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惊呼:“兰副司令,你……”
“我没事,只是老了而已,没想到,我是在上山的时候,感到自己的身体老了。”他轻轻地捶打着自己的背,自嘲地说:“怎么,你以为我走不到它的身边了吗?”
“不……是,前面的路都找不见了,我们还是回家吧?明天天气好了,再来看它,好吗?”
“这条路早就刻在了我的心里了,我就是不睁开眼睛也可以看到它。你说说,为什么人们总是想要给自己一条路,才向前走呢?”兰副司令自语似的,边走边说,并不要成天回答。“这条路,我走了至少有几十次,一走到这条路上,我就觉得听到了那匹马的声音哪,小伙子,你信吗?路是有生命的,也是有着感觉的。因为我们一直就在路上走着,你看到了吧,前面就是那些墓哪?”兰副司令停住身子,指着远处的一片白色的丘陵说。
那片丘陵隐在白色的雪中,一根根的石柱子在风中立着,好象是一片过去的风景。兰副司令快步向那片丘陵走去。雪色把大地弄得一片洁白,所有的坟墓都罩在白色中,每个坟墓之间都无法分辨,但兰副司令却径自向前走去,走到一块高些的坟墓前,用手揩去蒙在石柱子上的雪,成天吃惊的发现,那正是闪电的坟墓。兰骑兵走在那些竖起来的坟墓间,不时地用鼻子轻轻地嗅着那些石柱子,好象在寻找着什么?成天用眼睛跟着兰骑兵,他不知道它会停在什么地方?只是那些孤独的马蹄印在雪中延伸了很远。
兰副司令用手轻轻地抚着坟墓上的雪,他的手在雪中滑动,片刻,他竟在雪上用手抚出一匹马的形状,那匹马需要仔细看才可以分辨出来,如果远看,似乎只是一只手在雪上的掌印。成天被那匹想象中的马给吸引,他发现兰副司令看着那匹马的神情有些怪异,他顺着他的眼睛看去,发现兰副司令看着兰骑兵在发呆,兰骑兵孤独地站在一大片坟墓间,它褐色的身子在白雪中闪动着亮亮的光泽,当然让他动心的却是那匹马的孤独,他发现兰骑兵站在坟墓间的样子,很象一种心境。继而,他发现兰副司令画出的那匹马,竟与兰骑兵十分相似,天,他一下子发现了一个秘密,兰骑兵与当年的闪电很象。
兰副司令忽然问他:“你见过这匹马吗?“
成天点点头。“我想象过它是一种什么样子,关于它的传说太多了,至少有一百个人告诉过我一百种不同的这匹马的样子。不过,我宁肯相信它是一种属于我的想象的马。”→¤炫··书·¤·网←
“想象中的马?好呵,每个人都该有一匹想象中的马,不管它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只是有的马活着时,你可能会记住它的样子,死了后,就只留下一点点的气味与感受了,好象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它却不断地打扰着你。”兰副司令用手把那片用掌抚出的马的样子抚平,好象只是在抚着一匹马的皮肤。那匹马一下子消失在了雪中,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只是一种传说,或者是一堆雪粒。
“我现在看到了它在想象中的样子了。”成天趋前一步。“你忘记了闪电的容貌,是吗?”
“是的,我忘记了一匹马的样子,这匹马象什么呢?我找了它很多年,想象了它很多年,可它却象丢了似的,我忘了它啦?”兰副司令伤感地说。“你忘记过一匹马吗?”
“没有,我可以记住我见过的每一匹好马,我的眼睛只关注那些好马,当然我还没有机会象你这样去做到忘记一匹马。”成天的眼睛望定兰骑兵,它的身子在雪花中时隐时现,如同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刺疼了他。他说:“那位老奶奶说,当一个人想不起他的马的样子的时候,那匹马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成了他的灵魂的一部分。”
兰副司令不语,注意地听着他的话。成天继续说:“老奶奶还说,如果想找到那匹马,只要看看那个牧人,就可以找到它。因为那个牧人的身上,就有着那匹马的影子。”
“是呀,一个人的身上就藏着一匹马的影子。可是我的影子又藏在那匹马的身上呢?”兰副司令怅然的望一眼远方,极目处,天地间一片洁白,大地上只是一片雪的世界。那些雪片不断地飘浮着,不时地打断一个人的视线,与一个人的想象力。
成天似被兰副司令的话惊动,他下意识地说:“你就藏在那匹马的身上?”说完,他有些后悔刚才的突然,他有些嗫嚅地退后一步,他知道,兰副司令肯定会受到震荡。让他吃惊的是,兰副司令似乎没有听见他刚才的话似的,全身都沉浸在某种感受中,他的眼睛越过那片坟墓,好象在雪中寻找到了某种属于自己的意象,凝住不动。那种瞬间的变化让成天有些始料不及。他发现兰副司令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他只是而要一双耳朵,或者他根本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从那种沉静里感到一种拒绝与距离。
片刻,兰副司令似乎从某种想象中抽出来,他在闪电的坟墓前深鞠一躬。那一躬让成天再次有些吃惊。他看到,兰副司令的白发在雪中闪动着清亮的色泽,而那一根根微颤的发丝,在他的深躬中,轻轻地摇晃着。很清晰。
他发现兰副司令竟是一个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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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大雪飞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草原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天高云低,厚重的乱云压着远处的地平线,百米外竟然无法看清天地。兰副司令的车队被困在了草原上。原定第二天进行的阅兵式也被推迟了。兰副司令没有讲明他推迟这次阅兵的原因,这让成天的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全连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的种,一秒一秒地向前推进着,大家都下意识地向前走着,其实只是在走向一个终点,一个结局。但就在走向那终点的同时,忽然告诉你说,停止,那种钟摆悬在空中的感受,让成天的心里有些茫然与无措,同时有种隐隐的失望。兰副司令却好象有着很重的心事,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每天都让秘书去电问询军区有什么新的消息,这使大家感到一种反常,但反常的东西都给人以希望,成天暗自在心里想着另外一种结局,他想起来李司令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兰副司令曾以个人名义,向军委写了一份保留这支骑兵连的报告,难道他是在等待答复?
让成天不安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考察队,这么大的雪,他们竟然有三天没有与连里联系,成天的心里有些担心了,他迅速向兰副司令报告,兰副司令有些担忧地看一眼满天大雪,说:“考察队配备的海事卫星电话,他们为什么不用?“
“太贵,他们为了节省经费,只把那部电话做为备用,我们每天与他们用电台联系一次,他们的海事卫星电话,我们连队无法接收,只有北京总部可能与他们联系”。
“扯淡。这么大的事,竟然为了省几个钱,就把机子关了?如果生命都保障不了,再省钱有什么用?我问你,你们连队配属的干部是谁?”
“副连长。”成天干脆地回答。
兰副司令在地上踱着步,好象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他才抬起头,问:“与气象部门联系过了吗?”
“这几天我们天天都与他们通话,他们认为最近四天内一直有雪。并且还是大雪,他们已发出了山南草原大雪成灾的预警。让我们注意。另外当地的几家牧民被大雪把账蓬给压垮了,到我们连队求援,我们都已妥善安置好了,并把一部分过冬的粮草给他们准备了一些。”
“哦……你觉得这场大雪将会造成多大程度的灾难?”
“不知道。我不敢想象,如果这场大雪成灾,可能我们将有几个月时间,与世隔绝。那位老奶奶说,她在十三岁那年经历过一次铁灾,那次铁灾历时三个多月,草原上的牛羊死了一半,雪地上到处都是死去的牛羊的尸体。”成天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深深的忧虑。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前竟悄然晃过刘可可的笑,他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他发现自己在刘可可离开的这半个多月里,竟然从来没有想起过她,她走了,一下子从他的心里也离开了。他这几天里,觉得心里空得难受,好象失去了什么似的,一到晚上就失眠,眼前到处晃动着刘可可的影子。只是刘可可的样子有些模糊,他竟无法想起刘可可的长相,他有时候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得有些虚假起来,真实的东西都让人心存一丝不安哪?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兰副司令扫了他一眼,说:“你立即以我的名义给军分区致电,让他们迅速与考察队取得联系,立即把他们的方位与现在位置给报过来,同时命令他们立即停止这次考察,准备后撤。等会你去把李司令请来,你们拿一个应急方案。以备万一。”成天应声离去,在临出门时,兰副司令又把他喊住。“你去派人把那位老人与她的孙女全部接到连里来?”
成天点点头,忽然问道:“副司令,阅兵式还要推迟到什么时候?”
兰副司令用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沉吟着:“不要急,再等等,也许很快吧?”他把手摆摆,示意成天离去。
成天离去后,兰副司令闭起眼睛,好象在养神,片刻,他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那个悬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前,用眼凝住。好象在寻找着某处地方,他用红蓝铅笔在图上不断地标定着什么,图上有一大块地方,被他全部圈起来了,那个地方被一片兰色盖住,那儿正是考察队三天前所在的地域。
这时门外响起一声响亮的报告声。进来的是王青衣。兰副司令示意王青衣在一边坐着,自己仍然在图上寻找着什么。王青衣有些不安地站在他的后面,他的眼睛扫视过去,发现图上的那个地方,是山南草原的一大片未知的地域,也就是说,有很大一片,属于草原上的无人区,那里的水草丰美,狼患也多,还有很大的一片沼泽地,一般的牧民根本不到那里去放牧,他有些揣测不透兰副司令为什么会对那块地方如此关注。兰副司令用红笔圈定几处地方后,然后又用兰色把那块地方,使劲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那块地方一下子在图上就突出了出来。
兰副司令把手中的红蓝铅笔放到桌子上。抬眼看到王青衣专注地看着那块地图,就用手指指,示意他坐下。他喝了一口水,随意地说:“你来这儿有九个多月了吧?”
王青衣站起来回答。“还有三天,就九个月了。”
“在这儿还呆得惯吗?听小静说,你挺喜欢这个地方,还学会了骑马。我记得你曾是一个装甲步兵连的连长,一下子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还呆了下来,不容易哪?”兰副司令点燃一根雪茄烟,自语般地说:“记住,做一个骑兵,光会骑马可不行?你还得适应哪?”
“谢谢首长的关心。”说完,垂首不语,他知道在首长的面前多说话是件很不明智的事,而且他不知道首长忽然把他叫来有什么事。从首长来到连里后,他就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兰副司令,他觉得自己是未来的兰副司令的女婿这件事已够让人注意的了,他不想在别人面前留下那怕一点的话柄。
兰副司令好象对他的回答不屑一顾,他顾自抽着烟,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看得出来他有着很重的心事,王青衣就退到他的思绪的外面,等待他想起自己。片刻,兰副司令忽然说:“桌子上有封信,是小静走时让带给你的……”
王青衣走到桌前,他的心动了一下,脸上却没有表情地把那封信捏在手里,肃立在一边,继而又为兰副司令荼杯中的水续上。他觉得今天兰副司令找他来肯定有话要说,至于说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因为这样一封信随便可以让秘书给他的。但首长不说,他也就呆立在一边,不动。
半晌,兰副司令把手中的烟灰掸掉,伸出一根指头,说:“讲讲你来这儿的想法与感受,我想听听一个当过现代化程度很高的装甲步兵连的连长谈谈一个古老的骑兵连。”
王青衣有些出乎意料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我没有想好,我只讲一点我自己的直接感受。骑兵连是一个很有意味的兵种,军马远比装甲车更有诗意,也更能让人体会到古老的战争的那种切实感受。当然,做为我个人,我觉得它可能有些过时了,更象是一种标本,如果这个军队需要把这样一支过去的兵种当成一种标本的话。”
兰副司令的眉头动了一下,说:“兵种的标本,讲得好哇……哦,我想起了件事,你想过今后去做什么吗?”
“暂时没有想好,我现在还是个军人,如果几个月后,我离开军队,我可能会去做许多我自己很陌生,但却能引起我的兴奋点的事情。”
“你已经想好了结局?到底是年青人哪。你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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