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浅浅咬牙道,“道长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方才呵斥无尘子的老道缓缓抬了抬手,何浅浅以为他要对她说话,不想他只是对静慈仙师道,“贫道就此别过,仙师请回吧。”
静慈点点头,“无心真人慢些。”
老道经过何浅浅身边时,仔细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里直发毛,他貌似比无尘子的级别还要高些,若是看出些什么,她该如何是好?
借尸还魂说的好听些是延续别人的生命,说的不好听些就是偷了别人的尸体。
对于灵异古怪的东西,人们向来的处理办法不是沉潭就是火烧。
何浅浅心里担忧得很。
老道士却始终一句话也没说,在何浅浅惊疑的目光中信步离去,另一人看起来年岁与无尘子差不多,不住摇头道,“痴儿,痴儿。”
无尘子落在了最后,却不急着走。众人都看着他和何浅浅,很是好奇。
何浅浅恨不得把这死老头一脚踹出去,她辛辛苦苦稳定下来的局面,眼看一步步在向幸福靠近,偏偏冒出来这么一个臭道士扰乱视听。连一众丫鬟都在看着,不知又要花她多少口舌去解释。
“嗨”无尘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狠狠一拍手,叹道,“不管你认不认得我,我都最后劝你一句,你既然已经是你,就不要再想着她。前尘如烟,放下即得到,得到即失去,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哎竹篮打水一场空,世间痴人独嗟伤”
他颠来倒去的念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何浅浅身上,想从她身上看出个答案,何浅浅挂上无辜的表情,聪明的不做声,反正她说什么这会大约也没有人信。
傅敏疑道,“妹妹见过那位道长?”
何浅浅苦着脸摇头,又补充道,“我娘亲在我入宫前曾为我去求过签,回来告诉我有道长说我是小富即安的命,不宜入宫,不知这位道长说的是不是这回事。”
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厚着脸皮信口胡谄。
静慈和缓道,“或许你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不过无尘真人也是一片好意,多仔细些总是没错。”
何浅浅躬身道,“是,多谢娘娘教诲。”
子墨笑道,“娘娘站了好些时候,不如回去休息吧。”
静慈轻轻点头,又对两人道,“二位若是不弃,得空到里间坐坐,那门寻常只是虚掩着,一推便开。”
何浅浅和傅敏应着,见她面有疲惫之色,知她身体虚弱,只送她进了门,也不去叨扰。
二人各自回屋休息。何浅浅用过午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场风波经她那么一解释,众人倒也没朝借尸还魂的路子上想,恰好无尘子说要她不要想她,众人多半听做“他”,没准以为她在宫外有什么相好。这么一来差不多也就算过去了。
无尘子说话一向云里雾里,这回她倒是听得明白,他要她安分做郭爱,不要试图旧事重提。
她其实也知道,假如她告诉了他,会把他陷于怎样的境地,可是她偏偏又不甘心。本来就纠结,如今连他都这么说……
何浅浅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耷拉了下来。()
卷一 第三十六章 沧海一声笑
又过了几日,何浅浅每天循例与傅敏一起去请安,下午便休息。日子过得平静,心情却不能平静。
焦瑢自伺寝之后,位分又再次擢升,已成为贵人,不仅如此,连袁音希也带着沾了光,成为了选侍。
据传闻是某日朱瞻基御驾长宁宫,听见袁音希在院内清唱,声音清脆悦耳,意外之下招了进屋,从此得蒙圣眷。
这些据说,自然是据曹秋寒说。
梁清芷折了之后,曹秋寒住的长春宫里便只剩下她和李选侍,李选侍入宫已久,可惜从未被宠幸,又是朝鲜女子,向来被宫嫔们排挤,属于边缘人物。两人均不得志,渐渐与何浅浅和傅敏走的近了些。
何浅浅当年曾经见过李选侍,十分娇美鲜嫩,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几年冷宫独守下来,竟比吴宁还要显老态。说话总是和气的笑,谦卑而谨慎,想是受了不少委屈。
“想不到袁秀女看起来那样天真的人儿,也有此心机。”傅敏轻声感叹。
长春宫与隆禧殿一样都在坤宁宫西边,每次请安之后,四人都同行一段路。
“姐姐切莫只看外表,表面天真无邪,心思比谁都多,宫里这样的人多了。”曹秋寒啐道,本来秀丽的面孔有些扭曲,“可怜梁姐姐刚刚进宫,就被焦瑢哄得犯了忌,还被扔到那见不得光的地方。”
她话说的咬牙切齿,却听不出几分同情,恨是真的,只未必是为了梁清芷。
何浅浅淡淡笑道,“长宁宫里不是有惠妃和徐婕妤么?能坐视不理?”
曹秋寒道,“惠妃倒还没有动静。徐婕妤已经同焦瑢闹过两次了,一次为的是焦瑢摘了她新培的菊花,堂堂嫔妃为这些小事怄气,真真可笑。不过也难怪,自从焦瑢入了宫,皇上这半个月里,有三天都是在她那里过的。我却没看出她有什么好的。哼”
她是没什么好的,不过倒是很懂得讨巧,何浅浅冷眼看焦瑢这些天的装扮,都是素净清雅,毫不张扬,她本来只是清秀之姿,在众嫔妃中并不起眼,但那样一打扮,乍一望去,隐然有几分何浅浅的模样,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点。如果没有猜错,八成与孙瑶脱不了干系。
原本吴宁对焦瑢和袁音希颇有拉拢之意,现在焦瑢倒戈到孙瑶一派。吴宁想必恨极。这几日处处针对焦瑢,孙瑶言语中维护,与焦瑢很是亲密。皇后与贤妃是Hou宫中两大派系,不在其中的,多半都是李选侍这样不受宠的嫔妃。
现在焦瑢挑起了两派之争,其余人等都乐得看戏,像曹秋寒这样暗暗妒忌,连日子都算的那么仔细的,不在少数。
李选侍四下看了一圈,拉着曹秋寒的袖子道,“此处人多,妹妹慎言。”
曹秋寒口中道,“我才不怕她。”话虽如此说,声音却小了许多。
傅敏随口笑道,“偏你算得细,半个月就去了三天,也还有十二天呢。”
曹秋寒道,“妹妹不知,皇上好独处,一个月时间大半光景都忙于朝政,除了偶尔去皇后和贤妃那里,就属焦瑢最多了。再有两天,就是在袁音希那里。”
何浅浅顺手摘了一朵路边的无名小花,闲闲笑道,“焦贵人如今已不是秀女,姐姐于称谓上还是多加注意的好。免遭无妄之灾。”
曹秋寒扁扁嘴,想起上回贤妃掌括程凤娇,不再言语。
何浅浅意态闲适,心里却是波浪翻滚,有人冒了她勾引朱瞻基,她这个正主却在这里犹豫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长春宫门口,曹秋寒道,“前日家父托人带了几两茶叶过来,,二位姐姐一齐来坐坐,尝尝我们闽南一带的茶叶如何。”
何浅浅与傅敏推脱不过,不忍曹秋寒的好意。只得允了。
曹秋寒的屋子收拾得干净利落,她本是福建一带人,带来的丫鬟也都是闽南人,一个叫银心的手脚利落冲了茶端上来,揭开盖子,一股茶香扑鼻而来,清爽幽远、馥郁若幽兰。何浅浅虽是于茶道一窍不通,也忍不住赞道,“好茶。”
曹秋寒面有得色,道,“不是我说嘴。宫里纵然无奇不有,妹妹也未必寻得出另一份这样的武夷山岩茶来。”
傅敏闭着眼,细细的品了一阵,道,“家父虽是一介武夫,却嗜茶如命,可惜这样好茶他是尝不到了。”
曹秋寒笑道,“这却有何难?下回我爹爹再进京时,让他多带些给令尊便是。姐姐若是喜http://。345wx。欢,便包些带回去。”一面说,一面便吩咐银心装了来。
傅敏连忙道谢。
李选侍陪着微微笑,并不多言。她是个安静胆小的女子。与曹秋寒在一起,倒仿似曹秋寒才是这宫里的主位。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何浅浅与傅敏告辞离开。两人一路行去,过了储秀宫,傅敏一摸身上,忽然道,“不好,曹秀女给我的茶叶忘记带了。”
何浅浅笑道,“幸好走得并不远,我与姐姐一同去取回。”
傅敏踌躇道,“算了,反正也不急着喝,明日再拿也不迟。”
何浅浅看她神情,知她受她父亲影响,也是爱茶如痴的,见了好茶,恨不能立刻泡来细品,又担心累她折回,故而推说明天去取,其实心里痒痒的紧。笑着劝道,“就几步路的功夫,不然让丹朱去取来也好。”
傅敏摇头道,“不妥不妥,她们腿脚慢的很,倒不如我自己去取,妹妹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
何浅浅抿嘴笑道,“姐姐说的很是,我就在这里等你。”
傅敏半嗔地瞪她一眼,也顾不得与她计较,转身去了。
丹朱上前搀了何浅浅,寻了一片树荫下站着。何浅浅半靠在树上,享受秋日的和缓清风。远处传来说笑声,还有琴声。那琴声的旋律甚是耳熟。何浅浅本来眯着眼养神,听着听着猛地睁大眼,丹朱紧张道,“小主怎么了?”
何浅浅手略略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出声,耳朵细细搜寻那飘渺的琴音。
没错,她听得没错,就是那该死的沧海一声笑。
何浅浅脚下不由自主地朝琴声响起的地方走去,丹朱见她神色有异,也不敢阻拦,只紧紧跟在她身后。
前面就是御花园,何浅浅在一株桂树下站住,透过茂密的枝叶,她看见万春亭里坐了四个人,正在饮酒作乐,弹琴的正是朱瞻基,另一名男子背着她,看不清颜面,二女分别是焦瑢和袁音希。
何浅浅眼中泛起泪花,当年她每次弹此曲,必遭他斥责,孰料他竟然暗暗记下来,弹得分毫不差。
她一手扶树,一手按在胸口,丹朱默默站在她身后——
对不起大家,今天回来晚了()
卷一 第三十七章 相忘于江湖
一曲终了,焦瑢鼓掌娇笑道,“好曲,皇上的琴技出神入化,叫嫔妾汗颜了。”
朱瞻基目光辽远,仿佛还沉浸于琴音之中,淡淡道,“这曲子其实还有词,若是能且弹且唱,更有意趣。”
“皇上不如教了嫔妾,皇上弹奏时,嫔妾来伴唱。”袁音希笑得灿烂。
朱瞻基却不看她,漠然道,“可惜朕也不会。”袁音希吃了个闭门羹,讪讪地住了口。
背坐的男子始终不发一言,朱瞻基道,“十弟以为如何?”
那人缓缓道,“很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皇兄奏来,臣弟只觉胸中豪迈之情尽抒,说不出的畅快。”
“确实很好,只可惜……”朱瞻基面上浮起温柔的笑,像是想起了什么。
何浅浅死死捉住衣服,揉成一团。
焦瑢笑道,“这等好曲,皇上可否教给臣妾,臣妾也好感受一下皇上的英雄气概。”
靠,这曲子可不能乱教。何浅浅忍不住踏前一步,踩得树叶微微作响。
“教了你,你也不会是她。”朱瞻基望着焦瑢,轻轻一句话,叫焦瑢脸色大变。
“嫔妾不敢造次,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
朱瞻基不理她,闲闲道,“出来吧,既然都来了,站在那树下做什么?”
他何浅浅稍稍犹豫,理了理衣襟,从树影背后缓缓踱出。
“秀女郭爱,参见皇上。”
焦瑢与袁音希神色微变,背着的那名男子也转过身来,眉目清朗,二十左右光景。
看见是她,朱瞻基的眼中似乎有一丝光彩掠过,“起来罢,既然来了,不妨过来坐坐。”
何浅浅侧目看见焦瑢眼中的恨意,微微一笑,恭敬道,“是。”
丹朱忙上前搀了她,徐步向前走去,一步一步,端庄平和,清风拂乱罗衫,拂不去如花笑靥,她的衣服还是那样素淡,云鬓上绾了半圈金环,站在九曲石桥上,衣带当风,飘然不群,宛如出淤泥不染之青莲。
他看着她,她便落落大方地一笑,率性中不失妩媚,朱唇皓齿,星眸灿灿,在阳光下是那样夺目,晃花了他的眼。
朱瞻基眯起眼,喃喃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对坐男子笑道,“恭喜皇兄又得佳人。”
朱瞻基一笑,道,“你口滑舌甜,自朕登基以来,你鲜少来这宫里走动,怎知这是新人?”
何浅浅缓缓踏上小亭,朱瞻基道:“这是朕的十弟,恭王。”
何浅浅笑着对男子行了一礼,“秀女郭爱,见过王爷。”
朱瞻埏忙起身还了一礼。
他有几分朱瞻基少年时的模样,气度闲适从容,倒不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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