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根根丝线。远处传来清晰的嬉笑声,草原上另外一项活动开始了,那就是许多的藏族男女围成一个圆圈,跳起欢乐的弦子与锅庄。蒙古族的人们则另找一块地方,下起了国际象棋。成天也接到了邀请。只是他再也没有心情了。他觉得那个刘可可的出现,几乎破坏了自己最初的那种喜悦。只是那双隐在身后的眼睛让他的内心稍感舒服一些。当然对于一双连自己也没有看见过的眼睛的过分关注显得没有道理,但他却总是在心里预感着一种奇迹的发生。王青衣的脸上挂着一丝笑,他似乎早就看清成天似的,不动声色地在那里站着。这种站立很有意味,仿佛大家都在陪着他想着某种心思,这种结果很可怕,也让人难忍受。成天看看王青衣,没有表情地说:“这种气氛太沉重了吧……”王青衣嘿嘿一乐,大声对身后的队列吼一声:“一班长,唱个歌儿,高昂些,有力些的……”一班长应声走了出来,在队前指挥。队列中立即爆出种火火的嘶声,他们唱的是骑兵歌。这个歌儿很怪,不知道这歌儿是谁写的,但却成了连里的连歌,大家都爱唱,并且很有力量。成天听着听着,自己也下意识地哼了起来,最后竟然大着嗓门唱了起来。草地上的空气似乎一下子抽紧了。歌儿硬硬地在空旷中飞动。
远处驰来几辆小车,车上的人似乎被歌声给打动了。前面那辆车上的车窗给打开了。车到近前,刚好歌声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位白发大校,他的身子黑胖有力,走过来如同一座小山,感觉上半面天空都给堵住了。他的身后几辆车上下来一群随从。刘可可与一堆地方着装打扮的人,跟随在后面。成天跑步上前报告,那个大校摆手制止,他快步走到队列前,目光炯炯地扫视一遍大家。然后厉声喊道:“同志们好!”
骑兵队骤然一紧,大家嘶声喊道:“首长好?”
大校摆手,压下大家的声音,有些激动地喊:“刚才,我们从车上听到大家在唱骑兵歌,这歌子我唱了几十年,今天再次听去,还是好呵。我今天与王政委在台上观看了你们的表演,很好,很有力,很让我激动。我对王政委说,这个连队还是几十年前那个样子,还是个永远不服输的好连队哪。”李司令稍顿一下,说:“我……我想起了十几年前我在骑兵连的时候了,我与大家一样,是唱这首歌儿成长起来的。今天,我想与大家一起唱一遍这首歌好吗?”
骑兵们稍稍沉静片刻,立即爆出一片压制不住的兴奋。成天的心一动,他原以为李司令今天来这儿可能只是为刘可可的事的。没想到他会要求与大家一起唱一下这首老连歌。他大步走出队列,站在一片高些的土坎上,高举双手,向下一压,立即爆出一片响亮的歌声:
马刀是我的手
战马是我的手
我就用生命去搏斗
马刀是我的歌声
战马是我的歌声
我就用歌声去战斗
马刀碎了可是我还有手
战马倒下了我还有坚强的生命
我是骑兵战士,我是奔涌的血
我就是那最坚强的铁
成天的手在空中嘎然压下,他看到,李司令的眼睛里有些湿了。他喃喃地看着大家,歌声停下好久,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意境中拔出来。大家都静等着他。时间慢得如同静止。李司令轻轻地低下头,似乎思索什么似的,忽然说道:“……刚才唱这首歌时,我有些失态了。同志们哪,我们今天上午从你们连队的墓前经过,我们下去又看了他们一眼。很多东西越来越远,远得如同昨天的一个传说。如同这歌儿一样,大家可能没有几个人可以回忆起它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想问你们一下,你们谁可以讲出这首歌的来历呢?”
大家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成天从当新兵第一天,就爱上了这歌,他觉得这歌声中蕴藏着某种感情,一种强烈的悲愤,甚至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受。只是这个壮士是谁,这个歌是什么时候,又成了骑兵连里的连歌,却没有人可以说清楚了。并且大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去问过。他有些难受地低下了头,同时在心里下意识地问,李司令为什么要讲连歌的历史?
李司令环顾四周,自顾道:“我相信你们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也是前几天才打听出来,那个写这歌的人是谁?”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李司令说:“这首歌的作者是我们的一位敌人写的。这个人天生大胆,作战时喜欢露脯搏斗,他以前也本是一位书生,喜诗文,但他内心中有股极强的铁血气质,日本人进攻东三省时,他曾从西北骑一匹快马,连续骑马一个多月,赶赴前线,投军准备杀敌,但却没能杀上日寇。后他又回到西北,在这里啸聚山林,与所有的军队与政府作战,他把自己降为了一个很低级的战士。这首歌就是他写的。当时我们将他困在山上,有四天时间,他的手下已全部战死,而他只抱着一把卷刃的马刀,在那里躺着,他身上全是血,我们的队伍攻上去后,他坐着唱完了这首歌。之后用那把卷刃的马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当时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他唱的每一句话,士兵们打了胜仗后,竟不断地哼哼着这歌,慢慢地,人们似都忘了这歌是他的了,而是每个人自己的了。骑兵连成立后,准备找一首连歌替代。可请人写了许多首都不满意,最后战士们竟一致同意把这首歌当成连歌。这就是这首歌的来历。”
骑兵们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自己唱了这么多年的一首歌,竟然是当年的一个敌人写的?他们一下子就呆愣在那儿了,那个当年的敌人可真厉害,而那个当年决定把这首歌当成连歌的家伙,也更残酷,更让人感到害怕。
李司令不动声色地讲:“我今天来讲了这样一段闲话,一是我有感而发,是那首歌触动了我。再就是我觉得我们这样一个可以把敌人的歌儿当成自己的连歌的连队,〖:。。〗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束缚我们前进的借口哪?我认为所有的一切,只要是好的,只要是属于战士的东西,我们都该用生命去维护它?”他抬眼扫视了成天一眼,转身退向身后。示意自己的讲话完毕。
战士们呆愣片刻,忽然爆发出雷鸣般掌声。成天的心中一阵激荡,他下意识地跨前一步,轻声地问:“请问司令,当年那个决定把这首歌当成连歌的那个人是谁?”
“兰辉江。军区兰副司令。当年第一任骑兵连连长。”
成天默默记住,他转身下令,骑兵连全体解散。骑兵们迅速散去,他陪同老司令向前走。李司令似乎有话要说,他边走边看着那滴铜汁似的夕阳,他的脸膛上蒙着层铜光。在远离开人群十多米后,老司令忽然站住。“那个刘可可你们认识吧。听说上次你捕获那匹野马时,他专程来看过,听说你不同意她研究你的野马?”
“司令……”成天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李司令打断他,“那匹野马的速度很快,那个刘可可测算了一下,四十公里的路程,它仅用了四十五分钟,呼吸还很正常,是匹好马呀。难怪引起了那么多人的关注。……我同意它入伍,并同意把编号九号授予它,是兰副司令同意的,这件小事我问了他,只是因为兰骑兵让人震惊。我们都是骑兵,当然都渴望着有一匹最好的马,有一匹如同风一样快的马,可是遇到一匹好马太难了,这是缘份哪?兰副司令把它的资料全部调去了,听说有一张放大的照片,他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是那个刘可可送给他的。”
成天肃然地看着老司令。心中波澜不断。
李司令从怀里摸出一根烟来,望着远方,道:“刘可可把此事捅到了社科院,当然,她的计划打动了我们,我与兰副司令都想看到一匹可能我们一生也遇不到的最快的马……我想你也是……不管那匹马是跑在战场上,还是跑在赌马场上?”他轻轻地把手中未点燃的烟捏碎。
“你真的想让一匹军马的血统成为一种赌博时的最好的工具吗?我宁可看到一匹跑得很慢的马,只要他可以跑在自己的战场上?”
李司令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冷冷地说:“你们连队从今天开始,配属基因研究所的同志搞好各种研究活动。具体问题由赵参谋帮助协调。”说完,大步上车,汽车在暮色中,很快就消失了。
成天呆然站立。
王青衣轻声咳嗽,问他:“军命难违吧?”
“他们想看到一匹如同当年的闪电一样快的马,也就是说,他们想制造一种梦想,……也许是我太过时了?”他说完,无声地离去,远处刘可可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成天感到一阵刺刺的盯视,他在心里强烈地喊:我想看到的可能比你们的野心还要大……
四十五、我是一个过时的人吗?
刘可可在前面不远处挡住成天。她伸出手,妩媚地笑着:“我现在可以与你握手了吧,我说到做到,这回又来了。我知道你不欢迎我,可是我却必须来,就象你讨厌别人把你的理想当成一种笑话,可却仍然在这里寻找着自己的理想一样,我寻找的是商业上的成功,这是我的事业,也是我的职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的大英雄!”成天略微一怔,他的手在衣袋里动了动,没有伸出来。他的心里一颤,还是我的大英雄哪,他自嘲地哼哼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远处,他的脸上蒙着一层暮色,黑黑的,只有两粒瞳仁在闪烁。看不清他的表情。
刘可可似乎并不在意地说:“我为刚才的举动道歉。我太想知道这匹野马的一些准确情况了,包括它的速度,体温,还有它在奔跑时的每一公里的准确数据。”
“不是野马,它现在是军马,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兰骑兵。”成天打断她。刘可可稍微怔了怔,暗自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的每一步都经过了组委会的许可,他们允许我在不影响赛马秩序的情况下,可以尽情拍摄。”
成天气哼哼地说:“组委会并没有许可你开着车在赛马场上横冲直撞,你知道吗?我在第一弯道时,兰骑兵差点就撞上了你的车,兰骑兵对于汽车的声音十分敏感,并且受到了惊吓,差点完不成正个比赛。而你知道这对兰骑兵多么重要吗?”
“是对你很重要吧,你怕兰骑兵不象你想象的那样厉害吧?你害怕自己再输给去年的那匹马吧?”刘可可尖锐起来,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可是我与你一样,我也怕那匹马不象我所看到的那样快,那我……我可能会对自己的试验,失去信心。可你知道吗?看到兰骑兵跑到前面后,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你好象总是有着无数的理由?知道当时我的感受吗?”
“知道。肯定是想把我给撕烂,或者下来后,狠狠地揍我一顿。可我想知道的是,你后来为什么又没有那样做哪?”
成天张着嘴,喃喃地说:“我……我发现你是女人,是刘可可……”
刘可可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笑声搅动着渐暗下来的夜色。他的笑让成天有些手足无措。刘可可笑够了,忽然说:“你知道兰骑兵最快速度可以跑多远吗?它竟然可以跑到时速七十公里,而四十公里的路程,它只用了四十二分半钟,还不算它在后面耽误的时间。它的体温也很正常,双腿与全身的肌肉状态都很松驰。光这一点,就可以向全世界发布一条关于它的速度的消息了。”
成天好象被这条消息所震动,他下意识地抓紧刘可可的手。“你知道世界上最快的速度马的时速是多少?”
刘可可摇摇头。娇声说:“你抓疼了我。”
“哦,对不起。”成天松开手,语速很快地说:“时速七十四公里,是英国一位公爵的三岁儿马创造的。那匹马叫做拿波仑。可惜那匹马在跑完全程后,就于三天后倒地死去。那匹马经过解剖,是给活活累死的,它的肺部多处破裂,心腹多处积血。我喜欢那匹马,也喜欢它的死法。当然我想知道的是,我的马比那匹死去的马优秀多少?”
“详细情况很快就出来了,我想对兰骑兵从今晚就开始,进行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跟踪检查。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做前期准备。当然这需要得到你的批准与配合。”刘可可期待地看着他。她觉得成天似乎已经在顺着自己的思路向前走了。
成天注视着远处的天空,暗兰的天上到处都低悬着小小的眼睛似的星群。它们离大地太近了,近得如同就在眼前。成天好象在数着满天的星星,嘴角轻轻地翕动着。更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箅火与围在一起狂欢跳午的人群。他们的笑声在大地上遥远地晃动着。
刘可可忍不住了。她不安地轻声咳嗽。成天却不动声色地看着远处。半晌才说:“我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我记得你走时,我曾留给你一段话,你难道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