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冬天,但是太医额头还是冒了一些冷汗,忙躬身道:“回王爷话,姑娘只是素日气管不好,如今又值秋日,所以得了风寒就容易咳嗽,虽然厉害,但是确实是不妨碍的。”
允祥挥挥手,叫人带他下去开药方子抓药,黛玉方又扶着紫鹃的手挣扎坐起,道:“原来也没什么大碍,偏经王爷一闹,竟成了大病了!”
春纤把绣幔帐子挂了起来,允祥瞪着黛玉道:“你还说呢?若是好生请了太医来看,将养几日如今想来也就好了,偏你使什么性子?不肯叫太医看视?难不成不请太医,他就是不知道的?”
黛玉靠着坐在炕边的紫鹃,淡淡一笑,道:“如今你们也忙着,何必再叫你们知道什么?”
忽然想起允祥是怎么知道的,黛玉瞪着四雪之鸟,问道:“是谁去告诉了十三爷的?”
雪鹰老老实实站了出来,端着才熬好的参茶为黛玉润口,才道:“姑娘只说不许告诉皇上,可没说不许告诉了十三爷,那边可也没有不停姑娘的吩咐。”
黛玉瞪了她一眼,但是也知道她们是尽职尽责,也不好说什么,只慢慢喝了参茶,只是咳嗽得厉害,喝下去也都呛了出来,雪鹰忙拿手帕子一口一口接了,雪鸢站在紫鹃身边,轻拍着黛玉的肩背。
允祥只是叹气,也明白黛玉的倔脾气,只看着那太医抓了药来,熬了出来丫鬟们服侍黛玉慢慢吃了,便叫黛玉盖着被子渥汗,在他出门之前,黛玉在药力之下,已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道:“十三哥,不要告诉了四哥。”
允祥叹了一口气,她病的这么个样子,还是记得不能叫四哥担心,但是他怎么可能不告诉了四哥?
四哥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事后才知道,他还真是有些儿担心自己要受到他的冷眼和愤怒。
真是不知道这丫头什么好,该骂还是该打?只怕四哥担心,就连太医也不肯请。
四哥是不知道了,她倒是好了,身子骨原来就薄弱不胜,好容易这些时候将养得比先前好了许多,也稳定了许多,偏这一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允祥踏着深夜中的飘零落叶,传来嚓嚓的轻响,在寂静的深夜中,也就更显得清脆而明显。
这几年,四哥和她,他也不免感叹一些儿。
他知道四哥喜欢她,或许是在他初到了雍亲王府的时候,四哥就喜欢她了。
事后他才从父亲嘴里知道,她竟是那般明白父亲的心意,也那么了解四哥的心性。
她是那么纯澈天真,却又冰雪聪明,也只有她这般的七窍玲珑心,才能懂得四哥的苦,懂得四哥的心。
四哥从小到大都很苦,而他只有四哥一个交心的好哥哥,所以他跟她说四哥心里很苦,或许那时候,他就希望她真的能懂得四哥,四哥的沧桑和疲惫,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才能叫他心神清净。
她真的没有叫他失望是不是?或许天下,也只有她能懂得四哥,无论四哥做什么,她都懂得。
她就是四哥的心,是四哥的精魂,如果心受伤了,如果精魂离体而去,那么剩下的不过就是一副行尸走肉了。
见到他们如此相知,他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中会泛起那淡淡的心酸和疼痛?那是他希望见到的事情呀!
听到她生病,为什么他竟比任何人都来得焦急和心痛?为什么,他会感到嫉妒?一种深入骨髓的嫉妒?
是啊!是嫉妒,分外嫉妒她和四哥,嫉妒她命人给四哥做的香蕾解暑汤,嫉妒她为四哥受伤,嫉妒他为四哥做的衣裳。
似的,四哥眼睛瞎了的那一夜,那身衣裳,那么精细,针脚那么绵密,除了她,还有谁能那么心灵手巧?
难道,他的心,他的情,他的意,也遗落在了她的身上吗?
深深地叹息出声,他明白,她是四哥的人,那么,他只能永远压抑住心中的那一份儿情意。
想一想,她生病的事情,还是告诉了四哥罢,不然,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雍正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李德全几次来催他就寝,他都不理会,因为,这里很多的事情,都有他来处理。
他既然建立了军机处,既然建立了密折制度,那么他就要承受劳累。
他想尽快地处理完他应该做的事情,他想留给自己的儿子一个清明的江山社稷。
而他心中,更有一片净土,还要等着他的守护,从此不离不弃。
忽然李德全悄悄儿道:“万岁爷,十三爷来了。”
其实此时允祥贵为和硕怡亲王,但是较为亲近的人,仍旧是以十三来称呼他。
李德全是康熙的贴身太监总管,又最是知道康熙的心意,雍正和允祥自然而然对他也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李德全之所以悄悄儿的,自然就是因为允祥不是从正门而入的。
雍正抬起头,然后看着飘然而入的允祥,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在家歇息,反倒朕这里来?”
允祥看了雍正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心中那一份淡淡的疼痛,“那丫头生病了。”
雍正听了连忙站起,素来沉稳且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上果然带着深深的担忧之色,问道:“那丫头病了?可有怎么样?请了太医去看过了没有?重不重?吃了药没有?怎么没有人来告诉朕?”
最后一句话已经充满了浓浓的怒气。
允祥淡淡笑道:“那丫头就是怕皇上你担心着她,所以不肯让那几个丫鬟来告诉皇上,也不肯叫人请太医,怕皇上知道。”
“这是个什么道理?什么叫不告诉朕?难道事后朕就是不知道的?她年纪小,闹一些小脾气也罢了,怎么雪鹰几个也如此由着她使性子?病了又不是小事情,这也是能耽搁的?”
雍正一面换着出门的衣裳,一面怒气横生。
允祥举起了手,道:“那几个丫鬟,四哥也就别责备俄,她们虽不能违背黛丫头的话,但是却也来告诉了我了,如此也没违背那丫头的话,四哥也就知道了!”
雍正停下手,消了一些儿气,问道:“如今可是请了太医去了?”
“我已经亲自带了太医过去看过了,也开了方子煮了药看着她吃了。”
“太医怎么说?严重不严重?李子,明儿打发人叫了去给林姑娘诊治的太医在外头等着朕,朕有话要问。”
李德全忙应了,允祥摸着下巴道:“严重不严重,也不是那太医说了就是了的。”
雍正听了,已收拾得一身轻便,淡淡地道:“朕知道了,你也回去歇息罢,明儿早早的还要上朝呢!”
允祥答应了离开,雍正也随即对李德全吩咐了一声,然后身形没入黑暗的夜色之中。
雍正飘然至黛玉所居栖凤雅居内,站在窗边轻轻扣了两下。
雪鹰雪雁等人本性警觉,自然是醒了,紫鹃也随着清醒,忙起来打开了门,见到雍正,忙欲开口。
雍正只打了个手势,叫她们不吱声,五人自然明白,忙将雍正请进了房内。
黛玉素来是爱一个儿住里间卧室,所以凡是丫鬟都在外间,雍正只听得里面一阵似有若无但却如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心急之下,早忘记了避讳,便掀开绣金猩猩毡帘子,轻轻走了进去。
雪雁跟了进去,揭开了帐子轻轻挂好,重新换了炕边床头小几上的雕漆痰盒,方又轻轻退了出去。
只见黛玉严严实实裹着一幅芙蓉红绫银狐被,一头青丝散落枕间,蓬松的发上只留着那枚她从不离身的白珠小簪子,更显得病容满面,娇弱不胜,竟比先前大瘦了,虽合目而睡,却并不安稳,若断若续的咳嗽声充斥其间。
雍正坐在炕边,静静地看着黛玉,心中的痛,无以复加。
黛玉睡梦之中,又是一阵急速的咳嗽,痰气涌上,她翻身就要朝外放置痰盒的地方吐,雍正忙拿起了一旁的痰盒接了,却意外见到痰中一缕淡淡的血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满脸怒色。
黛玉只觉的嗓子中一阵甜腥,也略有所觉,忽感到不对劲,似睁非睁的眼笃然里睁大开来,愣愣地看着雍正。
雍正冷冷地看着她,然后问道:“怎么?病得连朕也不认得了?”
黛玉听了,有些苦笑,又是一阵咳嗽,拿着手帕握住了嘴,松了手帕才要看时,手帕却叫雍正抽了过去。
黛玉也不理会,只是淡淡笑道:“四哥好久没见了,你好像年轻了很多!”
雍正紧紧捏着手中沾染了些许血丝的手帕,瞪了她一眼,道:“别避重就轻跟朕说话!”
黛玉明白他心中生气,便挣扎着坐起,雍正心中虽气,却还是拿起一旁的貂绒斗篷披在她身上。
黛玉身上此时穿着月白色撒满竹叶无镶滚的睡衫,晶莹剔透的一张小脸几许清瘦,更显得憔悴宛转,娇不胜衣。
雍正唤了雪鹰雪雁倒茶进来,端着给黛玉漱了口,雪雁拿着金折盂接了,紫鹃欲递帕子给黛玉,雍正已另拿着手帕子给黛玉擦拭嘴角的水迹,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动作竟是那么轻柔,仿佛怕碰碎了黛玉。
看着黛玉静静的坐着不说话,雍正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怎么着,阴沉着脸道:“怎么不说话?”
黛玉抱怨地道:“四哥拉长了一张阎王脸,满口朕啊朕啊的,拿大着皇上的架子呢,叫我说什么啊?”
雍正恶狠狠地瞪着她,问道:“既然病了,就该叫人请了太医来诊视开了方子吃药,为什么不叫人请太医来看?还是怕我知道?你觉得你身子骨很健壮是不是?还是你觉得你不会得了大病?”
黛玉也觉得自己理亏,嗫麽了半日,才呐呐地道:“四哥素日里已经忙不过来了,我不过就是着了凉,只是小事儿,也没有什么大碍,何必叫那些太医当成了正经大事来?”
她是为他着想好不好?他每日里那么多的事情要忙,怎么还能叫他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她又不是不知道凡是宫中的太医,全部都是他的人,只要请了一个来看视,他也就立刻知道了。
以他的心性,一旦知道了,必定也是担心的,她又何必在他那么多的事情上再掺和一脚?
“你很有理是不是?这生病也是能当小事儿的?‘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难道你是没听过的?”
听着雍正的声音,即使身上不断泛着冷意,黛玉嘴角仍是泛起淡淡的笑意,心中甜丝丝的,掠过一股细细的暖流。
雍正毕竟是雍正,他很快就发现黛玉捏着斗篷边缘的纤纤素手有些儿泛青,指尖微微在颤抖。
大惊失色之下,他摸向黛玉的额头,只觉得烫手,再握住她的手,却是冰冷,病中苍白的嘴唇也微微泛着青色。
一阵阵的冷意袭来,黛玉有些儿迷糊,轻道:“好冷,好冷……”
雍正叫四雪之鸟立刻去请太医,所有宫中心腹御医全部请来,又吩咐紫鹃和春纤拢上火盆烧上熏笼,炕下也加了一些炭火。
黛玉已经冷得陷入了昏迷,小小的身子更是缩成了一团,指尖更是传来冷如寒冰的寒意。
见到黛玉的模样儿,紫鹃和春纤也都急得团团转,不住把炭火添得更旺一些儿,也多拿了两床霜衾来鱼黛玉盖上,黛玉口中仍是只叫冷,气息也越来越弱,脸色也泛着淡淡的青色。
雍正见状心中大痛,已丝毫不会注意到什么体统,更不会顾忌着紫鹃和春纤在跟前,就解开衣裳,只披着大披风,把黛玉拥入了怀中,以大披风紧紧裹在胸前,以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即使心中焦急,他却还是不断思索着黛玉素日里饮食应该无事,而且早已调养了许久,为何竟会突然重病?
抬眼询问紫鹃黛玉素日里情形,紫鹃含泪道:“姑娘素日仍旧和先前一般无异,饮食也都是我们这里自己做的,很少在老太太或者别的姑娘那里吃饭。倒是有一段时候总是担忧皇上,闷闷不乐了好些时候,不过早在前几日也就解过来了,先前身子也是极好的,没有什么病痛。”
“那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受寒发冷?来过了的太医难道就没有诊断出来?”
紫鹃把太医的话都一一重复了出来,却都没有诊断出黛玉有别的什么症候。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紫鹃出来一看,却是贾母以及贾政王夫人等都披衣过来了,更有四雪之鸟请了多位御医来。
紫鹃忙上前请安,贾母一迭声问道:“玉儿怎么啦?先前太医不是说无碍么?怎么又叫人急急忙忙去请御医来?”
紫鹃恐怕贾母担忧,只得道:“姑娘身子不大好,好端端的忽然有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