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窜进来,抓住鬼子的两条腿,一把拉了下来。“奶奶个熊!你往哪里跑?”
砰的一声,朝鬼子打了一枪,他摘下二十响匣枪,院子里烟雾消散后,已不见鬼子了。彭亮、小坡急忙跑到堂屋里,去看队长和政委,屋里不见人,又到了东屋,看到小凤和她姥姥都吓得缩到屋角。一问才知道鬼子未进来前,他们已安全的走了。
这时,墙西边又响起了稠密的枪声。他们知道队长和政委正在那边和鬼子展开战斗,便都翻过墙去,正遇上李正绑着一个特务,他见彭亮他们来了,忙向院外的街上一指:“快!往那边跑了。老洪和王强追去了。”
他们向李正指的方向,从两边包过去。原来松尾跳墙过来后,正碰上老洪、王强、李正在这里埋伏。当鬼子刚翻下来,立脚未稳,就被老洪抱住一个鬼子,一枪打死了。李正活逮了一个汉奸特务。松尾带着两个特务,逃到街上,老洪和王强又追过去了。
当街上响着第一梭子二十响时,芳林嫂正在庄东的街头上。枪一响,她就躲在刚才在这里做针线活的树后,她皱着眉头,在听着自己家院里的枪声。她想到了老娘、凤儿,她更想到老洪和他的队员们,他们怎样了呢?她的心在激烈的枪声中跳动着。她握紧手中的手榴弹想:“我怎样去帮助他们呢?”可是枪声渐渐的离开了她的院子,往西响去了,一会又向南响了,突然又响得近了。芳林嫂的心在跟着枪声的转移而跳动着。
枪声突然又在她身边的这条街上响着,随着枪声,还有人叱呼着:
“不要叫跑了啊,抓活的!”
她听出这显然是铁道游击队员的喊声,她知道这次战斗胜利是属于老洪这一边了。她仿佛从这喊声中,听出老洪的声音。她按不住自己的兴奋。枪声愈响愈近了,子弹带着哨音从她头上飞过,树叶都哗哗的被打落下来。显然子弹是往这边射击的,她听得见街上零乱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老洪喊道:
“奶奶,你往哪里跑!”
她知道老洪要过来了。芳林嫂从树后跑出来,依着短墙一望街里,这时光披着头的松尾正向她这里跑来,后边是老洪追着。老洪一看街头有芳林嫂,就叫道:
“快拦住,别叫跑了!”
他砰砰的打了两枪,不过他怕打着芳林嫂,把枪打高了。松尾已经逃到街口,他满脸流着汗,提着枪,狼狈得已失去还枪的气力,喘着粗气跑过来。他带的五个特务虽然死的伤的都留在苗庄了,可是他总算逃出庄。但是当他一折出这个短墙,出其不意的,迎面一个女人把他拦住,他正和芳林嫂碰了一个满怀。
松尾一眼看到这个面熟的女人,忙举枪,可是枪里早没子弹了。他顺手把枪身向芳林嫂的头砸来,芳林嫂把头往旁边一闪,用手榴弹向松尾的头上砸去,砰的一声,松尾哼了一声。当芳林嫂双手去抓他时,松尾趁势从她胁下钻出去,溜走了。
老洪这时已跑到街口,看见松尾从芳林嫂手里逃脱了,忙喊道:
“快掷手榴弹!”
芳林嫂本来楞在那里,要赶过去,一听老洪的喊声,才提醒了她,她把手里的手榴弹向逃出十多步远的松尾抛过去,可是手榴弹只砸住松尾的腿,使松尾踉跄了一下,又向前跑了,手榴弹并没有爆炸。老洪越过芳林嫂又追下去了。
芳林嫂也随着赶了一阵,可是她跑得不快,留在老洪后边。她远远的望着老洪在追松尾,松尾在前边跑,老洪在后边追。老洪不住的在打着枪,由于急跑,使他的手中的枪老打不准,子弹总在松尾四周的地上扬着团团的尘土。
两个人影在田野里移动,渐渐的离临城近了。临城的鬼子听到苗庄有枪声,大队鬼子就出发来接应了。老洪看看追不上,就回来了。
芳林嫂迎上去。老洪说:“可惜你掷出的手榴弹没有响,要响了,松尾就跑不脱了。”
他们走到村边,老洪从地上拾起那颗手榴弹,一看手榴弹帽还没打开,就对芳林嫂说:
“你看!你没有拉弦就掷出了,难怪它不响。”
芳林嫂一看懊悔着说:“可不是,你喊我掷手榴弹,我一急就掷出去了;没想到心一慌,忘记拉弦。”
老洪笑着说:“外边老百姓传说你双手能打匣子枪,想不到你竟掷手榴弹都不拉弦哩!”
芳林嫂说:“都是怪我心慌,把松尾放走了。”
“不过你砸了他一手榴弹呀!”
芳林嫂笑着说:“够他受的!正打在头上,现在松尾头上准起了一个大疙瘩。”
他俩说笑着就往庄里去了。这时庄里已恢复了安静,李正、王强已把来开会的分队长都集合起来。检查结果,一无伤亡。打死了三个鬼子,活逮了两个特务,只有松尾逃走了。缴获了五棵二十响匣枪。
他们商量了一下,确定马上离开苗庄,估计临城鬼子会来扫荡报复的。并嘱咐芳林嫂要把凤儿及老娘,转移到别处。因为战斗就发生在她家,鬼子是不会甘休的。同时动员庄里老百姓要空室清野,随时警惕敌人的到来。当晚他们就回微山岛去了。
松尾被老洪苦追到临城附近,因一队鬼子出来接应,才脱了险。但是他一进围子门,也许是松了一口气,浑身发软,就一头栽倒地上,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这时旁边没有别的人。一只狗过来,看到一个衣服破烂的叫化子躺在地上,就嗅着鼻子走上来,撕着松尾的破衣服。正好有两个鬼子走过来,认出是松尾,把他抬走了,到了站台上,松尾才苏醒过来。
直到站上的特务们,给他们的队长换了军服,煮了一杯很浓的红茶,叫松尾喝下,才好些了。松尾清醒过来后,想到刚才所发生的事,额上的汗又流下来。
他这次化装出发,是为了一个中国女人,他想把她掳到临城,来勾引老洪;可是这幻想破碎了。在出发时,他还在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女人的面貌,而且知道她的厉害。他抚摸着头上鸡蛋大的一个疙瘩,耶疙瘩还在火辣辣的发疼。亏了手榴弹没有爆炸,不然,他就很难生还了。想到这里,松尾恨得咬牙切齿。
当晚,他下令逮捕了芳林嫂的老婆婆。他把情况和损失报告了临城驻军司令。第二天一早,沙沟、临城、峄县,三路敌人出发到湖边扫荡,松尾也随队出发,来向苗庄进行报复。
湖边一带村庄黑烟卷着火光,到处响着枪声。
松尾随着鬼子大队到了苗庄,苗庄的村民早已逃得空空了。因为他们早知道鬼子会来报复,都扶老携幼跑到外庄,或到野外的豆稞里趴着。松尾一进庄,直扑芳林嫂的家,一看大门敞开,家里没有一个人。松尾气得眼里冒火星,他看到这里每一样东西,都仿佛感到无比憎恶似的,便命令他的特务队把它们都砸碎了。锅碗盆罐捣成片片,箱柜木器被劈成木板,向门框和屋檐上泼了汽油,一把火,整个院子里卷起黑烟,滚滚的黑烟里蹿出了红色的火舌。松尾烧了芳林嫂的家,还不解恨,对着冷清的街道,用洋刀一挥,特务队又把汽油泼向街两边的屋檐上,点上火,整个街道燃烧着熊熊的大火,秋风下的火苗直往天空蹿着。房屋烧了,禾场上的谷草堆、粮食垛烧了,秋收的粮食也烧了。松尾看看庄里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就随着大队又向另一个村庄“讨伐”。鬼子离开苗庄以后,村民们从田野里回来,大家一进庄就救火,经过一番抢救,火渐渐熄了。可是大半个庄子的房屋,已被烧成焦黑的屋框了。农民们牵着牛,妇女抱着孩子,回到自己的家门。可是门前的小树都烧焦了,迎着他们的是乌黑的屋框里滚滚的烟雾。到处是烧坏的粮食和刺鼻的燃烧着的布片的焦糊气息。到处是失掉家的老人和妇女的哭叫声。庄稼人的愁肠更抽不完,已哭不出眼泪,只有抱着头蹲在屋框旁边呆怔着叹气。有的老大娘拭着泪水,用小棍在灰烬里拨弄着,想找出点可用的东西,刚打到家的秋粮,没有吃一口,就被烧成焦炭样的黑团团了;她把小棍一丢,就又坐在火边痛哭起来了。今冬吃什么呢?天渐渐冷了,住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这哭声里,老洪和王强带着几个短枪队员进了庄。他在湖边和鬼子转圈,看到苗庄的大火,就关心地向这里来了。老洪看到这幅被烧的惨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紧绷着嘴,为这些无家可归的村民们痛苦着。他走到蹲在屋框旁边的人群那里,喊了声:
“乡亲们!……”
他没有说下去,能说什么,什么话能够安慰住乡亲呢!他马上感到应该想办法救济一下。不过,他不愿把没有兑现的话,先说在头里。他愿意在搞了火车以后,把粮食突然送到人们手里。
王强在旁也气愤的说:“鬼子可真毒辣呀!”
“乡亲们,这困难是鬼子给我们的!可是再难,我们也要想法活下去呀!”
“活下去?”一个老大娘抬起了头。她并没有看老洪的脸,就说下去:
“指望啥生活,粮食都叫烧净了,一冬喝西北风么?全部财产,只落得身上这一套单衣裳!你说今年这个冬天怎么过法?”
一个庄稼老头像疯了一样站起来,他把两臂摊开,望着他身后的屋框,嘶哑着的叫道:
“烧就烧了吧!谁说句熊话不是人养的。反正拼上了,大队长你们要顶着头打呀!”
乡亲的哭诉语句,像刀子割裂着老洪的心。他的脸色由白变青,薄薄的嘴唇紧绷着,握着枪的手在颤抖着,他的牙磨得格格响,发亮的眼睛,像要从眼眶里迸出一样。鬼子对苗庄的烧杀的惨景,使他气得浑身发抖。他胸中为一种激动的情感所燃烧。
他发亮的眼睛向四下扫了一下。扫荡的敌人,还在远处的田野蠕动,四下不断的响着枪声。老洪向村民挥了一下手,吼叫着:
“乡亲们!我们马上就给你们报仇。”
他马上向着身后的小山叫着:
“你马上进湖,传达我的命令,要长枪队立刻拉出湖来,准备战斗。”
小山回答一声“是”,就如飞的跑向湖边,坐上小船向湖里急驶去。老洪对王强一摆手:“走,到那边看地形去!”他们到了庄南,过了一条小河,河南岸有块高地,上边有丛丛的野草,老洪就在这块高地上停下。高地后边不远,就是湖,站在高地上,隔着小河可以俯瞰苗庄到杨集的一片平原。王强知道老洪要在这里等长枪队,准备借着这个高地,阻击北边过来的敌人。”
老洪坐在那里,不住的回望着湖里,显然他在急盼着长枪队的到来。王强看到大队长决心已下,是很难回头的,不过他感到老洪这样感情用事有些不对头,就说:
“咱们这样打正规仗行么?还是和政委商量一下再说呀!”老洪把眼一瞪,说:“怎么不行?再不打,我们还有什么脸见湖边的人民呀!你再派一个队员去集合各个短枪分队,湖边还有长枪,都换长枪来参加战斗。”
王强派了一个队员到联络点去集合短枪队,同时又把他叫到旁边,偷偷的嘱咐到东庄后,马上派人找政委。因为今天李正不在湖里,山里有信来,他到道东去和山里司令部取联系了。王强要这个队员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政委找回来。他知道要把这个危急的局势扭转过来,只有靠政委了。
长枪队拉出湖了,老洪把队伍布置在高地上,他发怒的眼睛,隔河望着北边一片小平原。疯狂的敌人,交错的在湖边扫来扫去。有一队鬼子和汉奸队,一边打着枪,向这边过来了。当鬼子刚走到河边的小柳树行里,老洪把手一挥,机枪、手炮、步枪一齐向鬼子射击。河边响乱了枪声,子弹掠过河面,响得特别清脆。鬼子受了这突然的袭击,开始乱了一阵;可是很快又整理好了队形,鬼子汉奸都伏在柳树行里向高地射击。战斗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老洪使着那棵马黑盖子觉得不过瘾,“把机枪给我!”他从机枪射手那里端来了机枪,把帽子移到后脑勺上,红涨着脸,咬着牙,愤怒的向敌群扫射。鬼子的机枪叫他打哑了,拿着小白旗的鬼子指挥官也叫他的机枪扫倒了。机枪不住的在老洪手里叫吼,枪筒都打热了。老洪要把满腹的愤怒都在这激烈的战斗中消散出去,他望着河对岸陈列着鬼子的尸体,胸中的闷气才稍微松了些。可是敌人的手炮弹也在高地上爆炸,有的队员负伤了。
就在这时候,李正带着两个短枪队员,从湖边赶来。他看看战斗打得正火热。就爬向老洪的身边,一边打着枪,一边问老洪道:
“老洪,怎么回事?”
老洪正在挥着汗水打机枪,一回头看到政委来了,就愤愤的说:
“打吧!奶奶个熊,我要把这一路鬼子消灭个干净,为苗庄的村民报仇!”
李正知道老洪是在赌气的进行战斗,这样失掉理智的冲动,是会给铁道游击队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的。他望了一下河对岸,对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