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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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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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事七岁,肃宗初立,擢自远郡,代牟融为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

氏马廖,兄弟并居职任。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伦以后族过盛,欲

令朝廷抑损其权,上疏曰:

臣闻忠不隐讳,直不避害。不胜愚狷,昧死自表。《书》曰:“臣无作威作

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传曰:“大夫无境外之交,束修之馈。”近代光

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宾客;其后梁、窦之家,互有

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威,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譬诸外

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著五臧,书诸绅

带。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

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

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

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

裁蒙省察。

及马防为车骑将军,当出征西羌,伦又上疏曰:

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

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

爱。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多赐财帛。笃为乡里所废,客居美阳,女弟为马氏

妻,恃此交通,在所县令苦其不法,收系论之。今来防所,议者咸致疑怪,况乃

以为从事,将恐议及朝廷。今宜为选贤能以辅助之,不可复今防自请人,有损事

望。苟有所怀,敢不自闻。

并不见省用。

伦虽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及为三公,值帝长者,屡有善政,乃上疏褒称

盛美,因以劝成风德,曰:

陛下即位,躬天然之德,体晏晏之姿,以宽弘临下,出入四年,前岁诛刺史、

二千石贪残者六人。斯皆明圣所鉴,非群下所及。然诏书每下宽和而政急不解,

务存节俭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群下不称故也。光武承王莽之余,颇以严猛

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郡国所举,类多辩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

求者也。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临人宰邑,专念掠杀,务为

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诚不可不

慎也。非徒应坐豫、协,亦当宜谴举者。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

自化矣。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

实在于此,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故曰:“其身不

正,虽令下从。”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夫阴阳和岁乃丰,君臣同心化乃成

也。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师及道出洛阳者,宜皆召见,可因博问四方,兼

以观察其人。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可但报归田里,不宜过加喜怒,以明在宽。

臣愚不足采。

及诸马得罪归国,而窦氏始贵,伦复上疏曰:

臣得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抱迫大义,思自策厉,

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感趋邪

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

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

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

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

以酒也。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

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

此臣之至所愿也。

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诸子或时谏止,辄叱遣之,吏人奏记及便宜者,

亦并封上,其无私若此。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时人方之前朝贡禹。

然少蕴藉,不修威仪,亦以此见轻。或问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

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

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可谓

无私乎?”连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赐策罢,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加赐钱

五十万,公宅一区。后数年卒,时年八十余,诏赐秘器、衣衾、钱布。

少子颉嗣,历桂阳、庐江、南阳太守,所在见称。顺帝之为太子废也,颉为

太中大夫,与太仆来历等共守阙固争。帝即位,擢为将作大匠,卒官。伦曾孙种。

论曰:第五伦峭核为方,非夫恺悌之士,省其奏议,惇惇归诸宽厚,将惩苛

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韦为佩,盖犹此矣。然而君子侈不僣上,俭不逼下,

岂尊临千里而与牧圉等庸乎?讵非矫激,则未可以中和言也。

种字兴先,少厉志义,为吏,冠名州郡。永寿中,以司徒掾清诏使冀州,廉

察灾害,举奏刺史、二千石以下,所刑免甚众,弃官奔走者数十人。还,以奉使

称职,拜高密侯相。是时徐、兖二州盗贼群辈,高密在二州之郊,种乃大储粮

稸,勤厉吏士,贼闻皆惮之,桴鼓不鸣,流民归者,岁中至数千家。以能换为

卫相。

迁兖州刺史。中常侍单超兄子匡为济阴太守,负势贪放,种欲收举,未知所

使。会闻从事卫羽素抗厉,乃召羽具告之。谓曰:“闻公不畏强御,今欲相委以

重事,若何?”对曰:“愿庶几于一割。”羽出,遂驰至定陶,闭门收匡宾客亲

吏四十余人,六七日中,纠发其臧五六千万。种即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遣

刺客刺羽,羽觉其奸,乃收系客,具得情状。州内震栗,朝廷嗟叹之。

是时太山贼叔孙无忌等暴横一境,州郡不能讨。羽说种曰:“中国安宁,忘

战日久,而太山险阻,寇猾不制。今虽有精兵,难以赴敌,羽请往譬降之。”种

敬诺。羽乃往,备说祸福,无忌即帅其党与三千余人降。单超积怀忿恨,遂以事

陷种,竟坐徙朔方。超外孙董援为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初,种为卫相,以

门下掾孙斌贤,善遇之。及当徙斥,斌具闻超谋,乃谓其友人同县闾子直及高密

甄子然曰:“盖盗憎其主,从来旧矣。第五使君当投裔土,而单超外属为彼郡守。

夫危者易仆,可为寒心。吾今方追使君,庶免其难。若奉使君以还,将以付子。”

二人曰:“子其行矣,是吾心也。”于是斌将侠客晨夜追种,及之于太原,遮险

格杀送吏,因下马与种,斌自步从。一日一夜行四百余里,遂得脱归。

种匿于闾、甄氏数年,徐州从事臧旻上书讼之曰:

臣闻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计,故季布屈节于朱家,管仲错行于召忽。

此二臣可以死而不死者,非爱身于须臾,贪命于苟活,隐其智力,顾其权略,庶

幸逢时有所为耳。卒遭高帝之成业,齐桓之兴伯,遗其亡逃之行,赦其射钩之仇,

拔于囚虏之中,信其佐国之谋,勋效传于百世,君臣载于篇籍。假令二主纪过于

纤介,则此二臣同死于犬马,沉名于沟壑,当何由得申其补过之功,建其奇奥之

术乎?伏见故兖州刺史第五种,杰然自建,在乡曲无苞苴之嫌,步朝堂无择言之

阙,天性疾恶,公方不曲,故论者说清高以种为上,序直士以种为首。《春秋》

之义,选人所长,弃其所短,录其小善,除其大过。种所坐以盗贼公负,筋力未

就,罪至征徙,非有大恶。昔虞舜事亲,大杖则走。故种逃亡,苟全性命,冀有

朱家之路,以显季布之会,愿陛下无遗须臾之恩,令种有持忠入地之恨。

会赦出,卒于家。

钟离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督邮。时部县亭长有受人酒礼者,府

下记案考之。意封还记,入言于太守曰:“《春秋》先内后外,《诗》云‘刑于

寡妻,以御于家邦’,明政化之本,由近及远。今宜先清府内,且阔略远县细微

之愆。”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县事。建武十四年,会稽大疫,死者万数,意独身

自隐亲,经给医药,所部多蒙全济。

举孝廉,再迁,辟大司徒侯霸府。诏部送徒诣河内,时冬寒,徒病不能行。

路过弘农,意辄移属县使作徒衣,县不得已与之,而上书言状,意亦具以闻。光

武得奏,以视霸,曰:“君所使掾何乃仁于用心?诚良吏也!”意遂于道解徒桎

梏,恣所欲过,与克期俱至,无或违者。还,以病免。

后除瑕丘令。吏有檀建者,盗窃县内,意屏人问状,建叩头服罪,不忍加刑,

遣令长休。建父闻之,为建设酒,谓曰:“吾闻无道之君以刃残人,有道之君以

义行诛。子罪,命也。”遂令建进药而死。二十五年,迁堂邑令。县人防广为父

报仇,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食。意怜伤之,乃听广归家,使得殡敛。丞掾

皆争,意曰:“罪自我归,义不累下。”遂遣之。广敛母讫,果还入狱。意密以

状闻,广竟得以减死论。

显宗即位,征为尚书。时交阯太守张恢,坐臧千金,征还伏法,以资物簿入

大司农,诏班赐群臣。意得珠玑,悉以委地而不拜赐。帝怪而问其故。对曰:

“臣闻孔子忍渴于盗泉之水,曾参回车于胜母之闾,恶其名也。此臧秽之宝,诚

不敢拜。”帝嗟叹曰:“清乎尚书之言!”乃更以库钱三十万赐意。转为尚书仆

射。车驾数幸广成苑,意以为从禽废政,常当年阵谏般乐游田之事,天子即时还

宫。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宫,意诣阙免冤上疏曰;

伏见陛下以天时小旱,忧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责,而比日密云,遂无

大润,岂政有未得应天心者邪?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使人

疾邪?宫室荣邪?女谒盛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窃见北宫大作,人失农时,

此所谓宫室荣也。自古非苦宫室小狭,但患人不安宁。宜且罢止,以应天心。臣

意以匹夫之才,无有行能,久食重禄,擢备近臣,比受厚赐,喜惧相并,不胜愚

戆征营,罪当万死

帝策诏报曰:“汤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谢。比上天降旱,密云数

会,朕戚然惭惧,思获嘉应,故分布祷请,窥候风云,北祈明堂,南设雩场。今

又敕大匠止作诸宫,减省不急,庶消灾谴。”诏因谢公卿百僚,遂应时澍雨焉。

时,诏赐降胡子缣,尚书案事,误以十为百。帝见司农上簿,大怒,召郎,

将笞之。意因入叩头曰:“过误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为愆,则臣位大,罪

重,郎位小,罪轻,咎皆在臣,臣当先坐。”乃解衣就格。帝意解,使复冠而贳

郎。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故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

拽。尝以事怒郎药崧,以杖撞之。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

崧曰:“天子穆穆,诸侯煌煌。未闻入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栗,

争为严切,以避诛责;惟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会连有

变异,意复上疏曰:

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经术,郊祀天地,畏敬鬼神,忧恤黎元,劳心不怠。

而天气未和,日月不明,水泉涌溢,寒暑违节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而以

苛刻为俗。吏杀良人,继踵不绝。百官无相亲之心,吏人无雍雍之志。至于骨肉

相残,毒害弥深,感逆和气,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德胜,难以力服。先王要道,

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鹿鸣》之诗必言宴乐者,

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也。愿陛下垂圣德,揆万机,诏有司,慎人命,缓刑

罚,顺时气,以调阴阳,垂之无极。

帝虽不能用,然知其至诚。亦以此故不得久留,出为鲁相。后德阳殿成,百

官大会。帝思意言,谓公卿曰:“钟离尚书若在,此殿不立。”

意视事五年,以爱利为化,人多殷富。以久病卒官。遗言上书陈升平之世,

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帝感伤其意,下诏嗟叹,赐钱二十万。

药崧者,河内人,天性朴忠。家贫为郎,常独直台上,无被,枕杫,食糟

糠。帝每夜入台,辄见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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