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毛光滑得像丝绸,膘肥体壮,散发着无尽的傲气。她一见便觉得喜爱,但丝毫也没表露出来。她问人小哪儿来的马,人小说是柳公子送来的。她心下不愉,不再说话,跨上马,离开了客栈。
人小牵着马,垂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走了一会儿,她问人小怎么处置那老头的,人小说把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就没再管了。她回思昨晚发生的事,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小问她,主人,我们要去哪儿。她没听见,也便没有回答他。头垂得更低了,他不再做声。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来到一个空旷地段。她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举目四下张望,说:“人小,好像走错了。”人小嗯了一声,停下脚步,听她吩咐。
哈哈,嘿嘿,一阵阵狂笑凭空响起,接着,雪地了陡地钻出二三十个江湖豪客。为首大汉身矮头大,膀粗腰圆,左脸上有着一道数寸长的刀疤,显得凶恶狰狞,他淫邪地看向杨惜芳,大言不惭地说:“杨小姐特地为你家大爷我送来宝剑,怎么会走错。没错,没错。”众人又一阵狂笑。杨惜芳柳眉微轩,眼中杀机凑现。人小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牵马掉了头,不疾不徐地往来路走。疤脸打个手势,身后六个汉子,啊地大叫一声,纵身向前,手中大刀自不同方位挥向杨惜芳。也不见她怎么动作,取下鞍旁尚裹在布里的剑,轻描淡写的望后一挥,形若下弦月的惨白剑气脱刃而出,毫无阻隔地穿透六条大汉的身躯,在雪地上划出一弯弧形的坑。剑身轻翻,手臂回收,又一弯剑气飞掠而出,疤脸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已被劈成左右两爿。
没有惨叫,地上已陈尸七具,除疤脸外,尽皆胸斩。十四只死鱼浮凸的眼睛圆睁着,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两半。
鲜血染红了白雪,天地间一片静寂,只有孤单的脚步和着零碎的马蹄声。
沙沙!沙沙!
鹅毛般的大雪又簌簌地下着,鲜血被掩盖了,大地虽然有起伏,却是一片雪白。
时间在纷纷白雪中逝去,天地间暗了下来。人小似乎有些累了,杨惜芳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沙沙,沙沙。
“怎么还不到风镇?”她自言自语地说。
“主人,风镇已经过去了。”人小的目光瞅着自己的鞋尖,那儿已经磨破了。
她不高兴地看了人小一眼,埋怨说:“你怎么不早说?”
人小不言,止住马,听她吩咐。她说先歇歇,再回去。她跳下马,人小取下马鞍给她坐,走到距她二十步左右,坐在雪上,取出怀里的点心慢吞吞地吃着。她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吃的,他说还有一包糕点,然后,自怀中取出一包用荷叶包好的糕点,递给了她。她待接住,却一眼瞧见他衣衫上油光霍霍,污渍宛然,肮脏不堪,一阵心烦,摇头说不要了。他把糕点放回怀中,退回刚才坐的地方,坐下,垂着头自顾自地吃着东西。马在一旁喷着白雾。
她看看马,又看看他,无由地,竟有些生气,对他怒道:“别吃了,脏兮兮的,有什么吃头。”他把剩余的糕点包好,放入怀中,头垂得更低了。看到他如此,不知道怎么的,她觉着伤心、愤怒,对他吼道:“过来!”
人小顺从地走过来,问她什么事。
' 。。'
“抬起头来。”
他把头垂的更低了。
“坐下。”她突然语气温和地说。她的手指快捷无伦地扫过他胸前“神藏”“神封”“步廊”诸穴,他只觉一阵疼痛麻木,全身再不能动弹。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他想:“无论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的。”
她呜咽地吼道:“难道我那么丑,不值得你看上一眼吗?你竟成天垂着个头!”说完,一把扯去面纱,双手推着他的肩,让他面对自己。
冷艳的脸,冷艳的脸上两道泪痕,犹梨花带雨,是泣泪红颜,流泪的双眸里充盈着诉不尽的憔悴与哀怨。
她的手碰到他的肩的刹那,人小但觉全身如电流扫过。他的心一阵揪痛,他闭上了眼。她放开他,忍不住哭出声来,“容与,你在哪里?”
啊,悲伤,悲伤是我的灵魂,
这是由于,由于一个男人。
她凄然地哭着,念叨着那个名字,平素的冷傲漠然烟消云散。她失神地哭了好{炫&书&网}久好{炫&书&网}久。他一直闭着眼,直到她为他解开穴道。
她无力地坐在马上,茫然地望着山天交际的地方。
他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风镇。
第一卷 第三章小店惊魂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诗经·风雨》
风镇是一个边陲小镇,但处在交通要道上,每天接待着来来往往的鱼蛇混杂的商旅行人,倒也有几分繁华的景象。繁华的背后掩藏着治安的隐患,风镇又以乱而闻名北疆,“北疆三十二小镇,最乱是风镇”。
人小没有问杨惜芳为什么要来风镇。对她,他要恪守着奴仆的守则,绝对不去问她为什么。他们到得风镇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人小在姚记客栈为她租了间上房。他们住进客栈的同时,有一支押镖去子城的镖队也住了进来。押的似乎是很要紧的东西,所有镖师及随从都显得格外的谨慎,不免对杨惜芳主仆二人多看了几眼。客栈掌柜是个剽悍的中年人,总是刻意的展示着自己皮笑肉不笑的紫脸。他和气地和一众镖师说着话,眼睛时不时精芒闪动,瞟一下杨惜芳手里的物事。杨惜芳和人小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人小为杨惜芳安排好食宿后,蜷缩在窗下睡觉。
已经是腊月十五了。这一夜没有下雪,北风却依旧肆虐着。杨惜芳早早地灭灯入睡了。但她一直没有睡着,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睡,她还穿着鞋呢。二更天,她掀被起床,突地屋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人小,便道:“人小,你去做什么?”没有听到人小的回答,而脚步声也消失了。她开门看,人小正酣睡。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人喝道:“什么人?”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又归于沉寂。
杨惜芳退回屋,换了一身夜行衣,带上潮退,轻轻的开门出来。她扫了一眼四周,身形微晃,纵上了屋顶。她蹲下身,又仔细的观察聆听四围的动静。街上黑暗而冷清,只天际有暗淡的白光及客栈外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北风呼啸着,偶尔带来一两声深巷犬吠。她站起身,一路穿屋过瓴,急向东行去。
正行间,斜刺里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她的心一跳,知道有人偷袭,却不知自己的行踪是怎么暴露的。暗器的来势好急,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毫不迟疑地,她的身体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左旋斜掠,手中潮退凭直觉砸了出去。铮,扑。潮退砸到了暗器,却震得她手臂麻木不仁,更令她惊惧的是,那暗器被砸中后,只略偏了方向,依然旋了个角度,狠狠地嵌进她的右肩背。身形方定,面前已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扯着一副公鸭嗓说:“小姑娘,看在尊师面上,放下潮退,你可以走了。”
那人原来是个妇人。杨惜芳强忍肩上巨痛,冷哼一声,说:“先师正等着我送尊驾去叙旧呢。”说着,剑交左手,慢慢揭去布缦,放入怀中,剑尖直指妇人。妇人斥道:“找死”,倏地欺身直进,错开剑尖,掌击杨惜芳面门。杨惜芳早在防备,妇人身行甫动,便即抽身斜掠,同时左腕轻翻,半月状的剑气,划向妇人。妇人腾空,避了开去,半空中变掌为爪,“饿鹰扑蛇”径取杨惜芳。杨惜芳见她不敢直撄剑气,那还客气,侧身后退,让开攻势,一式“妙手生花”,潮退左一划,右一划,上一划,下一划,纵横交错的剑气如潮般涌向妇人。妇人心中惊骇,抽身急退。
杨惜芳见计已兜售,闪身下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妇人急怒攻心,双手挥洒,“漫天花雨”,数不清的暗器攻向杨惜芳去处。听得呼呼的破空声,杨惜芳暗道“我命休矣”,不理飞来的暗器,急往前进。暗器来得好快,扑扑扑,无数打在她后背上,她却不觉疼痛。原来,妇人急着出手,力道未用足,兼且有了数量,分散了力量,是以杨惜芳逃过此劫。饶是如此,也惊的她一身冷汗,暗道侥幸。
她为避那妇人,匆促中未及辩识方向,东折腾西折腾的,却又回到了姚记客栈。
人小仍一动不动的蜷缩在窗下,酣然梦中。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紧绷着的身心放松下来。这时,肩上传来锥心的痛楚,几乎让她晕了过去。扯去面巾,手扶着门框,略作歇息。
她回过身,一柄剑已然架在了她脖子上,松懈的身心又绷紧起来,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危机。
“杨小姐,等你很久了。”一个淫邪的声音响起。
是客栈掌柜。她的心沉了下去。思绪千转,她冷然道:“你待怎样?”
客栈掌柜伸舌头舔了舔上唇,说:“不想怎样,只是近来手里头有些紧,想用杨小姐手中的剑换点酒钱。另外,嘿嘿,说实话,杨小姐实在美得紧。”
人小!她突然高叫,想让他分神。
“哈哈,”客栈掌柜干笑一声,说:“杨小姐不用叫了。我指头一动,那位小哥就,就……”
“就怎么样?”她怒喝道。
“嘿嘿,没怎么样,只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而已。杨小姐,你不用担心。”客栈掌柜阴笑,说,“杨小姐,站着不累吗?请那边坐。”
杨惜芳无奈,走到桌边坐下。
“杨小姐,屋里太黑,请点上灯,好吗?嘿嘿。”他手中的剑紧了紧。她只觉颈边凉飕飕的,取出火折子,点上了灯。黑漆漆的屋里蓦然亮了起来,她看到了他写着淫笑的紫脸,心中发寒。他看到了她传说中美丽的容颜,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呆掉了。见此良机,左手一抡,她砸开颈上的剑,衣袖拂处,灯灭,屋黑,她藉机瓢退七尺。
客栈掌柜惊醒过来,一紧手中剑,身随念动,一剑划向杨惜芳,剑势凌厉,劲风飒然。她早觉出他身手不凡,所以不求伤敌,先谋脱身,却也没想到厉害至斯,说到便到。
她经过先前的负伤逃逸,早已疲惫不堪,不敢直撄其锋,只得再退七尺,避开来剑。客栈掌柜早料到她有此反应,剑尖一挑,又斜划而至。杨惜芳退无可退,贝齿一咬,双手握剑,硬挡他一招。嗤,哐啷。客栈掌柜的剑断为两截,而她的剑也被震飞,斜插在床前,兀自晃荡不止。她被震得摔在壁上。
客栈掌柜拿着半截剑,小心翼翼地走向她,阴阴地说:“江湖传言杨小姐风华绝代,武功盖世。姿色,嘿嘿,倒确是极品,这武功嘛,嘿嘿,不过如此,我说的对吗,杨小姐?”
她只觉喉头一甜,哇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浑身疼痛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恶人走向自己。她知道这无耻之徒想要做什么,她的心却没有一丝惶急,她在想:“容与,你在那里?我就要死了,我们只好来生再见了。”心下伤痛,又呕出些血来。她闭上眼,感觉到客栈掌柜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拼命地凝聚功力,运于左手食中二指,二指慢慢地逼向膻中穴。客栈掌柜每走近一步,她的功力便增加一点,距离膻中穴更近一点,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永别了,容与!”
二指凝结了足够的力量,正要戳下去,吱一声响,自窗外钻进来一人,急扑向床前的剑。客栈掌柜一惊,手中断剑掷向来人,同时,纵身向床边掠去。杨惜芳停住了二指,却没有想过今天还有活路,她依然凝聚着功力,等待死亡。黑暗中,客栈掌柜和来人交上了手,双方都毫无保留的痛下辣手,希望尽快置对方于死地,瞬息间,以快打快的对拼了十几招,从床边直打到门边,俱为对方的强悍震惊。久斗不下,双方的攻势不约而同的稍缓,都有意的向潮退靠去。二人都存了这样心思,当然竭力使对方不能靠近,如此一来,二人谁也不能得逞。便在这时,窗棱响处,又一个身影扑了进来。此人顺下扑之势,在地上连滚几滚,已然到了床前,正欲拔剑,打斗中的二人陡然一起攻向了他。他不及拔剑,跳到床上,掀起被子抛向二人。二人躲避不及,被罩在被下,一阵瞎抓乱扯,没有弄开。后来那人拔出床前的剑,运力一挥,惨白的剑气闪耀而出,被下二人没了声息。
那人也不睬地上的杨惜芳,挟剑奔向窗户。正行间,突觉面前空气有异,百忙中,提气上跃,堪堪避过那无声飞来的暗器。那暗器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灵动,眼见得去势将尽,却又呼地旋了回来。那人心中一凛,听声辨位,挥剑砸向暗器,眼看要砸上,那暗器又绕了个弯,才主动撞在剑上。那人剑势未尽,暗器又顺势推了剑一下,巨力传来,那人只觉虎口剧震,潮退脱手而飞,又斜插在床前。
那人顾不得再要剑,身体腾挪,撞破屋顶,仓皇而去。
杨惜芳潜聚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