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
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鳄。
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埽,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考
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
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
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上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宪乃班师而还。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宣明国威,而兵随
其后。时虏中乖乱,汜、讽所到,辄招降之,前后万余人。遂及单于于西海上,
宣国威信,致以诏赐,单于稽首拜受。讽因说宜修呼韩邪故事,保国安人之福。
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
贡入侍,随讽诣阙。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南单于于漠北遗宪古鼎,
容五斗,其傍铭曰“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宪乃上之。诏使中郎
将持节即五原拜宪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宪固辞封,赐策许焉。
旧大将军位在三公下,置官属依太尉。宪威权震朝庭,公卿希旨,奏宪位次
太傅下,三公上;长史、司马秩中二千石,从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
振旅还京师。于是大开仓府,劳赐士吏,其所将诸郡二千石子弟从征者,悉除太
子舍人。
是时,笃为卫尉,景、瑰皆侍中、奉车、驸马都尉,四家竞修第宅,穷极工
匠。明年,诏曰:“大将军宪,前岁出征,克灭北狄,朝加封赏,固让不受。舅
氏旧典,并蒙爵士。其封宪冠军侯。邑二万户;笃郾侯,景汝阳侯,瑰夏阳侯,
各六千户。”宪独不受封,遂将兵出镇凉州,以侍中邓叠行征西将军事为副。
北单于以汉还侍弟,复遣车谐储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见,愿请大使。宪上
遣大将军中护军班固行中郎将,与司马梁讽迎之。会北单于为南匈奴所破,被创
遁走,固至私渠海而还。宪以北虏微弱,遂欲灭之。明年,夏遣右校尉耿夔、司
马任尚、赵博等将兵击北虏于金微山,大破之,克获甚众。北单于逃走,不知所
在。
宪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
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并
以忤意,相继自杀。由是朝臣震慑,望风承旨。而笃进位特进,得举吏,见礼依
三公。景为执金吾,瑰光禄勋,权贵显赫,倾动京都。虽俱骄纵,而景为尤甚,
奴客缇骑依倚形势,侵陵小人,强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商贾闭塞,如
避寇仇。有司畏懦,莫敢举奏。太后闻之,使谒者策免景官,以特进就朝位。瑰
少好经书,节约自修,出为魏郡,迁颍川太守。窦氏父子兄弟并居列位,充满朝
廷。叔父霸为城门校尉,霸弟褒将作大匠,褒弟嘉少府,其为侍中、将、大夫、
郎吏十余人。
宪既负重劳,陵肆滋甚。四年,封邓叠为穰侯。叠与其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
又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皆相交结。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
幸太后,遂共图为杀害。帝阴知其谋,乃与近幸中常侍郑众定议诛之。以宪在外,
虑其惧祸为乱,忍而未发。会宪及邓叠班师还京师,诏使大鸿胪持节郊迎,赐军
吏各有差。宪等既至,帝乃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宫、闭城
门,收捕叠、磊、璜、举,皆下狱诛,家属自徙合浦。遣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
绶,更封为冠军侯。宪及笃、景、瑰皆遣就国。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为选
严能相督察之。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宗族,宾客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本
郡。瑰以素自修,不被逼迫,明年坐禀假贫人,徙封罗侯,不得臣吏人。初,窦
后之谮梁氏,宪等豫有谋焉,永元十年,梁棠兄弟徙九真还,路由长沙,逼瑰令
自杀。后和熹邓后临朝,永初三年,诏诸窦前归本郡者与安丰侯万全俱还京师。
万全少子章。
论曰: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匈奴,国耗太半矣,而猾虏未之
胜,所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邪!窦宪率羌胡边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
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比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清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
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恶焉。夫二三子
是之不过房幄之间,非复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
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
为虎,不用则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怀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章字伯向。少好学,有文章,与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荐。
永初中,三辅遭羌寇,章避难东国,家于外黄。居贫,蓬户蔬食,躬勒孝养,
然讲然不辍。太仆邓康闻其名,请欲与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时学者
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康遂荐章人东观为校书郎。
顺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属文,以才貌选入掖庭,有宠,与梁皇后并为贵人。
擢章为羽林郎将,迁屯骑校尉。章谦虚下士。收进时辈,甚得名誉。是时,梁、
窦并贵,各有宾客,多交构其间,章推心待之,故得免于患。
贵人早卒,帝追思之无已,诏史官树碑颂德,章自为之辞。贵人殁后,帝礼
待之无衰。永和五年,迁少府。汉安二年,转大鸿胪。建康元年,梁后称制,章
自免,卒于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贲中郎将。
赞曰:悃悃安丰,亦称才雄。提河石,奉图归忠。孟孙明边,伐北开
西。宪实空漠,远兵金山。听笳龙庭,镂石燕然。虽则折鼎,王灵以宣。
卷二十四 马援列传第十四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也。其先赵奢为赵将,号曰马服君,子孙因为氏。
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邯郸徙焉。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罗反,被诛,
故援再世不显。援三兄况、余、员,并有才能,王莽时皆为二千石。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尝受《齐诗》,意不能守章句,乃辞
况,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
会况卒,援行服期年,不离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庐。后为郡督邮,送囚至
司命府,囚有重罪,援哀而纵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宾客多归附者,
遂役属数百家。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因处田牧,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货财产,贵其
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乃尽散以班昆弟故旧,身衣羊裘皮裤。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从弟卫将军林广招雄俊,乃辟援及同县原涉为掾,荐
之于莽。莽以涉为镇戎大尹,援为新成大尹。及莽败,援兄员时为增山连率,与
援俱去郡,复避地凉州。世祖即位,员先诣洛阳,帝遣员复郡,卒于官。援因留
西州,嚣隗甚敬重之,以援为绥德将军,与决筹策。
是时,公孙述称帝于蜀,嚣使援往观之。援素与述同里辏嗌疲晕戎
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
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折
而入,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
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
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
方。”
建武四年冬,嚣使援奉书洛阳。援至,引见于宣德殿。世祖笑谓援曰“卿遨
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
也,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
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
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
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援从南幸黎兵,转至东海。及还,以为待诏,使太
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
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援说嚣曰:“前到朝廷,上引
见数十,每接宴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
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
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
饮酒。”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长子恂入质。
援因将家属随恂归洛阳。居数月而无它职任。援以三辅地旷土沃,而所将宾客猥
多,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
会隗嚣用王元计,意更狐疑,援数以书记责譬于嚣,嚣怨援背己,得书增怒,
其后遂发兵拒汉。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归身圣朝,奉事陛下,本无公辅一言
之荐,左右为容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因闻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
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臣所耻也。故敢触冒罪忌,昧死陈诚。臣与隗嚣,
本实交友。初,嚣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
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
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
嚣之术,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陇亩,死无所恨。”帝乃召援计事,援具言谋
画。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
以离嚣支党。
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
春卿无恙,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间还长安。因留上林。窃见四海已定,
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
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自谓函谷以西,
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
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婉转尘中。又
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
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
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
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
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
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
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儿溺
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
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
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
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从族乎?
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
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
报。
广竟不答。
八年,帝自西征嚣,至漆,诸将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冘豫未决。
会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议质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
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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