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起,柳元景无暇北望,身后有滚滚烟尘,遮盖的不止是三千里云和月,还有他对辛夷的思念。
他答应的事情做到了,她应该早就听到了消息,柳元景没有托人带去只言片语,但是他相信辛夷会懂他,会在汉阳一直等他回去。无论战场有多少凶险,他都会凯旋归来,为辛夷披上嫁衣。
待他将豺狼虎豹一样的恭奴人驱逐出境,辛夷会不会长高了些,明眸皓齿更胜往昔。
天空再次转暗,柳元景遥望天边深蓝夜幕上,明亮渺小的星辰,他和辛夷在同一片天空下,终会有再见之日。
汉阳城。
汉阳离南疆隔着太远的距离,即使战争让人们咒骂不休,新年仍然如期降临了。大华国不知多少父母姊妹送走了自己的儿子兄弟,这个年对太多家庭来说有着特殊意义。
边关战事吃紧,年关也过的格外紧凑,年味冲淡了许多。
这是辛夷过的最匆忙的新年,柳元景在前往战场的路上,她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连汉阳城的元日时满城的爆竹声,都没能唤回她的思绪。
过了年很快就是春日,杨柳匆匆吐出来新芽,今年的春天像是在赶日子,比往年来的更急促。
二月春风似剪刀,紫燕呢喃声中,林然回来了。
当林然的拜帖送到府中时,辛夷头一次为自己的疏忽生出了歉意。他从肃阳启程之前,已经写信通知过辛夷,路上也曾寄过两封信过来。
辛夷也不知她是不着了魔,明明回了信,也记下了林然回来的日子。但是做这些的时候,如同在梦游一般。闲暇时,浮现在她脑海的全都是柳元景行军到了哪里,边疆战事进行的如何,他在战场上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故而,林然回城那一日,辛夷竟忘记了和郑直出城相接的约定。如今请帖送上门,辛夷才开始惭愧。
一晃几年过去了,在她记忆中林然似乎永远都是笑容温暖的少年。当初给过她温暖的人,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曾经的涟漪被时光揉碎,辛夷仍然期待两人的相见。这种期待,是对于一个多年不曾谋面老友的期待,而非内心深处,对柳元景那种又疼又酸的期待。
近乡情怯这个理,林然一直明白,但是当挂着汉阳二字的城门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一下子像是十里桃花开遍。
书中常说人喜极而泣时会有心花怒放的感觉,林然从前不太懂。当他瞧着汉阳的城门,脑海中想着辛夷的模样,心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胸腔时,突然间就懂了。
不止如此,彼美人兮见之不忘的诗句,他似乎一并懂了。
按规矩考生需要到籍贯所在的州府参加府试,但是白露书院山长亲自出门做保,林然本可留在肃阳参加府试。
然而,他的心就像一团火焰在炙烤着,让他一时一刻也不想在肃阳停留。辛夷在汉阳,她在汉阳城中,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肃阳?
这个古怪又可笑的念头,被林然小心的压在心底。面对山长顾齐雍,林然尚能慷慨陈词,自言书生满腹经纶皆在腹中,只要一支笔在手,天涯海角会试又何妨。
最终,心愿得偿在山长的再三挽留下,留在肃阳白露书院过了年。出了年后,他迫不及待的赶往汉阳。
边关战火又起,他心中也曾羡慕过那些慷慨激昂,以身犯险的英勇男儿。但是林然清楚,他手无缚鸡之力,上了战场也是累赘。
前线上阵杀敌是英雄,他努力通过府试在恩科中金榜题名,同样可以报答祖国,为驱除恭奴人出一份力。
恭奴人坤然大华这么多年,林然一介书生,秉承着位卑未敢忘忧国之心,一直在思索着对策。
他坚信,恭奴人并不是没有弱点的,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大华国也许就能一劳永逸解决掉恭奴这颗毒瘤。
这场如其来的战事中,林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柳元景。好像一夜之间,大街小巷之间传颂着这个少年的传说,英国公世子曾是圣上钦点的驸马以及自告奋勇上阵杀敌的少年英豪。
三重身份,让柳元景以极其霸道的印象,第一次留在林然的记忆中。他没有想到,在他之后的人生中,柳元景这三个字,像是魔咒成为困扰他半生的难题。
城门口,林然满怀期待的下了马车,带着书童进城。城门口,一辆华丽的青骢马车上跳下一个俊朗阳光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见到林然后,眼睛一亮,张开手臂,一把将林然抱了个满怀。其力之大,让林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在此等候的郑直,拥抱过后郑直松开后,退后半步细细打量了林然。
接着,他架起胳膊拍了拍林然的胳膊,大笑着说:“然弟,你终于回来了,郑直哥可是一直盼着你呢。好,比起从前更俊俏了,这才是玉面书生。好汉不提当年勇,想我郑直当年也是白面书生一个,如今成了满是铜臭的商人。”
郑直笑嘻嘻的说着,伸出一只手揽着林然,拥着他往城里走。
林然感受着来自兄弟的热情,暖流在心中流淌,只是他在打量了四周,没有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后,眼底流露出一抹失望。
他的情绪比起从前更加内敛,故而郑直不曾察觉到其中异样。L
☆、第三三三章 似花还非花
入了城门后,郑直热情的慰问着林然,直爽的抱怨道:“最近辛妹子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我们明明说好了,今天妖在这里接你进城的。不成想我到了城门口,到现在都没瞧到她的人影。”
提到辛夷,郑直咧嘴一笑,大力的拍了下林然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说:“你有三年没见过辛夷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女大十八变,她现在和以前可是大有不同了。”
“是么,辛夷说要来接我了么?”
不见辛夷的失落,被郑直一句话缓解,林然压抑着心中激动状似不经意的说到。
“哈,当然了,那丫头听说你要回来高兴着呢。我们两个已经约好了,今天一大早就来约你。指不定,她遇到什么事儿缠上身了,没走开。”
她因为自己回来很高兴,林然得到这个认知后,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或许吧,我待到了姑母家后,让人送请帖,介时你们两人都到府中做客。”
“好,不见不散。”
一席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只是没能见到辛夷,林然终究有些怅然若失。她变化很大么,他只能从郑直的片言只语中,勾勒着辛夷的变化。
她的头发一定长了,个子也会比以前高了,她的眉眼会不会也有变化。林然不可抑制心中的激动,和郑直聊天时频频走神。他回汉阳后暂且在姑母家落脚,等府试之后再做打算。
如果可以,林然真很想扬鞭策马,一路朝辛宅奔去,他迫不及待的想和她晤面,想看看她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
久违的汉阳城。阳光和煦,初春时节的风吹过时,夹杂着微微清寒。两人徒步走了十几丈后。登上了马车。
郑直一张嘴似乎不知疲倦,上了马车后仍然喋喋不休的说着:“汉阳开了几家不错的酒楼。难得你我兄弟重聚,有机会叫上辛妹子,好好吃一顿。哈,你不知道她这个鬼丫头,明明比谁都爱吃,偏生前些日子还嚷着要苗条不能多吃。”
这回事儿,倒是郑直错怪了辛夷,她虽喜爱美食。但不是任何时候都有食欲的。前些日子,柳元景刚刚出征,在外面风餐露宿,不知历经多少辛苦。
辛夷恨不能以身陪同,与他同甘共苦,又怎会一个独享美味佳肴,贪图口腹之欲。只是儿女情长,她怎好意思和郑直言明,只能用瘦身这个万金油理由搪塞过去。
好在大华国推崇弱柳扶风的瘦美人病西施,不像中国大唐那样流行胖美人。辛夷的借口也不显得突兀。
林然不知内情,以为辛夷真的嫌自己太过痴肥,不由叹道:“她年纪小。思虑常有偏颇,你作为兄长应该时常劝诫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为此不恋美食,便是因噎废食了。“
听到林然还将辛夷当做小孩子一样看待,郑直撇了撇嘴到:“你要是把辛夷当做闺阁里不曾见过世面的小姐,那可就想岔了。她聪明灵秀,强过太多男儿,就在三个月前她还办了件让人拍案叫绝的事儿呢。“
郑直眉飞色舞的说着,挺着胸膛。将辛夷上次如何设计惩罚乔正臣的事儿,一五一十道来。除了隐去自家表妹身份名讳之外。郑直几乎将细节都还愿给了林然。在整个叙述过程中,他情绪十分亢奋。将辛夷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只是兴奋过度的郑直没留意到,林然眼底微不可闻的失落,曾经他和辛夷的关系大约是四人中最为亲近的。如今游学归来,林然蓦然发现,郑直和辛夷做了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在他寒窗苦读日子过的枯燥无味时,辛夷和郑直开了天域奇香。当他苦心备考时,两人又做了惩恶扬善大快人心的好事。
林然不知道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却在模糊中有种预感,未来他也许会错过更多。此时此刻,林然忽然有些怀疑,他功成名就之后,到辛家提亲的想法,真的可以实现么。
一种异样的冲动在林然胸膛中涌动着,他恨不得现在就禀明了父母,带上聘礼到辛家提亲。
林然很想对辛夷说,他一直没有遍,哪怕这么久没见,他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个歆慕于她的林然。
为了克制自己这种冲动,林然将话题带到了别处,不再围绕着辛夷而转。在郑直的盛情邀请下去,林然在酒楼中,陪着他吃了一顿丰盛的宴席,算是接风洗尘。
用过饭后,林然婉拒了郑直的邀请,带着下人回了黄府。林如意对这个侄子疼爱到骨子里去了,早在三日前就开始翘首盼望,如今见林然回来,眼泪连线珠子一样往下落。
黄豆长大了两三岁后,黄士雅为他起了大名黄慕哲,愿他像贤人一样多一些智慧少一些憨直。
即使一两年没见,黄慕哲对于表哥林然,仍然十分亲近。林如意膝下的小女儿,而今已经有三岁多,生的粉雕玉琢莲藕一样白嫩嫩的胳膊和小腿,十分可爱。她也不认生,见了林然后拍着手让他抱抱。
在姑父姑木的热情下,林然近乡情怯那份忐忑,一下子烟消云散。他抱起圆滚滚的小表妹,逗着她跟自己学说话。
家人之间小聚之后,林然趁着洗沐换衣服的功夫,写了张请帖,让黄府小厮送到了辛宅中去。
若是以前的话,林然大概会不请自来给辛夷一个惊喜。如今两人年纪都大了,很多事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性。
在没有给辛夷一个确定的名分前,林然不想给她留下坏的影响。街坊邻居到处都是眼睛,闲言碎语对他一个男子不打紧,要是让辛夷听了,难免会伤心。
洗沐过后,林如意收起先前激动的情绪,一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着话。黄士雅人到中年,比起从前成熟了许多,下巴上开始蓄胡须。
他挑着学业上的事儿,细细的问了林然一番,如他府试准备的如何,报名时需不需要他打点一二。
有一个在白露书院读书的侄子,黄士雅在同行朋友面前,脸上光彩不少。他也读过书,勉强能够识文断句算个账,让他正儿八经的做篇文章,可要难倒他了,更别提文绉绉的写诗了。
黄家主子们在一起高兴,底下的下人也跟着喧腾开了。汉阳城新添的下人,不太明白怎么一个半大的少年,能让老爷夫人如此开怀,从清流镇跟来的老人,趁此机会开始讲起了林然的身份以及他的神童传奇。
当众人对于林然的事迹津津乐道之时,辛桂香攥着手帕,一个人捡了个没人的地方,坐在石头上愣愣的出神。
她脸颊边留着散发,垂下来时,刚好能遮住脸上那个丑陋的疤。如若不细看,远远瞧着,也算是个美人儿。
辛桂香正是水葱一样的年纪,嫩得快能掐出水来,身上又穿着绿底儿的缎子衣服,头上别着一枝仿制的芙蓉宫花,别致又俏丽。
手中帕子快要绞烂后,辛桂香松开了帕子,一手撑着下巴,目光痴痴的瞧着屋檐下的燕巢。
去年的雁子回来了,两只燕子上下翩飞,一点点加固着自己的巢穴。
方才林然进门时,辛桂香躲在暗处远远的看了一眼。他生的比以前更加俊俏了,不说话时,一双眸子宛如天上的星星,明亮的让她心跳加速。
辛桂香如今是府中第一得意丫鬟,人人都知少爷喜欢她,将来等少爷大了收房是迟早的事儿。哪怕以后少爷娶了夫人,她必然也是得宠的姨娘。
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有这样的造化,怎能不让人羡慕。而且,黄家少爷对辛桂香可谓是真心一片,哪家公子哥儿会对丫鬟的爹妈上心。
他们家少爷为了哄丫鬟高兴,愣是将她的爹娘兄弟姊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