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
曲折,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第一,嚣众大溃。
九年,拜援为太中大夫,副来歙监诸将平凉州。自王莽末,西羌寇边,遂入
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虏有。来歙奏言陇西侵残,非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玺
书拜援陇西太守。援乃发步骑三千人,击破先零羌于临氵兆,斩首数百级,获马、
牛、羊万余头。守塞诸羌八千余人诣援降,诣种有数万,屯聚寇抄,拒浩亹隘。
援与扬武将军马成击之。羌因将其妻子辎重移阻于允吾谷,援乃潜行间道,掩赴
其营。羌大惊坏,复远徙唐翼谷中,援复追讨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陈军向
山,而分遣数百骑绕袭其后,乘夜放火,击鼓叫噪,虏遂大溃,凡斩首千余级。
援以兵少,不得穷追,收其谷粮畜产而还。援中矢贯胫,帝以玺书劳之,赐牛、
羊数千头,援尽班诸宾客。
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远多寇,议欲弃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
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
也。帝然之,于是诏武威太守,令悉还金城客民。归者三千余口,使各反旧邑。
援奏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又遣羌豪杨
封譬说塞外羌,皆来和亲。又武都氐人背公孙述来降者,援皆上复其侯王君长,
赐印绶,帝悉从之。乃罢马成军。
十三年,武都参狼羌与塞外诸种为寇,杀长吏。援将四千余人击之,至氐道
县,羌在山上,授军据便地,夺其水草,不与战,羌遂穷困,豪帅数十万户亡出
塞,诸种万余人悉降,于是陇右清静。
援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任吏以职,但总大体而已。宾客故人,日满其门。
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遨游。若
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此乃太守事耳。”傍县尝有报仇者,吏民惊言羌反,
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长诣门,请闭城发兵。援时与宾客饮,大笑曰:“烧虏何敢
复犯我。晓狄道长归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后稍定,郡中服之。视事
六年,征入为虎贲中郎将。
初,援在陇西上书,言宜如旧铸五铢钱。事下三府,三府奏以为未可许,事
遂寝。乃援还,从公府求得前奏,难十余条,乃随牒解释,更具表言。帝从之,
天下赖其便。援自还京师,数被进见。为人明须发,眉目如画,闲于进对,尤善
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辅长者,下至闾里少年,皆可观听。自皇太子、诸王侍闻
者,莫不属耳忘倦。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
尝不用。
初,卷人维汜,訞言称神,有弟子数百人,坐伏诛。后其弟子李广等宣言
汜神化不死,以诳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会徒党,攻没晥城,杀晥侯刘闵,
自称“南岳大师”。遣谒者张宗将兵数千人讨之,复为广所败。于是使援发诸郡
兵,合万余人,击破广等,斩之。
又交阯女子徵侧及女弟徵贰反,攻没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蛮夷皆应之,
寇略岭外六十余城,侧自立为王。于是玺书拜援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
督楼船将军段志等南击交阯。军至合浦而志病卒,诏援并将其兵。遂缘海而进,
随山刊道千余里。十八年春,军至浪泊上,与贼战,破之,斩首数千级,降者万
余人。援追徵侧等至禁谿,数败之,贼遂散走。明年正月,斩徵侧、徵贰,传首
洛阳。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援乃击牛酾酒,劳飨军士。从容谓官属曰:
“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
御款段马,为郡掾史,守坟墓,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
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
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诸君纡佩金紫,
且喜且惭。”吏士皆伏称万岁。
援将楼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进击九真贼徵侧余党都羊等,自无
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峤南悉平。援奏言西于县户有三万二千,远界去庭千
余里,请分为封溪、望海二县,许之。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
其民。条奏越律与汉律驳者十余事,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
将军故事。
二十年秋,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赐援兵车一乘,朝见位次
九卿。
援好骑,善别名马,于交阯得骆越铜鼓,乃铸为马式,还上之。因表曰:
“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
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昔有骐骥,一日千里,伯乐见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
子舆,亦明相法。子舆传西河仪长孺,长孺传茂陵丁君都,君群传成纪杨子阿,
臣援尝师事子阿,受相马骨法。考之于行事,辄有验效。臣愚以为传闻不如亲见,
视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马,则骨法难备具,又不可传之于后。孝武皇帝时,
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之,有诏立马于鲁班门外,则更名鲁班门曰金马门。
臣谨依仪氏,中帛氏口齿,谢氏唇鬐,丁氏身中,备此数家骨相以为法。”
马高三尺五寸,围四尺五寸,有诏置于宣德殿下,以为名马式焉。
初,援军还,将至,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计谋,于坐贺援。援
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邪?昔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裁封数百
户;今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曰:
“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
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
如此矣。”
还月余,会匈奴、乌桓寇扶风,援以三辅侵扰,园陵危逼,因请行,许之。
自九月至京师,十二月复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
“凡人为贵,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
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明年秋,援乃将三千骑出高柳,行雁门、代郡、上谷障塞。乌桓候者见汉军
至,虏遂散去,援无所得而还。
援尝有疾,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后,诸子问曰:“梁伯孙
帝婿,贵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援曰:“我乃松父
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时年
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许之。援自请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
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瞿铄哉是翁也!”遂遣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
刘匡、孙永等,将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万余人征五溪。援夜与送者诀,谓友人谓
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今获所愿,甘心瞑目,
但畏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明年春,军至
临乡,遇贼攻县,援迎击,破之,斩获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军次下隽,有两道可人,从壶头则路近而水崄,从充则涂夷而运远,帝
初以为疑。及军至,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喉咽,
充贼自破。以事上之,帝从援策。
三月,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
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
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曰:“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
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
惜。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
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书,奏之。帝乃使虎贲中郎将梁松
乘驿责问援,因代监军。会援病卒,松宿怀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
新息侯印绶。
初,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前在交阯,还书诫之曰:“吾欲
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
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
言者,施衿结衤离,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
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
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
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
以为言,吾常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时为越骑司马。
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
窦固以之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书奏,帝召责松、固,以讼书及援诫
书示之,松、固叩头流血,而得不罪。诏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为山都
长,由此擢拜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阯,常饵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
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士珍怪,权贵皆望之。援时方有宠,故
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马武与於陵侯侯
昱等皆以章言其状,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地槁
葬而已。宾客故人莫敢吊会。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乃出松书以示
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阳令同郡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
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
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
言之伤类也。
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
孤立群贵之间,傍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
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
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
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涌泉,势如转规,遂救倒
县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因粮敌人,陇、冀略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
功,师进辄克。铢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征交阯,土多
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徵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
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
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
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
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
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
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
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
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臣闻《春秋》
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
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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