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格格,福晋找你!”一个小丫头清脆的语音在帐子外响起,语音中充满了俏皮的笑意。
雪雁斥责道:“瞧你,一大清早的,姑娘还没起床,你囔囔什么?”
那小丫头小菊儿倒也是讨喜的,笑道:“瞧姐姐就这样纵容格格睡到日上三竿,我在外头却受福晋教训。”
贾敏贵为忠毅公福晋,黛玉乃是乡君格格,从小儿服侍黛玉的人仍旧称之为姑娘,这些下面的小丫头子却是喜欢叫格格。
雍正此时早已走了,黛玉也觉得有些冷,从被子里伸出纤纤玉手,揭开了大红绣帐,云鬓散乱,睡眼惺忪,先打了个哈欠,才扶着肚子慢悠悠地道:“你们两个吵些什么?娘又找我作什么了?”
“哦!福晋说江宁织造府送来了新颜色新花样的绫罗绸缎,苏州织造也送了一批新绫罗绸缎来,福晋要格格去挑自己喜欢的绫罗绸缎。”小菊儿麻利轻快地说道。
黛玉听了,不由得笑道:“偏叫我来挑什么?你只管告诉了福晋,先叫姑娘们挑选罢。”
小菊儿凑到了床前,看着黛玉温婉灵秀的容姿,呆呆地好一会不说话,半日才给雪雁打了一下,回过神来。
“福晋也这么说了,可是三姑娘四姑娘和云姑娘都说格格是长姐,格格若是不先挑,她们也不挑。”
黛玉听了这话,有些哀叹,这才揭开了身上的杏黄缎子被,一双白玉精雕似的莲足踩入烘得温暖的绣鞋中。
雪雁和雪鹰连忙带着四个小丫鬟把装满热水的木桶抬进房中,水中撒入梅花花瓣,取出仍在烘着的干净的兜肚,内衣、中衣、袄儿、裙子、褂子、披风、罗袜,绣鞋,放置在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服侍黛玉沐浴,更衣,洗漱,梳妆。
小菊儿亲自来收拾床铺,打叠被子,又拿了一把晚香玉压在褥子下面。
一时收拾打扮好了,黛玉吃了一碗冰糖燕窝粥,漱了口,又洗了一回手,拿沤子沤了,才慢悠悠地到母亲房中来。
只见母亲正坐在铺着大红毡条的炕上,探春和惜春湘云却坐在地下椅子上说话。
一旁果然是堆了各色绫罗绸缎、绮纨娟纱、妆缎蟒缎,加上各色首饰,可说琳琅满目。
一见黛玉进来,探春惜春湘云连忙站了起来。
黛玉扶着肚子先给母亲请了安,贾敏忙拉着她手,嗔道:“你有了身子,还多这什么礼数?”
拉她在身边坐下,探春惜春和湘云才重新坐下,贾敏笑道:“今儿个气色倒好,自从你回家,这么些时日里总是吃了吐吐了吃的,竟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好容易这几日,倒把气色养好了。前儿个的燕窝和冰糖吃完了没有?”
黛玉听了笑道:“冰糖还剩二两,燕窝还剩一两。”
贾敏点头,道:“回头我打发人再送二斤冰糖和燕窝去,每天记得打发雪雁和雪鸢亲自熬了粥你吃。”
黛玉知道母亲担忧自己,便笑着应了。
贾敏将各色饮食禁忌等都又细细说了一遭儿,才笑道:“你瞧那些绸缎布匹,喜欢什么颜色花样的,就挑选几匹裁几件新衣裳。”
黛玉笑道:“什么好不好的,横竖拿那上用的挑选两匹便罢了,我先前的衣裳还没穿遍呢!又赶着作什么新衣裳?”
贾敏喝了一口茶,对着探春和惜春湘云,嘴里却是对黛玉笑道:“还不是你家的那个打发人送来的?我们竟是跟着沾着大光儿了!我已经给你挑选了几匹,回头就打发人送你房里去。你再拣你自己喜欢的挑选几匹,意思意思便罢了,你若是不先挑选,你姐妹也是不肯的。”
黛玉听了,便凑到了那些绸缎布匹前,挑选了几匹颜色花样皆十分素淡雅致的上用绸缎布匹,余者便不要了。
贾敏笑道:“你这孩子,尽挑选这些素淡的,如今你有身子,也该挑选一些娇艳的才是。那匹折枝花样的银红贡缎倒好,那匹大红羽缎也好,你也一并拿去吧。今年这些绸缎还说是上用的呢,竟没几匹配得上你穿。”
黛玉笑道:“那有什么了?现下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穷人家没冬衣穿呢,咱们还挑剔些什么?”
贾敏听了便不提此事了,黛玉虽是刚起,却又有些乏了,便暂且回去歇息。
坐在炕上靠着靠枕闭目略歇了一歇,黛玉朦胧之间却听得一阵笑语喧哗,便睁开眼睛,问是什么事情。
雪雁笑着道:“还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云姑娘,可巧门下送了极新鲜的鹿肉来,便吵闹着要烧鹿肉吃,那冯公子也真是的,竟由着她闹,两个人这会子,定然是算计那鹿肉去了!”
黛玉听了菱唇微微一扬,一抹淡淡的笑,荡漾开来,更形显得温婉灵秀。
黛玉手里正做着针线,一个冷不防便刺到了手上,微微沁出了一点儿血珠儿。
吸吮着血珠儿,黛玉忽然想起:“明儿里可是元宵了呢!”
雪雁拿着新衣裳出来,笑道:“亏得姑娘还记得,我倒是以为姑娘竟忘记了呢!”
黛玉放下针线,才笑道:“你这蹄子也说我记性不好?倒是果然不好的,明儿里就叫四哥将纳兰溪远远地打发到别处去,瞧瞧你还说我记性不好不成。”
雪雁忙讨饶,笑道:“好姑娘,我再不敢了!纳兰溪可是暗卫中的好头儿,跟了四爷这么些年,姑娘你就忍心叫他不再跟着四爷?”
说着给黛玉换上新衣裳,黛玉揽镜看时,如丝媚眼,如云青丝,如玉容颜,斜插着流珠钗,更是清丽无双。
黛玉更觉得肚子沉沉的,腰身也有些酸痛,便道:“我竟有些乏了。”
雪雁忙扶着黛玉,问道:“怎么又乏了?”
黛玉慢慢站起身,笑道:“我走走好了,越是躺卧着,越是散了骨头了!”
雪雁小心翼翼地扶着黛玉,又吩咐人给黛玉披上斗篷,拿了手炉,一色妥帖,才扶着她到花园里小走。
虽是正月,空中却还是撕绵扯絮一般,小菊儿打着青缎油伞,及几个小丫头也打伞跟着。
黛玉性极爱雪,又极爱梅花,因此慢慢走着,细细赏雪赏花,只见探春惜春湘云也都出来了,连凤姐儿平儿石君兰乃至于晴雯小红也都在,又是一色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三两件大红衣裳,映着白雪好不齐整的!独湘云只穿着一件大毛褂子。
见黛玉也来了,略是几件新鲜衣裳,都笑道:“仙女儿来了!瞧你这身打扮,飘飘艳艳的,何等风致?”
黛玉笑道:“今儿齐全,是谁下了帖子来?”
凤姐儿笑道:“难得明儿里是元宵,老太太又是最爱看着一家子团聚的,那里也不必指望了,所以姑妈就打发人将各人都请了来,二姑娘少时也要随着二姑爷来的,一家子,明儿里吃个团圆饭。刚还说只少了一个,正要去闹你,可巧你就来了。来来来。我已吩咐人在沁雪广利摆下了酒席,暖了地炕,咱们吃酒去,还有今儿也另有冯公子和湘莲打了好新鲜的鹿肉来。”
广者,庵名也,亦是亭居,四面是窗,推窗冬日赏雪赏梅,春日赏花赏草,夏可观月,秋可望星。
湘云便大笑道:“正好,正想着鹿肉吃。快走!快走!”果然大步就往沁雪广走。
黛玉笑道:“云丫头,你走得慢些,仔细滑倒了。”
湘云笑道:“不妨,倒是你得走得慢些,你这圆滚滚的身子,要快也快不得。”话犹未完,脚下果然踩滑了,身子一歪,就向丫头那里倒去,几个丫头不防,你压我我压你,一齐摔倒在地,倒是湘云倒在丫头身上,不曾落地。
众人哄然大笑,前仰后合,其余的丫头们忍住笑,连忙上前去扶。
湘云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裳上的雪花,埋怨道:“都是林姐姐这促狭嘴闹的,果然就滑倒了。”
黛玉握着胸口,扶着腰身,笑个不住,道:“我原提醒你走得慢一些,是你不听,如今又来怨我,还有道理没有?”
听得湘云也笑了,对那几个跌倒在地上的丫头们道:“瞧你们身上又是雪又是泥的,快去换衣裳去罢,这里横竖有人服侍。”几个丫头们去了,众人方来至沁雪广,地炕屋里杯盘果菜,俱已齐备。
黛玉便坐在铺着银鼠皮褥的炕上,抿嘴笑着,看着她们拿着铁炉,铁叉,铁丝蒙,自己动手烧烤鹿肉,又是吃又是顽。
吃了两口鹿肉,探春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宝姑娘又有了喜了。”
众人听了都诧异,问道:“果然的?”
探春点点头,吃完手里的鹿肉,要了水来洗手,顺便漱了漱口,才道:“真真儿的,说来也真是不好启齿的。”
原来宝玉房里的秋纹极不安静的,好容易将宝钗弹压下去了,却偏偏因自己小月,要好生将养,宝玉也不过来了。
那宝钗容姿端庄,红颜如花,近日又犯了旧日的症候,服了一些冷香丸,那凉森森冷丝丝的幽香更浓郁了,惹得宝玉馋嘴猫儿似的,再者又少年多情,自是连日多在她房里。
宝钗此时也是极聪明的,并不在拿着旧日里劝告的话来,使得宝玉更为亲近。
她这身子也是极争气的,一个多月就有了喜信儿,喜得那王夫人了不得了,自然也多加关切一些,不免冷了一些秋纹。
那秋纹更不得了,竟和秋桐闹得十分不像样子了,惹得尤二姐也受气,宝钗也不言语,王夫人更是焦头烂额。
不想那贾赦和贾琏父子两个在外面包了一个名叫摇红的戏子,原本薛蟠是知道的,只是薛蟠已死,贾赦自然也放心,谁知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里头去,花的银子可也不在少数里,贾琏打量着那时候从凤姐儿手里拿到的一些银钱也用得没了几两银子,便也时常问尤二姐要梯己银子。
那尤二姐因不耐家境贫寒,方退了未婚夫张华的亲事,嫁给了贾琏的,身边的梯己银两也都是贾琏给她收着的,哪里还有什么梯己给他?略应得慢了一些儿,贾琏便拳打脚踢的,她也不敢露出声色来。那秋桐自是更加得意了,时常带着小丫头在尤二姐门前大骂,尤二姐郁结心中,身子越发不好了。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和福分,再者这也是她自己选的路,别人都无缘置喙。
“黛儿,你怎么又随便走动了?”
为了次日的元宵能陪着黛玉和孩子,雍正早早吩咐了一些事情,竟找了个替身来周旋宫中,自己却先到了林家。
才一进来,就见黛玉不知道何时竟醒了,却在屋里走动,圆圆的肚子,似个球一般,连腰身都不大显了。
黛玉扶着腰在屋里走动了一些,笑道:“娘和刘姥姥都说了,要多走一些,到时候才有力气生。”
雍正小心翼翼地抚着她大大的肚子,手底下传来震动,不由得笑道:“他又动了呢!”
黛玉含笑点头,眉梢眼角皆是慈爱和温柔,道:“正是呢,这几日动得也越发厉害了,必定是一个和你一般的小子。”
雍正也笑,似是听到黛玉的话似的,小东西在肚子里挥舞得更加厉害了一些,惹得黛玉直笑。
却不想突然一波阵痛袭来,黛玉大惊,死死抓着雍正的手,皱着小脸,道:“我肚子好痛!”
雍正面上的血色登时抽尽,“才七个多月,难不成要生了?”
急忙扶着黛玉躺好,转身便要去请稳婆,却不妨一头撞在了门上。
黛玉忍着阵痛,一声尖叫,道:“四哥你怎么了?痛不痛?”
雍正慌乱得也不像个样子,摸了摸被撞的头,急急地道:“黛儿你小心,我去请稳婆!”
黛玉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子,咬着嘴唇道:“四哥你傻了,咱们家现成的稳婆不说,还有刘姥姥可也是在的。”
“对,对,咱们家里有稳婆!”雍正一焦急,回头又碰到了门框边。
黛玉闭着眼睛不敢看,这个,是支撑起天地的雍正大帝啊。
看着黛玉忍痛的模样,雍正这才清明起来,急忙就叫人去请。
一听到黛玉竟不足月临盆,全家都慌乱了起来,刘姥姥和四个稳婆急忙就来,把雍正推出去,关上了门。
正月里,天气还是很冷,雍正却是满头满脸的冷汗,坐立不定。
“黛儿身子这么弱,孩子怎么却是早产?会不会有事?”
贾敏看着雍正慌乱和担忧的神色,心中也替女儿有这么一位夫婿而欣慰,软软地道:“你放心,俗语说七活八不活,虽然是早了一些,可是她调养得极好,又有刘姥姥这么一个积年有经验的老稳婆在,必定无恙。”
听到黛玉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叫声,看着丫头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雍正的心更是抽痛,也跌落到了谷底,手足都没力气,脸色更是苍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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