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个阴沉的嗓音再度响起,“相爷待您自是没话说,可是这少东家就太不厚道些了。我要是您哪,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凭着您这手艺,走哪里不被当贵宾侍候着,谁还敢给您脸色瞧啊。”
“就是就是,他钱子轩也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嫡子,算什么。还不如五爷哪,五爷虽说是庶出。但是相爷看中着哪,他对刘老您又尊敬的很,听说五爷最近也打算开家酒楼,刘老,这里不留爷,咱就去别处,咱还不信了,有手艺还饿死了不成?”
众人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议论,出言附和的有之,劝刘大厨转行的有之,存心挑拨离间的亦有之,只听得沈袭玉嘴角直发冷笑。
她转过身,定定的看向刘春喜,“刚才刘掌柜说,少东家不在,我就是二东家了,此话当真?”
刘春喜嗖然抬起头看向她,脸色阴晴不定,沈袭玉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和审视,仍然那样安静 的,镇定的,甚至带点威胁意头的看着他。
别说她虽小小年纪,但却有些气场,刘春喜原本直挺的腰慢慢弯了下去,他觉得 沈袭玉的目光里有一种他无法触及的高贵和傲气,连钱子轩有时候都没有的傲气,让他感觉心虚和害怕。
虽然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但奴性发作,刘春喜还是点点头。
“那去喊两个手脚有力的下人过来!”
刘春喜不解,但是还是去喊了,每个酒楼都有自己的护院的,虽然 吉祥酒楼是相爷的财产之一,没有人敢动,但是这些人也是在的,平常不怎么出现罢了。
刘春喜指沈袭玉道,“这是酒楼的二东家,一会你们都要听她的。”
两个护院眼里一惊,眼前这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怎么就成了酒楼的二东家呢。
沈袭玉知道不镇住他们,接下来的事没法办,便朝着他们二人挥挥手,另开一间包厢,片刻后二人出来了,满脸是虚汗,而且脸色苍白,脚步虚浮,面无人色。
沈袭玉气定神闲的跟着后面,背着手走了出来,随意瞄了他们二人一眼,二人立即激灵灵起来,朝着沈袭玉就卟嗵跪了下去,“一切,一切都、都、都听二东家调谴。”
沈袭玉微微一笑,很好,她朝着阿牛一个眼神,阿牛一脚就踹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里面的人都大惊,一起站了起来,两个护院这才晃过劲来,又做出凶悍的模样,一左一右,将门给把守住了,沈袭玉这才不急不慢的踱了进去,身后跟着背微微弯着的刘春喜。
“你,你什么意思?”其中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子手里拿着酒杯朝着沈袭玉指了过来。
沈袭玉一眼扫过去,只见屋里共有六个人,其中一个年纪近五十的,大约就是众人嘴里的刘大厨了,他的脸上隐有怒气,但是却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看沈袭玉。
主厨的服饰和帮工二厨的都不一样,比如吉祥酒楼,主厨的衣服上面都绣有祥云图案,是用金丝线绣的,而二厨呢,只能用质量极差的银丝线绣,而且祥云面积也比较小,帮工就更差了,只是普通的黑丝线绣成的祥云。
是以,沈袭玉扫了一眼,就看出了这里有一个主厨,两个二厨,三个帮工。
站起来拿酒杯指着沈袭玉的胖子也二厨之一,三个帮工后面好像还躲着一个身形瘦小的人,沈袭玉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刚才是哪个说我们少东家不得相爷疼爱的,站出来!”、她这一提问,人群立即就朝着一个方向望了过去,立即一个瘦小猴精的人就从背后显露了出来,一双倒三角眼,贼眉鼠眼的,竟也是个二厨,他朝着沈袭玉点头哈腰,“这不是席姑娘嘛,久仰大名。”
沈袭玉不冷不热的笑道,“刚才就是你说我们少东家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嫡子,还说五爷虽然是庶出但是深受相爷喜爱,也要开酒楼,还想让刘大厨过去帮忙,是不是你说的?”
那尖嘴猴腮的二厨仿佛妖精被打回了原形,一时大家都纷纷站远了些,只留他一个人孤立的站在屏风旁边,抓耳挠腮,“小人只是一时嘴误,还望 席姑娘在少东家面前千万要替小的美言几句啊。”
沈袭玉微微一笑,“放心,我会为你美言的,来人哪,给我把他绑起来,嘴堵了!”
两个护院立即应喏一声,上前就将那尖嘴二厨给扭了,尖嘴二厨唔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怎么可能是两个看家护院的对手,当下就被押走了。
其它人纷纷议论起来,刘大厨更是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还冷哼了一声,“这酒楼还姓钱吧,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毛头丫头来作主?”
沈袭玉往酒桌边一坐,带着诚肯的目光看向刘大厨,然后摇摇头,又惋惜般的叹了口气。
刘大厨目光深遂没有吱声,但是其它几个人却忍不住,“你为何叹气?难道你刚才绑了张二厨不满意,还想把我们都赶走不成?”
沈袭玉看也不看其它人,只是盯着刘大厨,指尖把玩着酒杯,“我为刘大厨叹息,可怜他一片忠心为主,却要受小人挑唆,承 受''忠义的煎熬。”
刘大厨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他陡然看向沈袭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哎,你什么意思啊?”其它几个人纷纷追问起来。
沈袭玉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看下两旁街道上的人流,轻声道,“吉祥酒楼和富贵酒楼斗了不少年了吧,为何一直不分胜负呢?是靠山不够 大?还是厨师手艺不够好?”
她一问,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自己答道,“都不是,而是酒楼里有内奸,不管吉祥酒楼有何动作,别人都能提前知道,从而做出应对。”
众人的脸色都是一暗,默默的低下头去。
“还有一点啊,我实在是想不明白,相爷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哪,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相爷作对,是不想好了吗?但是富贵酒楼就这样干了,难道他们的东家就真的只是一个外地来的商人吗?”
原本沈袭玉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富贵酒楼敢跟有相爷背景的吉祥酒楼打擂台,也曾因为这个事情询问过钱子轩,还暗自叫阿牛打听过富贵酒楼的背景资料。
打听来的表面消息,只是说富贵酒楼的东家是个外地来的富商,其它一无所知,可是古话就有云,民商不与官斗,这个富贵酒楼胆儿够 大啊,居然敢和相爷的酒楼公然作对。
但是刚才那张二厨的一番话,沈袭玉算是彻底想通了,原来是自家兄弟窝里斗呢。
刘大厨似是不敢相信的看向沈袭玉,“你有何证据说富贵酒楼后面的东家是五爷?”
第百零四章恩威并施
沈袭玉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还要证据吗?事实就摆在眼前啊,钱大哥签下了我这个花点厨娘,我的祖 传秘方是独一份的,就算是有内奸在,没得到我的秘方,他们也炮制不了花卉点心,所以他们急了,情急之下,他们只能釜底抽薪。他们出这一招:离间计,利用我的年龄说事,让你们对东家心存怨恨,进而一一跳槽。就算钱大哥可以再找人,但是新来的哪里有自家人用着顺手?而且还要防止里面会不会都是别家酒楼的探子奸细?”
这一番话下来,当下在座的众人都是汗如雨下,连刘大厨也是面现愧色。
说实话,听说钱子轩签了个小姑娘当厨师,拿的月工资是他的两倍多,他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想着钱子轩是相爷的公子,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考量,便也没有多想。
只是人总这样,一旦心里有了裂痕,被存心之人一挑拨一利用,这裂痕立即就大了,再被旁边不知实情的围观党一火上加油,更是难过之极。
刚才张二厨说那番话时,他的确是有些心动的,想着自己在酒楼卖力十来年,居然还抵不上一个十来岁小姑娘,这说出去当真是打脸的行为,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他心里那点小小的不舒服,被张二厨的话挑拨的越来越不舒服。
五爷他是知道的,平常看见,待他也是极其有礼,如果真去他的酒楼,想必也不会受亏待,只是当初被按排进吉祥酒楼,是相爷的意思。
他也是为了报恩,他一直有点看不透相爷。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儿子,还是在意这个儿子,若说在意吧,凭着相爷的本事,什么样的大官做不得,偏将钱子轩放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当一个小小的东家。可你说不在意吧,相爷又郑重的让他好好帮钱子轩。
刘大厨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杯,老脸有些发热,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看的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透彻,真是白活了,差点就辜负了相爷的嘱托。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誓言。
“席姑娘,啥都别说了,这杯酒,我老刘敬你,以后啥都听你的。给你当帮工都没问题。”
他端着酒杯就弯腰下去,想要鞠躬,沈袭玉连忙将他托住,“刘大厨言重了,刚才之举的确是我越权,但是这种人如果不及早防范。后面恐怕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小女刚才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刘老多多包海”
“不敢!”刘大厨是个固执的人,执意要请沈袭玉喝那杯谢罪酒。沈袭玉拗不过,只得喝了,一杯酒下肚,只感觉胃里热热的,小脸儿也立即红了一片。还连连伸出粉色的小舌头,用手扇着。好辣好辣。
这根本不像刚才那个处事果决的沈袭玉,大家果断的都笑了起来,刚才还真差点被她震住了呢,果然还是一个孩子吧。
其中一个长相老实的帮工连忙站起来往门外跑,“我去搬一坛果酒来给席姑娘喝。”
“那就有劳了,这是什么酒,太辣了!”
“哈哈,席姑娘刚才的模样,当真和我家那孙女相仿,这是烧刀子,有名的烈酒呢,难怪你喝不习惯。”刘大厨倒也是个痛快人,一旦想通了,立即就和沈袭玉热络起来。
钱子轩是相爷托付给他照顾的人,能真正为钱子轩考虑的人就是值得他尊敬的人。
沈袭玉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不过一是为了以后长远大计的发展,二嘛当然也是为了震住这群人,让他们看看咱的手段,别看咱小,咱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家逐渐热络起来,便互相介绍起来,脸圆圆的那个胖二厨叫孙大成,就是嘴毒了点,其实心肠挺好,最擅长的菜系是红烧; 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帮工是兄弟俩,左边那个面皮儿较白的是江富,右边那个面皮儿稍黑些的是江贵,去抱果酒的那个长相老实的是帮工何马,因着他的鼻头特别大,大家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河马。
“小女子席玉,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沈袭玉站起来,端着果酒,朝着众人一敬,然后饮了下去。
除了刘老,大家纷纷站起来,回敬。
沈袭玉扫了一眼桌上的几个小菜,无非是些水煮豆角,花生米之类的粗糙下酒菜,便笑道,“我知道各位对于小女的祖传秘方还存在些疑惑,也不明白为什么少东家敢签下我,更怕这花卉点心销路不好,反而影响酒楼生意。今儿个小女子想献个丑,给各位大叔大伯准备几道小菜小点心,大家都是行家,先吃,吃过了咱再点评,如果小女的菜和点心不能让大家满意,小女自愿主动和少东家解除合约,而且照价赔偿这些天闭门的损失。”
刘大厨站起来道,“不用了,我信你,若没有非凡的自信,岂敢说出这番话来,我也信少东家的眼光!”
其它几个人亦是连声附和。
沈袭玉将刘老按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好我们将赌的事儿放一边,就算是小女子今日和各位初见,送上的一点小小见面礼吧。请稍等片刻。”
沈袭玉自去了厨师,既然决定要做,当然是做三种花卉的招牌菜,先前在王家庄已经设计过的,尽管可以拿出来使用,而且也费了心思和时间,反正厨房的菜料也是妥妥的足足的。
除了原本已经做出的芙蓉香糕,桂花芋乃鸭煲,荷塘月色,五谷丰登,沈袭玉又多添了一道菊花鸡丝,一盘桂花鱼,一碟三花茄丝。
这一道道的流水价般的叫人端了过去,刘大厨和众人不但是大饱眼福,而且是吃得十分尽兴。
特别是最后上的荷叶饭,当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那被巧手编成的玉碗形状的荷叶,仿佛还清新欲滴,可是里面的饭又分明是熟的,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晶米,装在碧绿色的荷叶碗里,光看着就觉得美味之极了。
几个人吃得酒足饭饱,原先心里的一点疑虑也彻底打消了。
刘大厨一看见沈袭玉进来,连忙站起来,态度极为尊敬的看向她道,“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来不知道这些观赏的花卉也可以食用的,而且味道如此美妙。”
沈袭玉微微一笑,提出那个赌时,早就胸有成竹了。
阿牛在旁边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