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羽平淡道:“你想收服我?”
“不,不是豢养鸟雀妖禽一般的收服,而是招揽。”
那大神通者说道:“看得出来,你年纪极轻,本领却极高,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本尊不忍你一介奇才,夭折于此。若你下至九幽,本尊可以将你护住,不受其他妖物侵害,并赐你身份,为本尊座下第九十七位神将,若你成就真仙,可自立一方,本尊绝不阻拦。”
秦先羽冷声道:“你当我信么?”
那大神通者说道:“你无从选择。”
秦先羽说道:“死也总比作了傀儡好,传闻九幽侵染人身,侵染人意。你道行高深莫测。若用法力侵染。我断然是不能保持本身的。”
那大神通者忽然一叹,说道:“本尊仅是惜才。”
秦先羽说道:“这并不是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理由。”
“九幽之中,生灵无数,不乏修行上一路畅通无阻的奇才,然而身在九幽,天性都不免阴邪诡诈,满身邪气。虽然你我非是同族,然而上界仙宗之辈。反而性子平和,本尊见惯了邪物,乃至于自身都是满身邪气,因而对于你这类仙气灵韵之辈,颇多看重。”
顿了顿,那声音忽然又道:“此外,上一次九幽缝隙产生之时,我那对头命一头九转妖物,衔回来一个地仙,视之如珍宝。豢养起来,供人赏乐。羡煞我等。因而本尊想要你入我麾下,但你不会是被本尊豢养,而是真正的神将。”
秦先羽没有开口,似乎在沉思,他暗中把感知释放出去,试图寻找出路。
“仙宗又如何?他们便是好东西了?”那声音说道:“现在这座大阵,要炼化九幽缝隙,但他们却还要把九幽生灵都炼化在内,这里原本是有一头九转妖物,融合仙宗弟子,成就超出九转级数的妖物,但是被你损害,已经出错。于是上方已经来了一件至宝,以作顶替。”
“仙宗本来就预料到有许多超出九转级数的妖物出现。”
“仙宗早已知晓,我等要布下祭坛,以仙宗弟子为基本,容纳九转妖物的法力,但他们是……这句话应当叫做将计就计?”
“那几个仙宗弟子,都是弃子。”
“如今,你也是弃子。”
那声音渐低,然后不再开口。
秦先羽默然不语。
他知道眼前唯一的生路,或许就是降落九幽,作为这位大神通者座下神将。尽管他心中信不过这位九幽的大神通者,但不可否认,这是唯一的生路。
下落九幽,或许位列神将,或许只是笼中宠兽,受豢养而用以观赏。
此刻那位大神通者,之所以好言相劝,只因为此地无法透过它的法力。但秦先羽落至九幽,便如它掌中鸟雀,任它把玩,逃也逃不掉。
入得九幽,从此再也无望脱离那位大神通者的手中,除非秦先羽成就道祖仙圣之流,但这位大神通者会任他成就真仙道祖乃至于仙圣?
就算他能成就道祖仙圣,逃脱掌控。
然而超出了九转地仙的级数,便不能再穿梭两界。
从此再也无法归来。
他忽然想起柳若音,想起自家那孩儿,也想起那不知是否已经怀上的女儿。
“回不去了……”
“跟死了也无不同……”
他怅然叹息一声,抬头看去,只见一片火焰。
火焰上方,空无一物,唯有一片虚空。
没有山水,没有岩石,没有地火,没有仙人,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已被炼化了。
上面的九幽缝隙已经损毁,这一条连接九幽与缝隙所在的通道,正在崩塌。
瓷器般的裂纹,从上方弥漫下来,声音清脆。
“再过一盏茶功夫,你便会死于虚空破灭之中。但你没有一盏茶考虑的功夫,半盏茶之后,你若还想不通,便逃不掉了,只能静静等死。”
那大神通者再度出声,说道:“半盏茶之间,你若想通了,本尊将会命九转妖仙接引你。如若不然……”
它再度沉寂无声,然后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想法了。”
它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刻意的平淡之意,但依然有着无法抹去的寒意。
这种寒意,秦先羽颇为熟悉。
这是杀意。
仅有细细的一缕杀意,但比起他所遇的任何一人,都更为纯粹,比之于宋野等人,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秦先羽忽然问道:“九幽道祖乃至于圣祖一辈,仙宗俱都从小妖物们身上获知,不知前辈是其中哪一位?”
那大神通者低沉道:“枭獠。”
秦先羽默然半晌,然后笑道:“那贫道便是死了,也不能坠落九幽了。”
枭獠,杀气与污秽邪气所化,天生的杀神,天生的邪灵。
放在上界,便是一头天生地养的天生神魔。
九幽之下,布满了杀气邪气秽气。
它依此而生,天生即是堪比仙圣之流,圣祖之尊。
“那你便等死罢。”
阴沉的声音,已失去了耐性。
秦先羽默然不语,抬头看去,那裂纹已经逐渐蔓延过来。
最上方处,裂纹细密,于是承受不住,虚空湮灭,宛如瓷器破碎。
然后破碎的虚空,往这边而来,渐渐把他覆盖进去。
“有妻有儿有牵挂……”
“我终究是不想死的。”
他自问道:“是罢?”
然后他按住丹田,按着大道金丹,按着金丹内的道剑,说了句:“我要亲自打碎这片虚空。”
大道金丹散出大片光芒。
道剑颤动不休,清气游遍全身。
六百六十一章诸天破碎
道德仙宗。
仙山福地,灵气氤氲,道意盎然。
山顶上有石桌石椅。
虚极坐在椅上,遥望远山,桌上有清水。
那清水微微荡漾,泛出五色虹光,然而水依然清澈。
这是取晨曦炼化,用朝霞点缀,以晨露为底,运先天混元祖气而炼化。
对于常人而言,乃是琼浆玉液,仙家灵水。然而对于虚极而言,仅仅是顺手而为,对于自身谈不上有益,只是内中纯净,并无弊端罢了。
倏忽间,石桌另一端蓦然现出一人。
道骨仙风,高深莫测。
道德仙宗掌教。
“师叔可要救他?”
道德仙宗掌教真人忽然开口,眉宇略有惊疑。
虚极微微摇头,说道:“本门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心思,不必再费力了。”
道德仙宗掌教真人沉吟道:“花费了这般多的心思,若他这般死了,岂非落空?燕地给予本门的,可还比不得本门付出的。”
虚极说道:“是啊,本门付出不少,你身为真仙道祖,道德仙宗之掌教,犹有心疼不舍之意,但那头大德圣龙和燕地,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又是何等之重?真正要费力的,还是大德圣龙与中州燕地,倘如他们都不费力,你我又何苦费心?”
道德仙宗掌教真人叹息说道:“我看不出他们出手的迹象,师叔觉得他们会出手相救么?”
虚极摇头道:“不会。”
道德仙宗掌教问道:“为何?”
虚极说道:“道行越高,越不能触及九幽。因为有九鼎阻隔。哪怕有仙圣相救。亦是无从下手。”
道德仙宗掌教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虚极偏头,朝那株青树神将,看了一眼,平淡道:“其实本门已经出手了,只不过能否存活下来,还须看他造化。”
……
燕地。
山如剑,仿若冲霄。
这本就是一位道祖遗留的法剑,寿尽之后。化作剑山。
冥昼站在山顶上。
山顶原是剑尖。
遥想当年,谁人胆敢身在这剑尖之前?
这座剑山,乃是他师尊所留。
冥昼叹息一声,于是天上闷雷滚滚,不见雷光,只听雷音。
“冥空死而复生,再非冥空……羽化,你可活否?”
冥昼背负双手,一道光华在身侧游走,仿佛游龙。
那是跃跃欲动的仙剑。
燕地掌教从山下走来。一步登山。
燕地掌教真人躬身施礼道:“太上长老。”
冥昼应了一声。
燕地掌教道:“羽化师弟有难。”
冥昼平淡道:“劫数。”
燕地掌教道:“似乎必死无疑?”
冥昼默然片刻,说道:“有一缕生机。”
燕地掌教眉宇微皱。神色凝重,道:“弟子眼拙,敢问生机何在?”
冥昼说道:“生机在于他是否自认为燕地弟子。”
燕地掌教问道:“若他已将自身视为燕地弟子?”
冥昼道:“未必能活。”
燕地掌教复又问道:“若他不将自身视为燕地弟子?”
冥昼道:“必死无疑。”
燕地掌教真人沉默良久,然后躬身道:“多谢太上长老赐教。”
……
应皇山。
在一片金光之中。
那是鳞甲倒映出来的光芒。
只因为一片鳞甲,便有房屋般大小,故而只见一片金光,未见全貌。
有一缕先天混元祖气袅袅而生,落在金光上,化作一个中年人,身穿黑袍,神色冷漠,眉宇威严,颇有睥睨天地之意。
王舒克与青衣女子并肩而来。
青衣女子容貌精致,气质冰冷,一身青衣,随风而动。
王舒克一身细密鳞片,虽有人形,却无人貌,也无人心,更无人性。在他眼中,尽是残虐冰冷之意,甚显疯狂。
“他要死了。”
王舒克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他乃是龙龟所化,但却曾在秦先羽手中吃过亏。
青衣女子默然不语,冷漠的目光中,有些闪烁不定。
大德圣龙化身点头道:“是要死了。”
王舒克意味深长地看了青衣女子一眼,然后才看向大德圣龙化身,问道:“可要相救?”
大德圣龙化身缓缓说道:“本座一言九鼎,既然与冥昼定下了约定,便不会反悔。”
王舒克咧嘴一笑,满口利齿尖牙。
青衣女子忽然说道:“在他身上,已经花费了太多心血,若他死了,当如何?”
大德圣龙化身神色冷淡,说道:“燕地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比本座犹盛三分,道德仙宗亦有所想法。若是他们舍得让秦先羽去死,本座又如何舍不得?”
青衣女子微微咬住下唇,道:“但是……”
大德圣龙化身说道:“但是……秦先羽死了,必将毁我大计,甚至,今后再也不会如此好的苗子,也不会有如此高的机缘,再也难以培养出另一个秦先羽。本座心知,燕地也知,道德仙宗也知,但他们既然有此想法,本座随他们赌一把也未尝不可……”
“当然……”
大德圣龙化身露出几分嘲讽之意,说道:“本座身为仙圣祖龙,是无法触及九幽的,因为九鼎的缝隙太小,这张渔网,我这条大龙便钻不过去。于是救不下他……”
这话已是有些自损威风。
但从一面讲,却是令人更觉高深莫测。
青衣女子手在袖中,暗中已捏得骨节发白,纵是仙根道骨。亦被她指甲刺破了掌心。
大德圣龙化身缓缓说道:“你去把那山河观仙图取来。若秦先羽死去。便撕了这张仙图,把内中冥空的残魂,吞了罢。”
王舒克忽然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大德圣龙对于这个天性邪恶的龙子,自是极为了解,缓缓说道:“你要有些耐心,莫要心急,若是秦先羽不死。山河观仙图已经被你吞了。那么为父便只能生生剖了你……”
王舒克蓦然一颤,低下头,眼中闪过几缕寒色。
青衣女子深吸口气,说道:“他能活罢?”
大德圣龙化身说道:“必死之局,便是本座,也看不出生机所在。但冥昼必然给他留下了一缕生机,只看他能否把握住了。”
……
应皇山外。
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逗弄着怀中的孩子,看着不远处玩耍的男孩儿,满面笑意。
男孩儿悄悄跑到隔院去。看凝儿姨娘裁剪花草。
忽然,他听见小妹莫名啼哭的声音。然后便见凝儿姨娘捂着心口,忽然蹲了下去。
“不好了……凝儿姨娘……”
他奔跑着回到前院,就见小妹在啼哭,而娘亲脸色苍白,也捂着胸口,满面泪水。
柳若音蹙着眉头道:“没事,娘亲……只是有些喘不过气……”
男孩儿有些不高兴,因为他也有些不舒服,胸口好似塞了什么东西。
……
京城,秦家药堂。
两个年轻女子正在称量药材,对照丹方,并互相谈论,然后都忽然一滞。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俱都苍白。
“莫非药味有毒?”
……
太漓门中,讲经阁。
有长老讲述道书记载,点拨门下疑难。
那姑娘一席红衣,修长而高挑,不显娇媚,反有冰冷高远之态。
她盘膝而坐,腰间挂着一个香囊。
身旁几个男弟子频频侧目,也常猜测那香囊是些什么东西。
没有人知道,那里仅有几片碎纸。
忽然间,她脸色苍白,心头一震,略有窒息之感。
那长老眼神极好,立时看出不对之处,问道:“上官缘儿,你可有事?”
上官缘儿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
“月儿姑娘跟鬼将比试道术,无故失手,被鬼将误伤了……”
……
“阮清瑜,你欺人太甚!”
“你们伤了梁婷儿,还想逃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