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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上踏歌行
作者:巫靥
封爵
高山之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已经从山尖滑落到山底,身披的金黄也随之消失。他仰面看着青山之巅的少女,神色坚定却带有一丝愧疚——让妹妹替自己冒这个险,他的确于心不忍,但父亲一心为国的忠心让他只有选择服从。他并没有告诉她原因,只是希望她答应自己的请求,因为他知道,她是世上最懂他的人。
烈颜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正凝视自己的喻展歌。两人是同年同日同时出生的龙凤胎,形似神似,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从小哥哥带着自己和一帮疯小子玩耍,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这回却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险,内心一番纠结后展现的是自己爽朗的笑声。
“哥,我答应你!”
此时秋风猎猎,他的白袍随风舞动,迎风闭上双眼,神色无比坚定。
“不可以,颜儿不能这么做!”当朝宰相喻大人的夫人烈氏,她是喻大人的发妻——喻展歌和烈颜的亲生母亲,“这可是欺君之罪!老爷就没有个两全之策么?”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能让颜儿冒这个险么?现在我只是怀疑,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除了展歌,我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完成这件事的人!所以,只能委屈颜儿了。”喻大人看着哭成泪人的夫人,只能摇头道,“你去帮颜儿准备准备吧,下月十五是展歌的生日,成人后就要被封大人,肩上的任务对他不轻。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所以夫人,辛苦你了。”
正逢秋高气爽之季,又是一个艳阳天,十六年前的今天却是雷光电闪,暴雨肆虐,宰相府没有一刻宁静,母亲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诞下一对龙凤胎。
听说自己生下来竟不哭,哥哥却声如洪钟,好似引吭高歌,产婆见状狠狠地打她,连拍十下才听到她短促尖锐的一声哭腔,母亲疲惫的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没有愁事儿。可今天,就让她碰到了生平最令她犯愁的事儿。刚才内侍监宣读圣旨的时候,她只能低头深跪,生怕自己被看穿。
“狄喻大人?狄喻大人?狄喻大人!”
“啊,是!”她暂时还没有接受这个名字,需要适应,猛然一回头,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胸膛。
烈颜今日第一次上朝,虽然父亲把其中过程已经细细嘱咐过,但真正亲见王上,心里还满是慌措。换上金银丝百鸾朝凤的靛青色朝服,束着发,僵硬着双腿踏进威武殿。虽然小时候也经常女扮男装,但不过是上街玩耍,如今真正要以男子身份面对当今天子和一干众人,心里犹如压了块重石,稍有不慎定会难逃责难。
“想什么这么集中?让我们风流倜傥的喻公子这么狼狈?”萧封踏单手抓着烈颜的肩膀把她推开,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程南啸和殷天照,笑容如同盛夏的骄阳。
抬头看是萧封踏,烈颜的脸不禁红到耳根,竟同他撞个满怀!
萧封踏大她两岁,虽是父亲领养的孤儿,但父亲早已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般看待,同吃同住,家里三个孩子总是一起读书习武。慢慢的她发现自己只要跟萧封踏在一起就会异常高兴,读书练功都会更有兴致,开始期待每天学习的时间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我……”一时间竟窘迫的不知说什么,支支吾吾地应着,“没……没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只能靠提高音量来壮大自己的气势,“找我什么事?”
“刚封了大人,俸禄可是升了不少,别再找我们骗吃骗喝了,要不今天就一次还清吧。”殷天照笑着说道。
被城中女子称为“绝世好男人”的殷天照是主管六部的尚书大人的儿子,无论样貌才干还是武术修为,都令无数待嫁闺中的少女为之倾慕。喻展歌在他们当中年龄最小,以前总以自己没他们俸禄多为由从不请客,终于等到他加官进爵,当然要好好收拾一下。可是,哥哥现在在哪呢?
烈颜不免担心起展歌的安危,自上次一别,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他,眉头轻轻一皱,复又恢复了嬉皮,“那当然,去哪?”
“你也成人了,我们领你去个男子汉去的地方!南啸,嗯?”萧封踏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程南啸,狡邪的一笑让烈颜的小脸烧得更厉害。
“你小子!”程南啸推了一下萧封踏的肩膀,挥手就要扬他一拳却被萧封踏轻巧的躲过。
程南啸是程将军的儿子,因程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很少回京,他不愿独自住在硕大的府邸,总会隔三差五的住在尚书府或宰相府。他在三年前已被封为陵啸大人,是四人中最早封爵的人。也许是独自生活惯了,对其他人总是少言寡语,成熟冷漠是众人对他的评价,但遇着萧封踏和殷天照两人,就好像变个人似的,插科打诨、妙趣横生。
“走!哥哥领路!”阳光下的程南啸笑的很灿烂,一度让烈颜感觉眼前这个程南啸是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他。 “展歌你今天一反常态啊?这地方不是很贵,你别担心,哈哈!”萧封踏把酒杯递给烈颜,“没事儿,知道你酒量不好,今天双喜临门,喝多了我就还像以前那样背你回去!”
今天的展歌当然一反常态了,虽然之前有准备,但还是要小心翼翼的好,还没有从之前封爵的紧张中缓过来,现在又被灌酒,烈颜深深吸了口气,藏在桌下的左手握的更紧了些。
“双喜?除了封为大人,还有什么喜事?”程南啸问。
“今天是展歌的生日啊!”萧封踏高高举起酒杯,“来,我们祝展歌飞黄腾达!”
“可别忘了,还有烈颜啊,呵呵。”
在烈颜刚要提醒他们别忘了兄弟家的好妹妹时,殷天照就提早说了这一句。檀木桌子前,烈颜心中窃喜看着殷天照,还是天照哥对自己好。
“对!还有只有天照帮我们记着的烈颜!”程南啸带头干了酒杯。
拂云阁是京城有名的歌舞坊,轻歌艳舞后,舞女们纷纷下台围绕在厅堂内的公子哥周围,搔首弄姿,好不欢愉。烈颜靠着二楼的栏杆,看着台下的欢歌笑语,原来 自'炫*书*网'己十六岁的生日是在这种环境中度过的。
“醉了?”
“我醉?哼,笑话!”烈颜睁大双眼看着殷天照,一副根本不可能的姿态。
哥哥以前也是这么跟他们逞强的,每次被萧封踏搀回来的时候都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喻展歌!可能醉么?”话刚落地便瘫在了太师椅子上……
“哦,那也早点回去吧,我进去喊他们。”殷天照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说,“醉了也别忘把你封爵的消息告诉烈颜,呵呵,她定替你高兴。”
自从被封爵,烈颜在家呆的时间远没有以前多,母亲把她的房间安排到哥哥隔壁,并把两屋之间的墙打通,方便自己男女装变换。自己虽然有些男孩子性格,为了掩饰也会刻意装出哥哥的行为,但与萧封踏他们在一起仍被质疑“有些不同”,这些都只在她的胡乱编造中混过去,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好姐妹江若怜。
若怜天真可爱,父亲是城中有名的巨贾江甚。江伯伯与父亲也是至交,经常来喻府做客,因此烈颜与若怜本就年龄相仿,如此更是好的如胶似漆。这半个月都忙着本属于哥哥的任务,若怜来了好几次都被母亲用各种缘由推脱了,今天正逢他人当值,自己无事,说什么都要陪若怜。一早起来换好女装在院子里等着若怜的兴师问罪。
“这几天你都干什么去了!”
“我娘不都跟你说了么。”烈颜装出一副可怜相,无辜的双眼,委屈的模样我见犹怜。
“哼,莫不是偷偷见哪家公子哥儿了?多少天没去我家了?”若怜每次和烈颜去城隍庙都会仔细看看天子脚下的美男有多俊俏,而近期家里接二连三的总有提亲,她就是想来找烈颜吐吐苦水。
不知是母亲真的以这个为借口还是若怜自己瞎猜忌,她的性格若怜是了解的,虽也跟着寻找一些赏心悦目的小少年,但都是走马观花。家里从来没有说过谈婚论嫁的事,若怜是如何把这个罪名安到自己头上的?烈颜心里苦笑,看来近日不见,若怜一定是受这方面的苦头了。
“净瞎说,我要是有了人选,怎能不通知江家二小姐?”烈颜眉毛上扬,眸光轻转,眼中带着嘲弄,侧头看向若怜,见她没有再追究的意思,遂收回了嘲笑的意味。“对了,我知道一家胭脂铺很有特色,我哥告诉我的,我领你去看看吧。”
这家名为“脂粉世家”的胭脂铺还是殷天照说的,他让“展歌”告诉烈颜,还说“就说是你发现的”,殊不知就是殷天照自己说的……
“脂粉世家”在城南一个角落里,虽然店面不小,但由于位置偏僻,貌似近两年才兴办起来,一直没有发现。店门是红木雕成的仙女散花,向外打开,门顶镶着一块大理石,上面印着“脂粉世家”四个刚劲有利的烫金大字,看着像是人用剑刻上后涂的金粉。
“两位小姐需要什么进店里看看?”迎风飘来一阵香气,烈颜感觉这种浓烈的香味很是熟悉,还没来得及回想起是谁,眼前的这个人就让她吃了一惊。
惜红衣,朝中唯一的女子,在一干少年中,这位红姹大人可谓资历最深。不知为何,烈颜从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跟那些在拂云阁的舞女没有什么分别,每次出现都是一副招蜂引蝶的架势,而周围的男人似乎都中了她的毒,对她青睐有加。其实别人如何烈颜倒是不太在意,最令她疑惑的应该算是萧封踏、程南啸、殷天照三人看到她后也都显得不自然,他们三个见着自己的时候怎么就什么反应都没有呢!不过此人似乎很有能耐,大部分密报都是从她那得来的,王上很器重这位红姹大人。
烈颜心不在焉的看着胭脂,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若怜搭话,看若怜欣喜的的表情,她似乎很喜 欢'炫。书。网'这家店,跟惜红衣有说有笑的讨论各种胭脂的妙处。
“这位小姐看起来似乎不喜 欢'炫。书。网'抹脂擦粉的,我这还有很多香料,这一种香气淡雅的花苞,泡在水里气味也不浓烈,应该对你很适合。”那股熟悉又讨厌的香气又飘过来了,烈颜付过钱拽着若怜匆匆离开了。
把若怜送回江宅,回到宰相府烈颜越想越气,殷天照介绍的什么破铺子,去了还给自己心里添堵,起身拿起墙上的剑,跑去喻府的后山。
那里有一片竹林,每次烈颜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拿那片竹子出气。长剑舞起,此时脑海中呈现的都是师父教的剑法,自己剑术上的长进也许都是生气时练出来的吧。将气愤发泄出去,手中的长剑也越来越有力量。
“烈颜!”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烈颜精神一分散,没有注意到刚被自己砍下的竹枝,慌忙中用手一挡,因剑气而变得更锋利的竹叶瞬时在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烈颜猛的一收手,回头看见萧封踏、程南啸和殷天照正向这边走来,还没来得及躲开折下来的竹枝,就被砸个正着。
气急败坏的烈颜怒视着他们,“干嘛!”
“你真行啊,练剑能把自己弄伤。”萧封踏伸手拿走烈颜手中的剑,“这把剑很厉害嘛,哈哈。”
殷天照低头无奈的笑笑,程南啸还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看你的心情……?”殷天照故意把尾音上扬,上下打量着她。
“对!我在生气!脂粉世家我一点也不喜 欢'炫。书。网',你喜 欢'炫。书。网'你自己去!”
烈颜对殷天照喊道,就是因为那是他说不错她才去的。这么多年来,殷天照在她心中就是个十分老实的大哥,没想到他也被惜红衣迷惑了。她抢过萧封踏手中的剑,怒气冲冲的往回走,也把殷天照弄得一愣,不知说什么好。
“看见展歌了么?”
萧封踏这么一问,顿时让烈颜一惊,双腿不自主的停在那里。
“没……”烈颜脑中飞速的寻找着借口,“哥哥说他去江宅了。”
“那我们走吧。伯母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今晚南啸和天照要留在相府,我们和展歌有事情要商量。”萧封踏拍拍烈颜的肩,示意她快点回去。
吃晚饭的时候烈颜一直低头不语,在他们眼中,展歌又是一反常态了。
“展歌你手背怎么了?”
烈颜一听是程南啸的声音,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每次看程南啸那冷漠的表情,通常情况都不跟他交流,因为也交流不出什么。而且她很怕程南啸的眼睛,深不见底的墨绿色,仿佛被他看一眼,身上的纰漏都会被看穿。所以每次和程南啸对话,她都会很小心的回答,就像小时候回答先生的提问。
“哦……从江宅回来的时候见一个小孩儿玩小刀险些伤着自己,我想伸手把刀打走,就划了一下,没事儿,瞧你!”烈颜还做出一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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