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不知,自己竟会亦有这么一天,叫一个女子给牵绊了。他本是想着,再过三月,西边旱灾解决了,便该静下心来想想。
有那么一日,皇后在身侧陪伴,【炫】恍【书】然【网】间,他居然似见着了钟沁,女子巧然而笑,眉间生动,直至皇后轻轻摇他的手臂,唤一声:“皇上。”他方才回神。却是物是人非。他低头又执笔,只是思绪却落得远了,久久未曾拾回。
翌日,月夜带着雪参返程。二人并未见面,钟沁并不是不想见,只是怕月夜一时间又不愿自己一人承担,怕出了岔子。她托人送了封信,交付于夏之兮。
半月后,月夜回至楼中。
暮夜见着她一人回来,不由奇道:“钟姑娘呢?”
月夜低叹一声,道:“叫人截住了。”
暮夜未曾明白,却亦未多想,眼下还是姑且先将药引子给送过去,自天山教一战,夏之兮已是全然昏睡,若是少了韩先生的照理,约莫着是撑不过去了。
韩先生接过月夜递过来的雪参,朝她后头看一眼,未见着钟沁,亦问道:“姓钟地丫头呢?”
彼时,亦初凤寒皆在,亦不由地看向月夜。
月夜叹一声,慢慢叙来,他人等闻言,皆是默然片刻。凤寒未曾忍住,口中已然道:“这算得什么?公子替他登位,眼下却没了心肝。”
月夜摇手道:“夏国君主并非这般的人,即便钟沁未留下,亦会送与雪参,他并未忘记。不过,钟沁留下,想必是落进了他的圈子。”
她本欲见她一面,却被挡了回去,奈何又怕时间紧,恐耽搁,方才先回来。若是公子希望她回来,定然是有法子的。若是公子不出手,夏景阳待她好,待在夏景阳身旁也未曾不是一件坏事。
“难怪你二人去了这么长时候,原是这雪参去了夏国。”
韩先生已然动手,亦初却将月夜拉至一侧,低声道:“你方才那话到底是甚么意思?那钟姑娘回不来了?”
月夜恩一声,道:“大概是如此了。”
亦初不再说话,一时间居然觉得心中不甚舒适,他记起平日里处处都未曾好生待过钟沁,总是怨她耽搁公子的事情,眼下呢,他心头颇有悔意。
琉璃瓦,高耸城墙连成一片。自月夜离去已有七八日,钟沁日日闲散,亦或呆在屋中,亦或随于夏景阳身旁,为他研磨。几日以来,西北旱灾尚未有缓解,夏景阳日日批奏折,心烦之事一桩接着一桩。
这几日,夏景阳都是去钟沁那处用的晚膳,二人吃饭极少说话,钟沁颇为谨慎,便又觉得不大自然。然则,想是夏景阳这几日因朝中之事,心绪尚且不大好,她虽是不敢僭越,又忍不住想着说几句。
“皇上这几日有心烦之事?”
夏景阳放下碗筷,淡淡嗯一声:“西边灾情严重,一时难以缓解。不知多少百姓受苦。”
钟沁想了想,又斟酌了字眼,方道:“总归是有法子的,皇上您且放宽心。”她大概是帮不上的,不懂这个,素来知道自己这点知识都是死板的套子。
“宽心?”夏景阳轻叹一声,“叫朕如何宽心?”
钟沁顿时觉得自己不是安慰人的料子,想着这个时代的科技不发达,一切的来源都靠着天,靠天吃饭,靠天生活。
“夏国乃三国最为强盛,无非有栋梁之才。国内人才济济,皇上为何不昭告天下,征集天下有才之人替皇上出主意?”
夏景阳抬首看她,淡淡道:“朕已然放出皇榜,十日已过,却无人揭榜。”
钟沁一怔,顿时觉得有些许纠结。这么说来,眼下,也只能靠着这天了?
“现下,也只能靠着南方运去的赈灾粮食。”
钟沁大概是知道几分的,再有赈灾的方案,也不能拖长时间。南方粮食再充裕,也是有个极限。
“皇上,您这般忧国忧民,老天是看在眼里的。说不好,再过些时日便能下一场大雨。”她不知道这话妥当与否。
夏景阳淡笑一声:“托你吉言。”
钟沁一笑,道:“这样也是心烦,那样也是心烦,皇上何不放下心烦去,再去思索?民女素来是个喜欢偷懒的人,亦素来喜欢将不适的心绪当先舍去,只是觉得这样那样的情愫,总归是自己一个人在纠缠罢了。”
夏景阳听得一怔,屋内有片刻静默,钟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赶忙敛起心绪,却听得夏景阳似是带笑的声音:“如若人人皆如你那般,想必这天下也太平了。”
钟沁抬首微笑,顿了顿声:“我想也是的。大概民女少了些许正常人的心肺。”
女子眉眼弯弯,清丽的面庞犹如初夏荷花。夏景阳凝视她片刻,直至钟沁微有回神,他方才移去目光,轻咳一声:“你这样倒也叫人羡慕。”
钟沁抿嘴笑了笑,复又低头吃饭。一时间,她又想及夏之兮,心中焦急对方眼下的病况如何,不知这雪参能不能起到些作用?
屋内灯光极亮,宫女撤走碗筷,夏景阳弹弹衣袍,缓缓而起:“今夜,你替朕研磨。”
钟沁应一声,眼下,夏景阳当真将她做宫女使唤了,不过较之宫女,自然是多了许多优待。
书房内,钟沁撩起衣袖,慢慢研磨,夏景阳于灯下批奏折,钟沁偶尔瞄一眼,又不甚在意地瞥开。她大抵是不愿参和的,只是,她不过心中好奇,这古人到底是如何写奏折的?又甚是好奇,平日里做皇帝的,又是如何参阅奏折的。
灯下,映着男子温雅的面庞,夏景阳偶尔蹙眉,面上微沉,想是又有烦心之事。钟沁原是不懂研磨的,亦不懂这墨汁要研到如何才能停下,初时,夏景阳身侧之人教与她,又临场几回,方才顺利起来。
戌时三刻,钟沁在一旁候着,当下觉得十分困顿,眼皮子忍不住上下打架,勉强提了精神方才不至于睡去。
夏景阳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时,侧首往身旁一看,方才发觉女子已然合上双眸,垂首而立。他心头一动,慢慢起身,走至女子跟前,却是揽上女子的腰间,打横抱起。
钟沁只觉得叫人一撞,顿时醒了大半,再又是身子一轻,便发觉一双手落在自己腰间,自己整个人叫夏景阳抱在怀里。
她心头顿时大出冷汗,赶忙推搡:“皇上,真对不住,民女,自己走。”
夏景阳声音淡淡:“莫动。”
不过两个字,钟沁当真不敢动了,只是嘴里还是忍不住说:“皇上,这于理不合,民女还是自己走吧。。。”
“你既是知道于理不合,明日一早,便是合情合理。”
钟沁听得大惊,一手本是攀在夏景阳胸前,忍不住微微放下:“皇上…”
“你莫再多说。”
钟沁一下子闭了嘴,亦顺着闭了闭眼,老天哪,你开玩笑来着?要是夏景阳今晚要强上?她心头颤了颤,还是难以接受。即便夏之兮不要她,这么一时半会儿,她还是接受不了。
只是,眼下,人家是皇上来着。
及至钟沁所住殿内,夏景阳将她放至床上,钟沁如获大赦,赶忙爬开几步,又不敢有大幅度的趋势,只好挪了挪,才憋出一句:“天色不早,皇上您早些歇息,您今日批了这般多的奏折,想是极累了,何况明早又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您万万要休息好,莫挫伤了身体。”
她一连串说了一大堆,又是奉承般。
夏景阳见她缩成一团,不由皱眉:“你怕什么?”他继而又道:“难为你这般体谅朕的身子。”
钟沁笑的讪讪。脑中一万个法子来回盘旋。
“隔日,朕封你为沁妃。”夏景阳忽而迸出一句。
钟沁心中一咯噔,也就是说今晚先临幸了?她眉眼微颤,心念着即便这不是自己的身子,只是眼下也是自己这个人在里头。
夏景阳见她又是微后退些许,当下微有气恼:“你退做什么?”他淡淡扫她一眼:“朕既未给予名号,自然不会碰你。”
钟沁听得当下便松一口气,夏景阳起身,未再看她,语气甚淡:“你先睡,明日辰时来御书房伺候。”
钟沁立马点头,十分乖巧地应一声是。
夏景阳拂袖而去。
钟沁钻回被窝,半响未动,夏景阳方才想是动气了,钟沁叹一声,对于夏景阳她大概是没有喜欢这个概念的,只是眼下这码子情形,她一时不知何以应付。不似女子忠贞烈气,她钟沁是个胆小之人,如今夏景阳说什么,她大抵也难以反抗的。再说,留下来这码子事,也不是自己应着的?
钟沁忍不住扶额叫苦,一面又百般想着自夏景阳口中知道眼下夏之兮的境况,不知是好是坏?
第一百零九章
夏景阳来真了。钟沁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钟沁钟姑娘为沁妃,送绸缎百匹,赐予‘沁殿’。”
那王公公眉眼带笑,眼睛已然眯成一条线,也不知是他受赏了,还是钟沁受赏。“沁妃娘娘,恭喜了。”
钟沁接过黄色绸布,捏在手中犹然觉得如同烫手的山芋,炙烤着自己,连着胸口亦觉得发闷。想是天气热了,这古代没有空调吹风,实为闷人。
她遣退了一行的宫女,一人站于殿内,只觉得两手皆是发软,落在手中的黄色绸缎,竟有如千万斤重。她颓然席地而坐,垂眸望着手上的封赏,当真高兴不起来,心里头如同落空一般。这日子未到时,尚且不曾有太大的触动,如今当真到了,却叫她难受得要命。
几日前,她千方百计,终于问的夏之兮已然苏醒,身子虽未调理完全,好歹也保住了性命。他已无虑,她却守再这里。最最关键的是,她每每醒来,都念着那人的名字,眼下,却成了妃子,二人从此隔上一段城墙,当真不再有交集。
她心里泛冷,忆起那日离开他前往金城时,男子温润的面庞,她心中一遍遍牵挂,即便答应夏景阳留下,虽是为了斩断所谓的情思,只奈何,她竟这般放不下。
夏景阳来时,钟沁已然敛起心神,淡淡而笑。
“还未用膳?”已过戌时,夏景阳不由皱眉。
钟沁想着大概是宫人禀报了夏景阳,万不敢露出些情绪,只是道:“今天中午吃多了,一时肚子撑着,吃不下。”
夏景阳微微缓了神色,走近几步:“如何也不能不用饭。”当下便差人送饭菜。
钟沁心存感激,便也不再推脱,吃了两口,有人来报,道是丞相求见。夏景阳又匆匆离去。夏景阳才一走,钟沁便放下碗筷,叫人收拾了。一个闷头,便想着回床上睡觉。
还未关门,有女子声音自门外传来,婉转如莺啼。
“妹妹可睡了?”
钟沁侧身,原是夏景阳的皇后,李烟。女子一步一走皆是极具柔态,天生丽质,柳眉细腰,甚叫人觉得赞叹。
钟沁心中一紧,又赶忙上前迎候:“还未呢。姐姐,里面坐坐。”
自入宫来,她这是第二回见李烟。一回在书房内,她正替夏景阳研磨,女子进来时,只是一怔,便旋即扬起笑容,眉眼皆是柔和,亦无半点它色。
“恭喜妹妹,往后,便得我二人一道伺候皇上。”李烟嫣然而笑,千树万树梨花皆开。
钟沁将人迎进屋内,又差人置了茶水,听得她这般说,只好道:“往后,也要姐姐多多关照。”
李烟唇角微微扬:“妹妹客气了。”她言语并未有它色,语气颇好。钟沁大抵也放了几分心。
“眼下,皇上正恼着朝中之事,或有脾气时,妹妹可要迁就点。”
钟沁心中暗道,她自然是迁就的:“姐姐说的是,妹妹自然是记住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钟沁十分郁结,眼下,一夫多妻,她心中一直排斥的东西,居然当真叫她赶上了。
李烟微微笑,道:“现下我也知道皇上如何这般宠妹妹了,妹妹不似他般女子,却叫人觉得'炫'舒'书'服'网'。”
钟沁一怔,倒是未料到她这般说,颇为汗颜:“姐姐说笑了。皇上在我身边一直夸姐姐教养有方,且母仪天下之威实为我夏国之庆。”她搬着剧本里头的台词,说的倒颇有声色。
李烟浅浅一笑,并未有多余的神色。
钟沁心中微叹,这女子倒不若宫中女子一般。
“妹妹往后若是有心烦之事,也可来凤阳宫坐坐。这宫内少说说话之人,今日得了妹妹,倒也叫人觉得热闹几分。”
“那时自然。改日便去拜访姐姐。”
二人又说几句,李烟方才离去。钟沁扶着门框,看着佳人款款而去,顿时觉得心中一片灰暗。李烟大抵是耐不住寂寞罢。这个深宫,总归叫人觉得如同深潭一般。
她摸摸额角,忍不住自语道:“难不成我当真要在这儿老一辈子?”她转身,走回屋内。方才李烟言辞皆是合情,亦未有恸然之色。她只能在心里佩服,不是能忍,便是肚大了。
连着三日,夏景阳皆未曾在她屋内留宿。钟沁一口气松了一次又一次,然而,终归有个端口。她不知道,到时候那片刻来时,自己会不会一脚将人家给踹下去,越发不知道自己往后的路子该如何走。
一日入夜,钟沁熄灯欲睡,躺在床上不多时,便听得一声音窸窸窣窣,实为轻细,她猛然起身,微微运气。
声音忽而消去,一时间屋内只听得钟沁自己一人浅浅呼吸声,屋内漆黑一片,钟沁方要起身,眼前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