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时气质冷冽的男子,私下时,像孩童一样和马儿讲话。
这一幕,对于熟悉柳元景的所有人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要是辛夷在此地,她一定能找到一个精准的形容词:闷骚。
表面冷若冰霜,其实内心世界丰富多彩,情绪细腻敏感。
歇息过后,柳元景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踏上回城路。
一人一马,再次引起轰动。
古代没有白马王子一说,但是犯花痴的小姑娘,从来不少。
独一无二的世子爷,又收揽了无数少女心。
回到府中,银雪前脚被下人牵走,柳元景后脚就被父亲召唤。
也许城外天高云阔,柳元景心里参军的想法,不但没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走往书房时,他一身白色劲装,额上还有些许汗水。
添了一个嫡子,柳云逸对长子的偏爱并未减少。
在他心中,元景和轻轻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
也正因为对他的偏爱,所以柳云逸早早就请封了世子,免得徒生波澜。
柳云逸努力的为长子铺路,希望他能安逸的过上国公爷的生活,不要像他一样,刀口舔血。
然而,这段日子,柳元景常常透出要参军的意思,让他倍感无奈。
“又出城了?”
无人通报,书房的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柳云逸手中拿着狼毫,在纸上挥洒自如,沉声问到。
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狂沙满地,衰草遍野的古战场。
斜插的旗帜,带着哀伤的气息,迎面扑来。
不请自入,本是无礼行为,柳元景心怀戾气,故意想在小处激怒父亲。
书房中陈设,多年如一日。
据说,这是娘亲在世时布置的。
想到这里,柳元景不由可怜起父亲来,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未能放下。
心中戾气渐渐散去,从军的渴望占据上风,柳元景坚定的说:“爹爹,孩儿想要从军!”
柳云逸手一抖,洁白的纸上留下一道不规则的墨痕。
自打他续弦之后,元景开口闭口总是称他父亲大人,爹爹这样亲切的称呼,却再不愿提及。
蓦然听到这一声爹爹,他心中酸涩。
他信手沿着那道不规则的墨痕,写了一句: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场上的危险,是他这个自幼生长在国公府的长子,预想不到的。
柳云逸一直想让柳元景过上太平无忧的日子,又怎舍得让他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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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逆子
遒劲的笔锋,像是蜿蜒的怒龙,在纸上纵横着。
萧瑟的古战场,并非源自想象。
柳云逸切实的经历过,那种无法描述的刻骨苍凉。几百年来,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热血一次次覆盖黄沙,尘土一年年埋去白骨。
元景年轻的面容,像极了他当年模样。
或者,柳云逸感叹,当年的他应该比元景更气盛。
他跟着老英国公镇守边疆,爱披上铠甲跨着宝马,手拿一杆银枪,偷偷背着父亲出府。
十三岁,亦或是十四岁,柳云逸只记得那是难得的太平光景。
边境开通了互市,没有厮杀没有血洒疆场,有的只是男儿意气。
后来,柳云逸搁了笔,眼底露出怅惘之色。
故人何在,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作为父亲,他可谓用心良苦。
正是见过了人间惨烈,他才想让儿子安享太平。
身为儿子,柳元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
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桌上铺展开的字画。
古来征战几人回?
柳元景默默咀嚼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两军交战之后,兵戈寥落的场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即使得胜方,也要牺牲无数兵士。
他没有爹爹想的那么天真,战争的凶险,他并非不知。
然而,身为男儿,龟缩一隅,了此一生又有何乐趣。
柳元景拿起了搁在砚台上的毛笔,提笔在旁边写下七个字。
百战沙场碎铁衣!
他着墨极重,七个字虽无柳云逸笔力,但是字里行间,透着无可匹敌的少年意气。。
柳元景抛开毛笔,退后。语气肃穆的说:“爹,孩儿愿像雄鹰,在沙场征战,不想醉生梦死在脂粉堆里。”
他这话一出。柳云逸怒气极反笑。
手中画墨痕未干,他一把揪了起来,揉成团状,然后又撕成碎片。
接着,犹带墨香的碎纸,被柳云逸尽数扔到了柳元景脸上。
他不闪不避,任由碎纸屑纷纷扬扬的落了一身。
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柳元景依旧脊背挺直,目光坚定。
黑色的墨痕,将他的白衣染出点点污迹。
两人都没再吭声。书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切尽在不言中,父子俩同样倔强,谁也没有说服谁。
“你娘,只想让你过上太平安康的日子。”
提到玉娘,柳云逸身上戾气奇迹般的化去了。
铁骨铮铮的汉子。面上忽而生出似水柔情。
娘亲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柳元景心念微动,一丝丝愧疚透出心底。
片刻后,他正了神色,倔强道:“娘只会因我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高兴,我要成为她的骄傲。”
他的娘亲,一定会明白。他翱翔在天空的梦想。
他执迷不悟的样子,让柳云逸彻底动了怒。
望着一心想要从军的长子,柳云逸怒道:“我戎马生涯半生,为的不是让你子承父业!域西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柳元景从未打算过靠父荫,闻言。剑眉一挑:“孩儿正有此意,隐瞒身份进入军队。”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柳元景脸颊,他本可以躲过去的,但是他不愿躲。
挨这一巴掌,表明了柳元景的态度。
他。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柳云逸身为将军,手劲有多大,自不必说。
殷红的鲜血,顺着柳元景的唇角流下,在他洁白如玉的肌肤映衬下,格外刺眼。
有生以来,柳元景从未想到过,他会有挨耳光的时候。
十几年来,这是柳云逸头一次动手打儿子。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掌,刚才,他竟然动手打了元景。
柳元景用手背拭去唇角血迹,不无讽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滚!”
百味杂陈中,柳云逸一声断喝。
柳元景毅然转身,没有丝毫留念。
他的脸颊上,红肿愈发明显,柳云逸盛怒下的一巴掌,丝毫未留情面。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柳云逸仍旧停留在震惊之中,他竟然亲手打了元景。
被最敬重的父亲打了耳光,柳元景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的走向自己别院。
一路上所有下人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
若是惹恼了小世子,在这国公府中,他们也不必待下去了。
世子为人冷清,小小年纪深谙御下之道,赏罚分明。
木桃远远的瞧着世子走来,待看到他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时,拿手帕捂住了嘴巴闪到了一边。
世子一大早便出了门,脸上的带着指印的红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在国公府中,除了国公爷,还会有谁敢对世子下手。
想到这里,木桃斜靠在假山上,眼神停在渺远天际。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去安慰世子爷,然而她卑微的身份,让这一切只能是奢望。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又这么远。
她只能默默守望着他,在他伤心落魄之时,连抚慰的资格都没有。
木桃在假山后面躲着,不敢让眼神一直停在世子身上。
习武之人,六识敏于常人,她不敢冒被发现的风险。
黄昏的光洒在脸上,柳元景仰起头,望着远处亭子的飞檐。
檐角的铃铛,随风撞动,发出清脆的鸣声。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爹爹对于他参军一事究竟有多反对。
风起青萍之末,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只要能够参军,他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和爹爹一样厉害的将军。
柳元景的心情是如此矛盾,一方法,他恨着父亲的独断专行。另一方面,功勋卓著的柳云逸,从幼时开始便是他心中伟岸的英雄。
来自英雄的阻挠,让柳元景无法理解。
作为一个将军,他的父亲为什么不愿意他投身沙场之上。
下人识相的全部离开,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柳元景一个人。
刚才那一巴掌,来的太突然,柳元景咬破了舌尖,此刻火辣辣的疼着。
就这样放弃么,渺远的天空中,残阳如血般鲜红。
征战天下的梦想,在他胸膛中炽热燃烧着,放弃从军,无异于生生斩断翅膀。
汉阳,柳元景眼眸一亮。
域西是国公府的大本营,父亲在那里有诸多老部将。他若去了,恐怕不到一天便会被追回来。
但是他为何非去域西不可,既然没打算靠父亲荫庇。天下之大,他又何愁找不到参军之处。
凭着他的能力,做个千夫长绰绰有余。
外祖家住汉阳城,柳元景也曾随着娘亲去过几次,不算陌生。
汉阳城驻有军队,他只要背着爹爹以及外祖父一家,悄悄参了军。
即使以后东窗事发,木已成舟,爹爹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
想到这里,柳元景不顾脸上伤痛,快步走回书房。
兵者,诡道也,除了硬碰硬,他还有别的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关上门,拿出纸和笔,修书一封,然后放入信封。
待父亲见到这封信,他人应该已经离开崇州两三日了。
只希望,父亲大人,到时不要太震怒才好。
是夜,世子一改往日作风,在院中大摆酒宴,命令歌姬在院中作舞,又请来崇州城中贵公子相聚一堂。
荒唐行乐之举,迥异于平时。
更听人说,世子脸上似乎还有伤痕,像是被掌掴的。
有人便说,国公爷又添了嫡子,到底对于长子没先前那么宠爱。
兴许是父子俩怄气,世子才刻意行事如此荒唐,让国公爷难堪。
柳元景反常的举止,在柳云逸看来,不过是为了和他赌气,这才刻意学了那纨绔。
是夜,世子喝的酩酊大醉,翌日起自称宿醉难挡,故而谢客。
无人知晓,深沉夜色中,柳元景骑着银雪,一路往汉阳城方向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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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忍冬栽培计划
本一心发财致富的辛夷,半路跑去了学堂。
认识了郑直一伙人,如今闲了下来,才又决定重务正业。
摆在面前的头一件事儿,开荒。
思前想后,辛夷决定采用扦插育苗的方法来种植忍冬。
这和种麦子水稻等作物相差很大,看起来反而像嫁接花木。
具体方法便是从植物母体上切取茎,根和叶的一部分,扦插育苗下促使成为独立的新植株的育苗方法。
看似麻烦,然而,比起种子和种植幼株来说,这已经是最便捷的方法了。
育苗除一年四季除严冬外均可进行,这也是辛夷选择这一种植方式的原因。
她想用一亩地做实验,只要成功了,明年开春剩下的四亩随时可以耕种。
开垦荒地,需要人力物力,非辛夷一人之力能办到。
汪清直和刘婆婆年纪大了,在地里帮不上什么忙,青松一个人也解决不了。
所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工人。。
在大华国,雇佣佃农的成本十分低廉,加之在农闲时期,人手很容易便凑够了。
问题在于,这不是简单的种地,怎么教会目不识丁的农民,按照正确的方式,将忍冬种好是一个难事。
辛夷还有一个打算,若是种植顺利的话,她明年还想雇佣这批人,免得重新再教一次。
想要招人,势必要再和牙行打交道了。
这次,辛夷没有亲自出马,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汪清直和青松。
忍冬在清流镇并不是稀罕玩意儿,田间地头,间或可见。
不过没有大规模种植,乡里乡间的,偶尔拔一些回家,熬成汤清热解毒。
因为忍冬的真正需要炮制后才能显出。乡亲们自然没那本事。
辛夷在刘婆婆的陪同下,一起到了上河村。
看着在村头嬉戏的孩童,辛夷生出一个好主意,她笑眯眯的从兜里拿出铜钱。将孩子们叫到跟前。
在镇上居住了一段时间后,辛夷的气质与前世愈发吻合,身上的乡土气完全褪去。
她脸色红润,干瘪的身子由于营养充足,个子长高体魄强健。
加之,辛夷一直勤用淘米水洗脸,又不经风吹日晒,皮肤白皙了许多。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