕。闭上了眼睛。
这二十天。她就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见不到沈咏洁和小磊的时候心里急,担心他们会出事。见到他们之后还是万分紧张,担心功亏一篑,被人抓到就倒大霉了。
也就只有她回到了家,或者。回到了谢东篱身边,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以前想到师父,还会怅惘。
现在只会满心地欢喜。
这样纯粹地喜乐让她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都太好了,好得不像真的。
她前世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翼。都在这一世实现了,甚至她上一世没有想过的嫁个好夫君,这一世也不再是梦想。
她捧起一抔水。往脸上拍去。
那水已经凉了,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洗完了吗?”谢东篱拍了拍浴房的门。“已经很久了。”
盈袖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拿巾子给自己擦了擦,从木盆里出来,换上寝衣,走了出来。
“我给你擦头发。”谢东篱手上戴着那双特制手套,拿着雪白的大巾子,走到妆台前站住。
盈袖走到窗台前坐下来,脑袋已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谢东篱给她把湿发里外都擦干了,才推推她的肩膀,“去床上睡。”
盈袖“哦”了一声,走了几步,想起来谢东篱如今的状况,还不能跟她同床共枕,回头看着他问:“那你呢?”
“我在暖阁。”谢东篱转身走了出去,“早点睡。明天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来接我们回家。”
盈袖一窒。
终于要面对谢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了。
这一次的事,她不知道能不能瞒过谢家人。
也不知道谢家大嫂陆瑞兰对这一次的事,知道多少。
盈袖心里着急,叫住谢东篱:“哎!你先别走啊!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谢东篱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淡淡地道:“明天再说。很晚了,先睡吧。”说着,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盈袖跺了跺脚,却无计可施,也不敢追上去跟他拉拉扯扯,只好回到床上,倒头睡了。
这一夜,她睡得真是香甜,一个梦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还在疑惑,她就跟刚刚闭上眼睛,马上就天亮了一样。
盈袖拥着被子坐起来,在床上发呆。
谢东篱在门口咳嗽一声,敲了敲门。
“进来吧。”盈袖撂开床帘,扬声说道。
谢东篱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荔色天马皮箭袖袍子,腰系白玉腰带,足踏青缎米分底朝靴,衬得他越发玉树临风,沉稳练达。
盈袖的嘴角情不自禁弯成愉悦的弧度,“外面很冷吗?你已经穿皮了?”
“这是你的衣裳,等下换上。城外不比城里,如今已经冷起来了。”谢东篱将一沓衣衫放到她的床边,淡然说道,“洗漱之后换上,出来吃早饭。大哥大嫂他们听说已经动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