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这种小生灵的自由,是中国皇宫里没有的。
白宫另一面隔着宽阔的草坪对着华盛顿纪念塔,这座纪念塔自下至上共八百九十八级塔梯,一百六十九米,形状与中国的塔完全不同,要瘦长得多,像一根白色的柱子,又像一把直指蓝天的剑。华盛顿纪念塔南面是美国第三届总统杰弗逊的纪念堂,东、西两面分别是美国国会大厦和林肯纪念堂,这些建筑物从环绕华盛顿市的波多麦克河河面倒影中看起来更加壮丽。
浏览市容太久,有些疲倦的时候,程少仲就喜欢让迈克把车停在波多麦克河畔的草地旁,眼看着河面飘荡的夕阳,听河水汩汩流淌。这时,他就可以在波多麦克河河面上结队游鸢的雁群里,捕捉到故乡雁栖河的神韵,回忆起儿时在雁栖河里练狗刨儿的欢乐情景和在河水里寻摸到雁蛋时的那份喜悦。
“你在想中国吗?”每当这时迈克就会这样用生硬的汉语发问。他的汉语是随母亲到中国探望父亲时学的。
“对,我的家乡也有这样一条河,也这么美。经常有大雁在河滩上过夜。”程少仲只能用汉语回答,同时打着手势。
“那你为什么要到美国来?”迈克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但基本意思还是领会了。
“不知道。你爸提出让我来学习西医,我爸认为应该学,于是我就来了。”
“你喜欢当医生?”
“我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医生,我从小就背《汤头歌》,没学过别的。”
迈克夸张地翘翘嘴,挤了挤眼睛,摊着手,耸耸肩,那意思似乎是:真有意思。然后,他好像自言自语地说:“我不喜欢当医生,索菲娅喜欢。”
二
索菲娅是布朗的女儿,二十岁,现在是乔治城大学医学院一年级的学生。她从小就喜欢用听诊器给弟弟迈克诊断消化不良造成的腹痛,也给妈妈霍曼的宠物狗刘易斯定时计量过心跳次数,同时,还为邻居摔断腿的鸽子实施过固定复位手术。布朗就称赞她将来肯定能成为好医生,这样,她便暗暗为自己确立了一生的理想——当个好医生。
前几年,布朗被乔治城大学医学院派往中国上海创立教会医院——圣约翰医院。不久,又被中国皇帝请到北京,任命为太医院的御医,就有机会广泛接触中国皇权政治的许多重要人物,在为这些人治疗疾病的岁月里,得到他们不少贵重的馈赠。在回国探亲时,他把这些中国礼品又转赠给了妻子、女儿和儿子。索菲娅从这些新奇贵重的礼品中和父亲在中国期间的许多留影中,知道了这个东方古国的许多有趣的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便很心驰神往,期望有机会像父亲一样,也去中国当一名御医,由此,她当医生的理想,越发坚定。布朗每次探亲她都要学些汉语,不过,她没有迈克那么幸运,没有随母亲去中国探望父亲,这主要因为她当时喜欢上了外婆家的一只猫——丹佛。她不愿离开那只猫随母亲到中国去,尽管后来为此她多次后悔不已。这次布朗在和家人商量如何安排程少仲膳宿问题时,是她力主让程少仲与他们全家共同生活的,这当然主要出于天真少女的好奇,但也不排除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对异性青年的某种希冀与憧憬,尽管她已经有了个很要好的男朋友——同班同学日本来的川岛太郎。
程少仲到达华盛顿的第一天晚饭后,就是索菲娅开着自己的心爱轿车,拉着川岛太郎和她的另一个同班女同学玛丽、男同学英国人詹姆斯,与弟弟迈克一起陪着程少仲去观赏华盛顿的迷人夜景的。那天晚上,他们在华盛顿运河旁一个著名的公园里,抱着吉他,连唱带跳,狂欢到深夜,又去了航海者俱乐部,喝了许多啤酒才回家休息。那一夜,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失眠,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程少仲那张有些呆头呆脑的东方人面孔就浮现在她的眼前。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这张有些发呆的东方面孔,比川岛太郎那张充满狡黠的东方面孔为什么更让她有好感?仅仅是“新”与“旧”的原因吗?好像不是。那又是什么原因呢?她回答不了。后来,她索性不睡了,翻身下地,拥着松松散散的睡衣,赤着脚走出卧室,穿过走廊,又轻轻连续走下两层楼梯,便来到位于半地下室的程少仲房间的门前。她稍微停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屋里响起程少仲的声音,接着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然后哗啦一声,门开了。“是你?”程少仲看到索菲娅拥着睡衣赤着脚站在门前,不由一愣。
“可以进来吗?”索菲娅用英语问——她一时忘记了程少仲目前还是英语盲。
程少仲尽管不懂英语,但此时此景,索菲娅的话他还是不会有很大的误解的——既然敲了门,就是想进屋,那么就请吧——他用手向室内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索菲娅昂扬着头,雄赳赳地走进了程少仲的房间,但因为她赤着脚,又拥着睡衣,这种雄赳赳便显得有点滑稽,所以,刚走进屋里她自己就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竟瘫倒在沙发里。
程少仲关好门回到书桌旁,见索菲娅笑得如此开怀,不免有些懵懂,但又不懂英语,无法沟通,只好傻傻地在旁看她自己无端地笑下去。他的这副神情,更令人发笑,逗得索菲娅越发大笑不止,笑到最后,她竟自从沙发里滚落到地毯上。
“你怎么如此高兴?”程少仲终于用汉语问。同时,对索菲娅几乎滚得半脱落了的睡衣里面裸露的丰肌很觉惊讶——他的妻子何若菡是个瘦弱的女子,可没有索菲娅这么丰满又性感。
“快拉我起来。”索菲娅伸出一只胳膊,用英语说。
“怎么?你的胳膊生了皮肤病吗?”程少仲作为医生,很容易误解了索菲娅的意思,便仔细用目光在那只胳膊上寻找起病灶来。
索菲娅一时也没明白程少仲的意思,便又抖了抖胳膊说:“快把我拉起来。”
程少仲以为索菲娅在示意他病灶的位置,便索性蹲下身擎起索菲娅的胳膊,随着索菲娅的目光落点,用手细细地抚摸起来。
这么一来,索菲娅终于意识到程少仲是误会了她的话,又被程少仲的手摸得痒痒的,便又重新笑起来。同时,她又撒娇地将程少仲一推,使程少仲跌坐在地,她自己则趁势站起身,转身向门口跑去。
“你……”程少仲到底没弄清索菲娅深夜来访是为了何事,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索菲娅跑到门口又转回身停了下来,连连向程少仲挤眉弄眼。
程少仲攀着沙发站起身又问索菲娅:“你到底有什么事?”
索菲娅猛跑上前,抱住程少仲吻了一下他的腮,便转身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程少仲莫名其妙地望着索菲娅转眼消失了的背影,发了很久呆。
三
川岛太郎这些天心情很抑郁。这抑郁不仅来自索菲娅对他的日渐冷淡和对程少仲的日渐亲密(这让他无法不大吃其醋)。同时也来自他的故乡日本国在海军当舰长的父亲。他来信告诉他这个在美国学医的儿子,由于中日甲午海战中他功劳卓著,目前已一升再升,成为日本海军中晋升最快的明星人物,很是光宗耀祖,大出了风头。据此,他得出结论说,男子汉要成就大业,干什么都不如从军,而从军就必须抓住战争年代好时机,挺身奋勇一回,然后就是飞黄腾达,迅速出人头地。他还说,眼下这几年,全世界的列强,都凑到中国去切西瓜,而到目前为止,只有他效命的日本皇军真正控制了中国的最关键人物——北洋军阀代表人物袁世凯,和他一直保持密切接触,并正在积极开发这一优势的深层利益,很可能不出三年,中国就会成为归日本天皇独家所有的殖民地。那时,英、俄、美、法、德、意、奥等国的在华利益都会统统转移到天皇名下,包括那个袁世凯,也将变成完全听从天皇指挥的儿皇帝。想想看,对于有志的日本青年来说,这是多么诱人的美好前景啊!最后,这位日本海军佼佼者建议他的儿子,要把握好人生的机遇,果断地弃医从戎,以便早成人生大功云云。
这封信字里行间的父爱之情,川岛完全心领神会了。他为有这么好的爸爸作为他最负责的人生引路人而感到幸福,更为即将到来的人生机遇而激动不已。但是,一想到另外一件有口难言之事,他又沮丧不已,心里很抑郁——不久前,就是程少仲抵达华盛顿后的第三天,詹姆斯他们去一家脱衣舞厅,边喝啤酒,边看脱衣舞,一个脱衣舞娘到桌面来近距离服务,爱开玩笑的詹姆斯就不断用小费调动她给他单独表演,走时,詹姆斯不知怎么和那个脱衣舞娘讲的,她竟也跟到他和詹姆斯的宿舍来。而此时詹姆斯却又不见了人影儿,那舞娘便反反复复给他川岛一个人跳舞不止,直到他最终同她上了床,给了她更多的小费。而过了几天,他就发现自己小便浑浊,有刺痛感,并有脓状分泌物,才知染上了性病。十几天来,他想尽了办法,服用过多种药物,都不见效,这几天,眼看病情日益加重,幸好索菲娅没在这段时间同他上床,否则让她发现自己染上性病,她肯定会更瞧不起他。
现在,川岛太郎是无法回国的,因为他清楚记得:一年前,他背着行囊走出东京都家门的时候,他曾经跪在父母姐妹面前发誓:西出的是平常的川岛太郎,东归的一定是英雄的川岛太郎!否则,他宁愿不东不西在美、日中间的夏威夷群岛默默无闻了此一生!而现在要是马上回国,不仅未立寸功,还染上了性病,让他如何面对亲人 ?'…'所以,他心里闷闷不乐,连日来一直很抑郁。今天放学后,同宿舍的詹姆斯约他一起去吃他最喜欢的中国面条他也没去,一个人留在宿舍里想心事——往日,下午上完自习后,总是索菲娅和他一起,或者他俩与玛丽、詹姆斯四个人在一起,这些天,索菲娅来得越来越少,川岛太郎感到他们四人联盟的崩溃之日已经不远了。
“这一切都怪那个叫程少仲的支那人!”他心里狠狠地骂道,竟有些咬牙切齿。并且忽然有了个恶毒的主意——他应该让詹姆斯再去把那有性病的脱衣舞娘找来,让她和程少仲睡一次,让这个程少仲也染上这可怕的脏病,到那时,再让程少仲传染给索菲娅,或者,让索菲娅发现他是有性病的家伙,一脚踢开他!这两种结果都很好!当然,前提是千方百计先让程少仲染上这种病。这样想着,川岛的心情又好起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地上。现在,他要去吃大大的一碗中国面条,碰到詹姆斯,再和他好好策划策划,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说服这个英国佬儿,让他担当好这场恶作剧的主角儿。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从未对詹姆斯提到过自己染上性病这件事儿,这不光是考虑东方人的面子,更主要是怕被詹姆斯和班里的同学们给隔离处理,真要到那一步,事情就全糟了。
川岛太郎很容易就找到了詹姆斯,并且真的就说服了他来炮制这出恶作剧。詹姆斯分配给川岛的任务是:引开索菲娅和玛丽,以便给他和程少仲提供时间和单独活动的理由。
于是,他们和玛丽一起去找索菲娅和程少仲,然后川岛就要过索菲娅车的钥匙,请索菲娅与玛丽都坐上这辆车,便猛踩油门儿,沿着通往马里兰州的起伏公路疾驰而去……
四
詹姆斯把程少仲让到自己的轿车里坐好后,拉着他就直奔那家脱衣舞厅而来。路上,他向程少仲解释:川岛、索菲娅和玛丽去办一件事儿,而他现在要与他同去接一位女性病患者,希望他的中国医技能给那位女患者以切实的帮助——刚学了半个月英语的程少仲根本不可能听懂他这番话的全部意思,只是大体上明白了有个人需要他这位中国医生的帮助,如此而已。
詹姆斯把那脱衣舞娘接到自己和川岛的宿舍,然后向程少仲做了个请的手势,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就开着车到马里兰州的大风车不夜城去找川岛他们。
程少仲久等詹姆斯不回,就问脱衣舞娘有什么病?由于他说的是汉语,那脱衣舞娘本能地以为程少仲是要她脱掉衣服,便扭动腰肢,一件件脱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便躺在床上,手指着程少仲示意他上来。程少仲便以为这女人要他诊断的是阴部的疾病,便转身去洗了手,然后仔细给那脱衣舞娘检查起来,这一查,他吓了一大跳!原来,这舞娘的阴道已大面积糜烂,有白浊脓状物覆盖,气味很难闻。他想起父亲程汉卿当初曾收治过一名京城名妓,症状与此脱衣舞娘极相似,便当即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和一团棉花,打开瓶盖,倒了些瓶中的药液在棉花上面,使那棉花浸透那药液,最后示意那脱衣舞娘自己把那棉团塞进阴道里去。这时,脱衣舞娘也明白了程少仲是给她诊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