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暗叹,知道自己重伤之下无法全力出手,否则单这一指便会为了孙庆嘉这条小命。
他默察伤势,眼中掠过黯然之色,旋又压下,萧厉脱下长衣,以之包裹金钵,再发力朝谷下狂奔。
同时,他发出一声清啸,却是通知同样在寻找佛钵的金朴熙赶来汇合。
孙庆嘉插进他背心那记手刀,几乎截断了他的脊椎骨,更破坏了他多处神经。萧厉终只是凡人,如此重伤,即使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他知道自己伤重欲死,于是强提一口灵气吊命,决意要在死前把佛钵安全送到司离手上。
即使同至钵罗耶伽,萧厉却对司离避而不见,司离有何动作,皆是通过金朴熙代为传达。
萧厉却没想过,这一次终要和司离见面,自己的生命却已经快走到尽头。
错非被孙庆嘉偷袭得手,眼下怕是另外一个局面。可现在,萧厉知道只有佛钵在司离手中,方能发挥最大作用。于是他摒弃一切念头,甚至不去想自己渐渐走向终点的生命,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运作起来,萧厉如同旋风般朝着谷中飞驰而去。
第七卷 钵罗耶伽的黑太阳 第四十一章 九凤解印(一)
喀布巴山谷中怨灵如潮,山谷外却有烟雨迷蒙。
白亦雪全力施展烟雨剑,硬是把魔主司离缠在谷口。但司离岂是易与,天魔七幻更是从五感至精神,无孔不入对敌人生出种种幻觉的不世奇功。白亦雪紧守灵台,只当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皆为幻相,天魔七幻一直无法破入她心灵的坚壁中。
可白亦雪的烟雨剑同样也拿司离没有办法,本来,烟雨剑势全展,会使置身于剑雨中的对手无所守、无所攻。然而司离却以天魔七幻对白亦雪造成种种假象,同样让其无法分辩虚实,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上乘手段。
无奈之下,白亦雪以烟雨剑将司离种种幻相笼罩其中,以保证不为司离真身所脱离。
可如此一来,她灵气消耗的速度却十分惊人。而白亦雪也清楚,当她灵力不继时,便是司离全面反攻的机会。
剑雨中,白亦雪眼里的司离分出虚虚实实数道身影,叫人难辩真假。她全力催动剑势,顺势朝其中司离一道身影刺去。那道身影背对着白亦雪,却在长剑将至时转身,但映入她眼中的,却是安泽南的脸孔。
安泽南双眼中涌出复杂神情,矛盾、不忍等情绪在眼中一掠而过,然后轻轻说道:“对不起。”
白亦雪闻言轻震,纵使知道这只是司离制造出来的幻相,却仍不由剑势为之一缓。
剑雨中响起司离的轻叹。
叮—
一声清响,漫天剑雨散起,现出司离一指弹在白亦雪剑锋的情景。
白亦雪只觉长剑之上如同压着一座大山,顿时呼吸不畅。巨力沿剑袭来,逼得她身不由已地倒飞出去。
在空中几个翻滚卸力,白亦雪才化掉司离指力。到落足地上时,又退开数步,方站稳了身子。
她持剑而力,全神调息。
司离倒颇具风度,并不追击。魔主负手而立,看着白亦雪叹道:“上乘剑法,无不化繁为简,大拙不工。但亦雪的剑却反其道而行,演江南三月春雨,其繁复处当为世界剑法之最。想人力有时穷,即使再高明的剑法又怎可与大自然相比拟,若是他人使来,必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然亦雪使来却自然圆满,其高下处,当在意之一字上。”
“意之剑到,发乎自然。亦雪当勘破万物至理,方能以剑绘出这烟雨美景。可惜,亦雪却仍看不破这情字,否则司某也很难在这漫布天地的剑雨下全身而退。”
白亦雪淡淡说道:“自古情关难闯,亦雪普通小女子一个,岂能幸免。但纵使亦雪心中有障,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缠住魔主,前辈请再赐教。”
说完,白亦雪催动剑气,一波波朝司离掠去。
却在她要二度出手之际,山谷中却传来清啸,白亦雪和司离齐齐色变。
白亦雪色变,是因为她从啸声中听出来来者功力高绝,几不在司离之下。她缠住司离尚十分困难,若再多一个宗师级人物,她必败无疑。
至于司离,他却是听出那啸声虽然高亢,却显得过于急促,大有难以为继之感,显然发出啸声之人受了重伤。
正当两人猜度谷中出来的会是谁时,一道人影突现,却朝着司离方向掠去。
来人气势有若激流奔涌,沛不能御,且精神牢牢锁定在司离身上。可司离却自觉对方不会向自己出手,于是气定心闲,不见任何动作。
果然,这人来到司离跟前突然站定,然后转身朝向白亦雪。
“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白亦雪认得这人正是以十方俱灭奇功隐克自己烟雨剑的萧厉,顿时心中沉重,表面却仍然淡淡答道:“萧厉老师好。”
司离全身一震,他和萧厉还是首次见面,却不想这次相见,萧厉已经身负重伤。
只是萧厉表面完全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模样,他朝白亦雪微笑道:“白小姐或许不知,谷中已然生变,喀布巴鬼国出世。白小姐不赶快到谷中支援贵友的话,恐怕他们很难安然离去。”
白亦雪不由大惑。
喀布巴山谷中灵气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的感知,白亦雪也担心安泽南几人的安危,可为了缠住司离,她把一切事情皆抛脑后。但现在,司离再加上一个萧厉,无论如何她也不是对手。白亦雪早已生出退意,更想进谷支援安泽南一行,只是她却不解,为何萧厉一付放任自己离开的模样。
“亦雪走吧,还是你想同时对付我和萧兄?”司离亦负手说道。
“亦雪尚非不知进退之徒,便就此别过吧。”
说完,白亦雪还剑入鞘。身影一闪,已经晃入山谷内。
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谷道中,司离突然伸手扶住萧厉,后者脸上血色瞬间退尽,身体摇摇欲堕。
“告诉我,谁人伤了萧兄。”
司离把萧厉扶至树旁坐下,这才看到萧厉背后血水渗出。原是之前萧厉以无上玄功收缩伤口,但现在神驰气散,再无法掩饰自己受伤的事实。
把精纯的灵气输入萧厉体内,司离暗暗惊心,萧厉体内生机已绝,却是到了伤重欲死的地步。
这时风声再起,金朴熙带着一声悲呼扑入萧厉怀中,颤声道:“师尊,你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你,是安泽南吗?”
萧厉看着爱徒,摇头笑道:“朴熙放心,你的小情人绝不会当背后偷袭的无耻小人,为师是被他人所伤。”
金朴熙知道不是安泽南所为,心中松了口气。但看萧厉面如白腊,却又变得沉重。她冰雪聪明,从司离眉头紧锁的模样知道自己师尊是救不回来,否则以魔主之能,哪会任由师尊后背血流不止,当下悲泣不已。
萧厉伸手拍拍金朴熙的后背,淡淡说道:“痴儿,凡人总难逃一死,为师又岂能例外。早死晚死不过时间上的问题罢了,你且起来,我有话对司离兄说。若耽误了正事,你便是我圣门罪人。”
金朴熙万般不愿,却也只得从命起身。
司离屈尊纡贵地蹲下身来与萧厉平视,两人对视片刻后,萧厉把包成一团的长衣塞进司离手中,苦笑道:“幸不辱命。”
萧厉这笑容中包含了许多意味,有不舍、有无奈,司离一一看在眼中。
“你知道了?”
司离轻问。
萧厉点头。
然后两人突然笑成一团,看得金朴熙在旁边摸不着头脑。
笑罢,司离突然对萧厉拜倒说道:“萧兄于我圣门大恩,司离铭记在心。萧兄可还有什么心愿,若司离办得到,必不推辞。”
金朴熙听得鼻间又酸,知道自己最亲的人终是命不久矣。
萧厉一叹,说道:“萧某自继任派主之位起,无日不想着光大补天一派,甚或取代万魔殿,成为我圣门六道之首。这念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可直至现在就快要吸入最后一口气之时,始觉这一切不过虚幻若梦。如此心愿,不提也罢,却有一事,想让司离兄做个见证。”
说罢,萧厉招手让金朴熙过来。
指着金朴熙,萧厉笑道:“今天就让司离兄作个见证,我萧厉以补天派之主的名义,今日将徒弟金朴熙逐出师门。以后金朴熙一切做为,与我圣门六道再无干系!”
金朴熙听得全身一震,清楚把握到萧厉的心意,不由掉泪跪倒在萧厉身旁。
萧厉抚着爱徒头上青丝说道:“为师无法再给你什么,只能给你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朴熙你要好好把握。”
说罢,萧厉渐渐闭上眼睛轻声说道:“若是当年我也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或许我会舍师门而选择她,也不用像如今这般落得半生后悔,至死也不知道她心中是否有我……”
萧厉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气息全无,一代魔门宗师,就此长辞。
司离看着泣不成声的金朴熙,千言万语却化作黯然一叹。突然,他又看向喀布巴山谷的方向。就在刚才,他清楚感应到一股狂暴的灵动突然出现,山谷中异变再生。
地下王陵中,安泽南一行在碎蝶的开道下往广场的西南角方向推进。
当年考古队在地面宫殿遍寻进入地下王陵的通道无门后,只得强行在宫殿后打出一条通道直下王陵。而眼下,安泽南一行终来到通道口。
见出口在望,众人精神大振,碎蝶当行朝通道石阶窜去,其它人紧随其后。
这通道能供两人并肩通过,已是宽敞。但安泽南召来九凤分别叼着长白数人,这往通道里一钻,却嫌拥挤,行动便不由放慢。如此一来,便与碎蝶拉开了一段距离。
在通道里转了个弯,头上白光大作。碎蝶见到出口,更不敢怠慢,便疾奔上前。却要奔出通道之际,突然前方绿光大作,有一剑当面斩来。
碎蝶骤遇惊变,却也临危不刮。双掌立时夹住这青光长剑,作势欲沉,便要折剑伤敌。
岂料,前方传来一声轻笑。那夹在碎蝶掌中青剑突然生出变化,如同抽丝剥茧般,长剑化成道道青丝钻入碎蝶体内,碎蝶终于色变。
第七卷 钵罗耶伽的黑太阳 第四十二章 九凤解印(二)
碎蝶来自第八层地狱,身为地狱鬼族之一,在冥间具有阴身肉体。可到了人间,受人间规则所限,即使是来自地狱的生灵也无法带出自己的阴身。但碎蝶因体内具有舍利圣气,来到人间潜修一段时间后,却也生成肉身。
只是这肉身还不稳定,所以她需要安泽南体内的圣气来补完自己的肉身,进而脱胎换骨,好彻底脱离地狱世界。
而现在,被青丝剑气侵入体内,碎蝶并未稳定的肉身立见弊端。
她的血肉经脉如同幼儿般粉嫩,哪经得起异气大肆入侵,碎蝶立觉体内疼痛难受,连忙运起自身灵力去分解入体青气。可两气以她肉身为战场,碎蝶怕一不小心毁了自己好不容易生成的肉身,故不敢全力以赴。
此消彼长,青气势大,顿使碎蝶全身透出青光。
后头的安泽南一见,立知碎蝶在出口被人偷袭。且从偷袭者的灵力看来,该是极意门主梅庭洵的乙木之气。
眼下见碎蝶落于下风,安泽南想也不想,立时伸手搭在碎蝶背后,输入自身灵气以助她御敌。
岂料,当安泽南的灵能输入碎蝶体内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与安泽南灵能纠缠在一起的舍利圣气自动分离了出去,却和碎蝶自身圣气汇聚在一起。两者本属同源,如今汇聚一处,立时重现当初大能。
发着金光的舍利圣气如同江流般在碎蝶经脉中奔腾,同时把侵入她体内的乙木青气不断化解驱除,最后在碎蝶体内循环数个周天后,又沿着碎蝶双臂狂涌出去。
通道口立时金光大作,梅庭洵“咦”的一声,当下便为巨力震起。
而碎蝶收不住圣气冲势,不由自主朝外扑跌。安泽南此刻与她连成一体,也同时被带得朝通道口跌出,于是两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
圣气逼退梅庭洵后,又天然回流。安泽南知机放开了碎蝶,而属于他的那部分圣气立时撤出碎蝶体内,碎蝶猛觉一阵空空荡荡的感觉传来,好不难受,不由呻吟一声。
直到她自己体内的圣气又自然流转,填补了那空荡之感,她才方觉好受一些。而碎蝶更清楚,就在刚才两股圣气合流,她的肉身受圣气滋补却又稳固了数分。
梅庭洵亦是惊疑不定。
之前因鬼国出世,怨灵四出,他不得不招呼魔门其它人从通道撤出。出得通道,他却发现安泽南一行尾随而至,其中又以碎蝶为首在前方开路。
他恨这女子在王陵中偷袭,故想还以颜色。
梅庭洵的乙木剑变化万千,司离见识后曾有言,乙木剑变化之繁复处,已可与白亦雪的烟雨剑相提并论。所不同者,是前者着于形,后者重于意,却皆是这世界变化至繁的武学。
当梅庭洵一剑为碎蝶夹住之后,他不惊反喜,催生乙木剑的变化,化剑成气侵入这女子体内,想要凭乙木剑的变化神通伤其心脉。
本来一切顺利,可当安泽南给碎蝶输气御敌时,形势立变。
碎蝶体内有奇异灵气突然增幅,且带着让梅庭洵无法匹敌的大能一举逼出乙木青气,同时将梅庭洵自出口处震开。
而接触到这股异气时,梅庭洵脑海里突出诸多佛陀菩萨幻相,又见银河星辰棋布。每一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