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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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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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在一旁割茅的辰将竹筐放下,抹了把汗,说:“也不想想经他开渠的田土多收了多少,你累上一年也不及他。”

丹红了脸,瞪他:“我知道什么,我知道那日接生妇去了你家,你还未同我说她去做甚!”

她的音量十足,辰却像没听到一样,昂着头,提起两筐茅草自顾地走了。

丹恼怒地抓起一件湿衣,用力地扔向辰。无奈太远,衣服没飞多少距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微微喘着气,看着辰离去地背影,一瞬不移。

过了好一会,丹快步走过去,把地上的衣服拾回来。她把衣服扔在水里,重新在大石上坐下,拿其杵狠狠地捣起来。

水花高高地飞溅,打湿了她的衣裳和头发,丹却没察觉一般,只一个劲地敲打。

我看看她,无奈地说:“丹,你既都猜着了,又何苦追问。”

丹仍旧猛力地捣,没有说话。

好一阵,她的动作渐渐慢下,终于停住,闷闷地将杵丢放到一旁。

“我就是恨他当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同我说。”丹委屈地说,声音哽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月末的一天,亥主动来找我了。

“姮,”他仍是红着脸,瞥瞥一脸好奇的辰和丹,对我说:“荒地上的沟渠划好了,我来邀你去看。”

丹睁大了眼睛:“亥,你这话说了好长!”

辰笑起来,亥的脸更红了,只将眼睛看着我。

我点头,微笑着答应道:“好,我同你去。”

亥满面欣喜,撇下那两人,带我离开了。

荒地上,只见小沟又细又长,一头接着远处的山林,一头沿着地势向下,接到原有的水渠中。

亥领我沿着沟的走向,指着一块略高的土地说:“此处稍贫瘠,引水之后可植黍。”快速地走了几步,又指向不远处一片低地:“那处则不同,平整之后,可植桑,定枝繁叶茂……”

他兴奋而详尽地解说了一番,领我走到一处坡顶,观望整片荒地。

我不禁满面笑容,想象着那条未开通的沟渠,自己几乎可以预想到这里将来生机勃勃的样子。

若眼前的荒地换作是杞国,不知觪该会多高兴!

“姮,”观望了一会,亥转头看我,踌躇片刻,道:“父亲说,你终将离开此处。”

我怔了怔,白叟?稍顷,点点头:“然。“

亥默然,他望向远方,好一会,问:“姮,外面是什么样?”

我微笑:“亥觉得是什么样?”

亥看看我,想了想,道:“我也不知。白叟说外面很大,有许许多多的人,数不清的房屋,可他却说这里更好。”

我看着他:“亥也觉得这里好?”

亥一笑:“未见识过外面又如何说得上?只是,你几日前告诉我那大地的说法,我越想越觉得有趣,虽是传言,在伏里却绝无可能听到。”他停了停,说;“外面不知还有多少我从未知晓的东西。”

我的呼吸几乎屏住:“亥,你若想看,舟人丁……”

未等我说完,亥却微笑着摇头:“姮,吾父年岁已高,我不能离开。”

话音落下,心中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原本满满的希望几乎浇灭。

我望着他,呆怔不动。

“亥,”我仍不死心,说:“若将来白叟……嗯,你……”心绪有些乱,话语竟结巴起来。

“那是将来的事,”亥看着我,轻声道:“无论多久,我定要出去看上一回。”

希望重燃,他言下之意,要等上些时日罢了。

心稍稍的安下,我略略颔首,转头望向前方,没再说什么。

当夜,我睡得很不安稳。

梦一个接一个,时而是觪,时而是亥,时而又变成杞国。

我站在城墙上,看到雍丘城外的田野中沟渠纵横,禾苗长的比人还高,快乐极了,飞快地跑去找觪。

忽然,身后一声巨响,城墙摇摇欲坠。我惊异地回头,只见城下已是火海一片,无数的东夷人抬着巨木往城墙上撞。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目中满是惊怒。

我正想过去,手上突然一紧,姬舆拽住我,头也不回地拉着我向后走去。我张了张口,想说话,突然,脚下一空,身体失足坠落……

我大惊地醒来。

四周暗暗的,自己仍在伏里,辰的家中。

是梦啊……我长长地舒下一口气,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定下心,我觉得口中干渴难耐,索性下床去找水。

轻轻地打开篾门,灶室中,凌晨微明的天光已经从外面透了进来。临时打起的草铺上,辰还在睡,水缸就在旁边。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心地移开水缸上的盖子。

正要舀水,忽然,辰发出一声梦呓:“丹。”

我顿住。

辰却没了动静,一副熟睡的样子。

我继续,用匏盛起水。

刚送到嘴边,只听辰又是一声:“丹。”比刚才大声得多。

水洒出一些,“哗”地落回了缸里。

辰突然醒来,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我,似乎吃了一惊。

“饮水。”我说,接着,咕咕地将水喝完,放下匏,移回盖子,朝室中走去。

“且慢。”辰叫住我。

只见他脸上很是不自然,犹豫了一会,说:“你方才可曾听到什么?”

“方才?”我笑:“我听到你在梦中唤‘丹’。”

辰瞪大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不许告知她。”他压低声音,急急地说。

我仍是笑,不置可否:“看吧。”望向屋外,我打了个哈欠,又说:“天将旦,辰赶紧睡。”说着,不管他的表情,慢慢踱进了内室。

或许是之前没睡好,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是巳时光景了。

辰已经去田里了,他的母亲在屋前翻着薑苗的土。

我走到井边,打水漱漱口,又洗了把脸。仰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无底的深蓝中,太阳金灿灿的。

用过些粥食,我正收拾器具,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回头,只见辰跑了进来,满头大汗,指着外面喘气:“舟……舟人丁!”

我一怔,心中突然一阵狂喜:“你说舟人丁回来了?!”

辰仍喘着气,点点头。

我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迫不及待朝屋外奔去。

往伊水的路从未像今天这样长,我提着裳裾不停地跑,到岸边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乡人,望去,只见水波青碧浩瀚,一只大舟正缓缓靠岸。

我生怕它跑了一般,目不转睛注视,一直走到近前。

当望见舟首上的人时,我的眼睛突然定住,不敢相信地再看,渐渐睁大——蓝天下,姬舆的面容真实而清晰,深深映入我的眼帘。

相逢

我怔怔地望着舟首。

舟人撑出长竿,大舟慢慢地靠岸。只见姬舆将双眼紧紧地盯向人群,像在搜寻什么,不掩其中急切。

见到大舟,乡人们似乎很兴奋,推推攘攘地围观。我正要过去,却忽然被几个人一下挡在了面前。

我一惊,推了推,没推开,忙仰头踮起脚,姬舆的眼睛却望向了别处。

“舆!”我大声地喊,里中的小童在前面脆声笑闹着,将我的声音淹没。

心中不由地一阵焦躁,我一瞬不移地望着姬舆,急急地往前挤。

乡人走动,日头在上方忽明忽暗,没多久,身前出现一条缝隙。

我用力地探出去,姬舆的视线经过,霎时间,与我正正碰上。

周围的喧闹似乎消去,世界定格在相接的目光之中。

日头灿灿地打在颊上,忽而又被遮去,乡人推挤,我再次被挡在了后面。

突然,人群一阵惊呼。

未几,身前的人猛地被一双手往两边推开,阳光豁然炳焕。

姬舆喘着气出现在我面前,星眸中神采明亮,满是狂喜,脖颈处,喉结微微滚动。

他的样子消瘦了许多,眼圈有些发黑,眼睛里布满血丝,唇边的胡茬乌青一片。

我看着他,一时竟呆呆地没了动作。只觉喉头涩涩的,心底的情绪突然一齐涌起,辨不出是喜是悲,翻腾着上冲。嘴唇张了张,“舆”字被卡在生疼的嗓子里。

鼻头忽地一酸,眼前变得模糊一片。

周围人群又是一阵低呼,我的身体登时腾空而起。

姬舆紧紧地抱着我,脸贴着我的颊上,颈窝处传来熟悉的温热气息,带着难以抑制的粗重。

“姮,姮……”他的声音带着混浊的沙哑,不住地在我耳边低喃着。胸口下,那有力的心跳鼓鼓地透来,充满安定的实感。

泪水夺眶而出,我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双臂用力地环在他的脖子上。

良久,姬舆松开臂膀,将我放下来,片刻,又将手扳在我的臂上,紧张地将我上下地细看。

我仍哽咽着,摇头道:“无……无事……舆……我无事……”

姬舆这才缓下神色。他低头注视着我,眸中满是欣喜和释然,好一会,他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捋去我颊边湿贴的头发。

我望着他,抽着鼻子,嘴角慢慢地噙起笑容。

“姮……”这时,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望去,她满面通红地看着我和姬舆,辰也在,愣愣地站在她身后。

在往四周看看,乡人们也一直没有离去,驻足围观着,表情既羞赧又好奇。

我的脸上微有些发热,回头,姬舆正看着我,目色柔和。

“舆,”我拉起他的手,走到丹和辰的面前,对他说:“他们是救我的人。”

姬舆看向丹和辰,片刻,他放开我,向他们深深一揖:“蒙二位搭救吾妇,舆感激在怀。”

丹似乎吃了一惊,面上的红晕更深。

辰上前,瞥瞥丹,神色自若地还礼道:“不过举手之劳,吾……”

“吾子不必客气!”辰没说完,丹抢着说道。她红光满面,看看姬舆,又看看我,脸上笑吟吟的。

辰朝她瞪大了眼睛。

丹没管他,红着脸飞速瞅瞅姬舆,对我甜甜地笑:“姮,你夫君辛苦前来,先带他去歇息吧。”

我看向姬舆。

他也看着我,长睫下,双目神采柔和。

“舆,”我轻声说:“我带你去用膳可好?”

姬舆略一思索,微笑道:“好。”说完,他转身,走到大舟前,向留在上面的几人交代了些话。

那几人行礼答应。

我见那其中有一个黑壮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穿着与旁人不同,衣服要简陋许多。想了想,朝他们走过去。

姬舆见我来,面上一讶。我走到那男子面前,问他:“吾子可是舟人丁?”

男子一愣,揖道:“小人正是。”

我微笑,向他躬身一礼,道:“姮为吾子所救,此大恩必铭记于心。”

舟人丁面上突然窘迫起来,将腰弯得更低,支吾地说:“贵女……贵女乃河伯送来之人,小人岂敢居功。”

一只手臂伸过来将我拉起,姬舆看着面前几人,说:“时辰不早,尔等速去速归。”

舟人丁和几名从人应诺,纷纷转身登上大舟。

我见状讶然,问姬舆:“他们要往何处?”

姬舆看看我,说:“彀父等人还在四处寻你,当告知一声。”

我的心中一喜,忙问他:“我兄长在何处?”

姬舆抬手,轻轻地拾起我鬓边几丝乱发,绕到耳后,说:“你落水后,彀父一直从虢国一带往下游搜寻。”

是这样,我缓缓地点点头。觪估计得不错,当时若非舟人丁将我救起,我怕也是要被河水带往下游的。

我望向大舟,或许觪来了,白叟那边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心中不由地一片光明。我想了想,又问:“‘彀父等人’?舆,除了我兄长,还有谁?”

发上的手动作顿了顿,姬舆面色无波地转头,望向正准备启程的大舟。

“晋侯。”好一会,只听他淡淡地说。

我怔住。

姬舆没再说什么,牵起我的手向丹和辰走去。

“吾子这边来。”丹满面春风,转身引路。辰面无表情地看她,又瞟了姬舆一眼,不吭声地也往回走。

姬舆仍拉着我,跟在他们后面。身后传来小童们的欢叫,我望去,只见大舟慢慢地离开了岸边。

心里仍在想着他刚才的话。姬舆说出燮的那刻,我的心一突,不是不震动的。燮对我而言,至今意义非比寻常,我仍会时常地想起他和我们之间的事,只是,我已经不像过去那些样只觉得伤感和沧桑。或许是因为在滨邑送别时那番开诚布公的谈话,我们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的谅解,如今再听到燮,听到他为我做的事,心中虽然还会有些淡淡的伤感和纠结,更多的却是感激……

旁边的乡人相继地散去,不少女子频频地回眸,目光闪闪。

我看向姬舆,他正望着前方,近午的日光下,侧脸的轮廓深刻而俊美。手上,他稳稳地握着,指间带着些许粗糙,却温暖依旧。

似乎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姬舆转过头来。

我微微地笑了笑,问他:“舆怎知我在伏里?”

姬舆看看我,没有说话,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竟是落水后丢失的玉韘!

“我在成周听闻你落水之时,已过了一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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