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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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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佼轻轻叹口气,黯然道:“姮知道了也没什么。我虽爱慕子鹄,却从未向他告白,不过一人苦苦单恋罢了,大约是成不了的。”

我想起子鹄望向佼时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却也未必,或许子鹄心中也有佼呢?”

佼猛地抬眼看我,双眼波光盈盈:“姮如何得知?”

看着她满怀期盼的脸,我心中一热,想起当日,自己遇到燮以后,不也是这样柔肠百转,为情所困?如果子鹄对佼并非无动于衷,那她只需要一些鼓励。

我笑道:“子鹄心思如何,姮并不知道。只是见他与佼说话时,神色温柔,目光似有留恋,故而作此猜测。”

佼又惊又喜,眼神灼灼:“真的?”

我点点头。

她脸上红光更盛,喜不自禁。

我继续说:“姮觉得,佼何不将心中念想告知与他,若成,则皆大欢喜,长久相思终得归宿;若不成,佼也好早早了断,总好过一人私下揣测,伤神自苦。”

佼听了,却神色不定,目光复杂,久久没有做声。

我知道她的心里正在做剧烈的挣扎,毕竟是女孩子,告白需要巨大的勇气。自己也不再说话,往笾中拿起一枚桑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怎么做只有她才可以决定。

佼思索着起身,走到在一张琴前,慢慢地坐下,纤纤玉指按在弦上,缓缓拨动。醇厚的琴声在室内漾开,如倾如诉,似喜似怨。

我聆听着,心里不断烦恼,觪要是知道这件事的话,会不会伤心?该怎么说才好?

两人各怀心事,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琴音带着绵长的余韵,高低顿挫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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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佼没有来。

我百无聊赖,闲闲地抚琴。看着一根根丝弦,触在上面,绷绷地勒进指腹。昨天佼也这般对着它思绪万千,脸上的表情像即将赴死般严肃。我不禁纳闷,这很难决定吗?我约燮的时候也没想什么啊……

黄昏的时候,佼却来了。

她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头上发丝微乱,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姮!”佼见到我,欣喜地快步上前,拉住我的手,满面掩不住的喜色。

“佼?”我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对我笑着,眼睛瞟瞟四周。我会意,让旁人退下。

佼一把抱住我,激动地又笑又跳,不停地转圈,兴奋地在我耳边说:“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姮!姮!你可知道?他答应了!”

我按着她的肩头,好不容易把她稳住,惊讶地睁大眼睛:“谁?……是子鹄?!”

佼用力地点头,极力地平静下来,声音却仍激动地发颤:“我今日去找他了,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他说他也爱我,他也爱我!姮!他也爱我!”说着,高兴地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

我也被她的快乐所感染,欢喜的笑,回搂着她:“甚好甚好!佼!我就知道你能行!”

佼紧紧地抱着我,她剧烈的心跳渐渐地平复下来,肩上一阵湿热,她竟然在哭。

“佼?”我轻轻地唤她。

“自从他教我骑马之后,我就喜欢他……”佼伏在我的肩头上,不住地哽咽:“他如风一般,夜夜走入我的梦里,醒来却无影无踪。我有时一两月也不曾看到他一眼,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此次出征,我日夜忧心,常常夜不能寐,唯恐他出事……君父大捷班师回国,我不顾母亲阻拦,跑到城墙上去看,其时人山人海,征卒无不浑身尘垢,我却一眼就在望见了他……那日在街上,虽只说上那么两三句话,却足慰我心,使我欢欣鼓舞……”

听着她抽泣,我的眼眶有些发涩,鼻子酸酸的。

自己对燮的感情何尝不是如此?虽然不曾像佼那样苦苦地思恋,但其中的酸甜苦辣我却是明白的。

我轻轻握住佼的手,诚心地祝道:“佼,你与子鹄必能终成眷属。”

佼抬起头来,用袖子拭拭脸,羞赧地对我感激一笑。

我拉她在榻上坐下,两人又开心地说了许久。

佼一脸甜蜜地离去后,我在空空的室内独自坐着,对着漆案发呆。心里不住犯愁,现在,觪是彻底没戏了,要怎么跟他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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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

一个声音把我从纷繁的思绪中牵扯起来。

我如遭雷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正站在我面前。

忙挂起一脸笑容,我小心地问:“阿兄怎么来了?也不叫寺人通报。”

觪纳闷地看着我:“为兄无事可做,便过来找姮。我也奇怪为何走到门外竟不见一个寺人,不想一进门就看到姮发愣。”

“哦……”我讪讪地笑,想起来了,那些寺人是刚才佼过来的时候我打发走的。

觪坐在榻上,好奇地问我:“姮刚才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我遮掩地说:“也没什么,胡想些杂事罢了。”

“哦?”觪看着我,促狭地笑,尾音拖得长长的。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说我在想燮。这个臭小子,光会八卦别人!

看着他悠然的样子,似乎心情不错,我寻思着,要不要现在跟他说?

罢了罢了,早过早好,反正以我对觪的了解,他也不是个一失恋就会跑去自杀的人。

“阿兄。”

“嗯?”

我鼓起勇气,说;“阿兄几日前说喜欢君主佼,可是当真?”

觪讶异地看向我,随后微笑道:“自然当真。”

我吞吞口水:“那,如若卫佼不喜欢阿兄,喜欢别人……我说的是如若,阿兄又当如何?”

觪的笑意稍稍隐去,盯着我:“姮的意思,君主佼已心有所属?”

我忙说:“我说如若……”

“姮,”觪眉毛挑挑,双眼如炬,似笑非笑地看我:“不可说谎。”

斗不过他,我泄气地承认:“然。”

觪问:“姮如何得知?”

我不敢看他,说:“君主佼亲口所言。”

觪默然,过了一会,只听他问:“可知那人是谁?”

这可不能说,我撒谎道:“不知,君主佼并未明说。”

“哦?”觪顿了顿,说:“如此说来,那人定非贵族。”

我大惊,抬头看他:“阿兄如何得知?”

觪无力地笑笑,说:“若是贵族,君主佼如何不肯明说,想来定是个身份无可匹配之人。”

猜得可真准,觪的判断力有时候强到让我害怕。

“阿兄……”看着他失意的脸,我一阵心疼,之前曾想好了几句安慰的好话,此时却笨拙地半个字也说不出。

“为兄无事。”觪故作轻松地笑笑,却掩饰不住眼中的黯然。

坐了一会,他起身,道: “姮的话为兄明白了,夜色已深,先回去了。”

“哦,”我答应着,忙也站起身来。知道他想一个人静静,小心地看着他的神情,说:“如此,阿兄慢行。”

觪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送到院门前,不放心地望着他的背影。虽然知道他性格坚韧,却仍然放心不下,久久地立在阶上,目送他离开。

返国

当晚,我一直想着佼和子鹄还有觪的事,整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很晚才起,匆忙地洗漱完毕后,我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去看觪。

走到堂上,我愣住,只见觪正端坐在那里与太子衍谈笑风生。我向太子衍行礼,走到觪身旁坐下。

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觪的侧脸。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声音像平时一样中气十足,神色并没有甚么不妥,言辞风趣如故,把太子衍听得抚掌大笑。

我的心稍稍安定,却又感到疑惑。觪的样子正常得出人意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非亲身参与,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他昨天刚刚失恋。

两人谈了很久,尽是些正经得不得了的治国方面的话题,我不愿离去,一直坐着,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他们高谈阔论,心里不停地琢磨觪的表现。

将近巳时的时候,有寺人来请,说大食已经备好,卫伯请我们过去用膳。

觪微笑起身,带着我,随太子衍一起到了王孙牟处。

正堂上,我发现佼也在座,不禁看向觪,他却还是神色如常地望了过去,表情完美得无懈可击,从容地上前与堂上众人见礼。

宴上,觪的姿态仍然优雅,光采依旧,不过却没有了过去几天那样的微笑。

我发现这一点后,居然松了一口气——觪总算有了点正常人的样子。

饭后,觪郑重地向舅舅王孙牟提出三日后返国。

王孙牟吃惊地问:“三日后?太子为何如此匆忙?”

觪温文有礼地说:“杞国诸务繁杂,出来前君父尝嘱咐我早回。如今外祖母沉疴缠身,我等多留无益,不如返国,将外祖母病情说与母亲知晓,也免得她牵挂。”

王孙牟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只好如此,只是区区三日仍急了些。”

觪笑道:“我等此次出行辎重不多,收拾半日即可上路。日来多有打扰,舅舅盛情招待,觪与妹感激在心。”

王孙牟见他心意已决,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暗暗地叹一口气,觪的这番理由自然是堂而皇之,却或许还有一条更重要的。

看向对面的佼,她完全不知内情,听到我们即将返国,惊讶地望着我,目光里透着不舍。我朝她笑笑,对觪来说,离开或许是摆脱失恋烦恼最好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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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处所,我没有回房,一直跟在觪的旁边,想跟他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闷闷地不开口。

觪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对我说:“姮若有话,就说出来吧。”

被他点破,我讪讪地笑笑,轻声地问他:“阿兄果然不再介怀?“

觪看看我,道:“介怀如何,不介怀又如何?彼既已付心他人,我再去想也是徒劳,不如坦然处之。”

我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他是个不会轻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渐渐安下心来,道:“阿兄能如此想开,最好不过。”

觪自嘲地一笑,望向门外,说:“只是,我虽能放下,君主佼却也未必可遂心。”

我奇怪地问他:“此话怎讲?”

觪看着我,说:“姮不知道?母亲早已同舅舅说过我二人结亲之事。”

我道:“可舅舅还未应允。”

觪说:“即使舅舅不允,也会将她嫁与别的贵族,君主佼终难如愿。”

一语道破天机,我的心一沉,为佼深深地担忧起来。贵族的婚姻向来由不得自己,它只是利益的纽带。 子鹄虽然是商王后嗣,但如今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军吏罢了,无权无势,王孙牟怎么可能把佼嫁给他?

想到这里,我默然。

觪见我不出声,把身体往这边挪了挪,问我:“姮在担心君主佼?”

我望向他,答非所问:“阿兄可会甘心娶自己不爱的人?”

觪愣住:“姮此话何意?”

我有些悲凉地说:“无他,只是想到阿兄或许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姮便觉得伤感。”

他听了,却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说:“为兄真有些后悔带你出来,姮近来心思多了许多,可是叫燮父带坏了?”

关燮什么事!我气恼地看觪:“阿兄莫要打岔,姮可不是说着玩!”

觪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发,认真地说:“姮此话问得奇怪。择偶乃人生大事,必经多方考虑而定。其人若为我所爱则万幸,若非我所爱却也无妨,情不过为一时心动所起,如何与婚娶相提并论?”

我哑口无言,早该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跟觪讨论这种问题真是一点出路也没有。他是未来杞国的国君,标准的大贵族,只相信眼睛看得到的利益,情爱这种东西,比不上婚姻实在,觪不会把它摆在首要位置。

怪不得他在失恋的打击下仍能保持完美的风度,觪的理智早已让他的神经变成了钢丝,浑身都是厚厚的铠甲,那点力度根本就谈不上打击。

我有些沮丧,觪的心真的可以冷硬至此?我宁愿相信他还没遇到那个能让他真正为情所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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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佼带着我把卫宫所有值得一看的地方踩了个遍。

临走前一天,小食后,我和她在宫苑中散步。晚风轻轻吹起馥郁的花香,苑中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远处有女子在低低地吟唱,歌声细腻宛转,我们听得入神。

一曲歌罢,我赞叹着对佼说:“不想卫国连宫中寺人亦精于歌咏,我不懂卫语,不知其所歌者为何?”

佼微笑道:“无非是些思恋情人的诗歌罢了。”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她轻叹:“到底是民间女子洒脱,喜欢谁便对谁唱歌,丝毫不顾忌。”

我问:“佼与鹄有何打算?”

佼的脸微红,说:“我欲让鹄向君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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