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倪二媳妇也在,晴雯便笑着躲到了倪二身后,摆着手道:“大嫂子,你可别怪我,这可不是我一个儿听到了的!”
倪二咧着嘴巴笑了一会,然后对道:“凤姑娘可是咱们这里最有能为的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若是有什么人来找姑娘麻烦,姑娘只要打发个姐儿小厮告诉一声,倪二决不推辞!今儿来捣乱的这几个泼妇怎么办?”
凤姐儿微微一笑,道:“多谢倪大爷了,不过今儿的事情,倪大爷就看着好了!”
随即走到尤二姐跟前,伸手拈了她衣袖一把,笑道:“贾家的链二奶奶哟!你也好自为之,多少你不能得的东西,可千万别想着得!有时候啊,这老天,真是长着眼睛看着的。如今谁不知道你们那四大家族是联络有亲,护官符上排名头四的!如今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子,不过就是给那元贵妃娘娘没脸罢了!”
尤二姐原本是极其懦弱的人,本不敢来找凤姐儿的碴儿,但是经由薛宝钗煽风点火,胆子却也是大了的,轻轻的凑到凤姐儿耳畔,道:“好歹凤姑娘也要记得了,便是那忠毅公权大势大双如何?终究是臣子,我们贾家可也是国公爷,是天家贵妃娘娘家,多少亲王也比不得贾家,你以为你就凭着一个忠毅公府,就想和贾家作对?”
此时薛宝钗,已经和素日里的薛宝钗截然不同,手掌了全家权势,就已经惟利是图,凡是挡住了她财路的人,她一个不饶,以她的聪明才智,杀人于无形极之可能,尤二姐深知自己地位尴尬,因此自然是和宝钗联手。
凤姐儿伸手把鬓边的乱发绾到了耳后,一双凤眼微微一眯,更显得娇媚无限,看着尤二姐,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尤二姐带着掐丝珐琅假指甲的丰白玉手在凤舞九天的匾额上点了几点,毫不客气地道:“不要你别的什么,就是要这个凤舞九天!你应该知道,娘娘的谕旨很好请来,衙门也很好打点,上上下下谁不看着我贾家三分?”
语气虽然充满了趾高气扬的气态,但是她终究也顾忌着自己大家子少奶奶的身份,轻声细语,满脸笑容,仿佛说的不过就是姐妹的梯已话似的,只有那眼角的一抹精光泄露了她的野心。
“尤二姐啊尤二姐,回去告诉了薛宝钗,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的人物。在贾家里那么一装就是这么些年,也是真是难为她了!我不得不佩服她啊!连我如今的家业也敢恬不知耻地开口就要!又拿着你们宫中的娘娘来说,真是笑话死人了,什么时候你们宫里的娘娘也这般无耻了?”
“什么你的家业?没了你从贾家昧去的银钱,你能开了什么劳什子酒楼?”
凤姐儿目光流转,风致嫣然,嘴角却是十足的讽刺,道:“谁不知道王熙凤是没拿你贾家一分一毫,老太太的梯已我也俱还了的。链二奶奶,还是回家好生养养身子做个胎,好安稳做你的地二奶奶罢。要知道,这男人,可容易变心得很,没了依靠就啥也没了。再说了,好歹我还有一姐儿,如今你肚子没有丝毫的消息,还是多吃一些药,祛祛你身上如今沾染的铜臭气,别着和泼妇似的来市井大街上撒泼。”
平儿可巧站在了蒋玉菡身畔,只轻轻地道:“这个宝姑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模样儿了?竟利用这尤氏来找姑娘的碴儿。”
蒋玉菡淡淡地道:“不过就是一个被世俗利禄熏到了骨子里的庸俗女子罢了,除了算计,还能有些什么?”
说着瞅着平儿,笑问道:“要不要给你姑娘出一口恶气?”
平儿红着脸,微有几分娇羞,嗔道:“什么给我姑娘出一口恶气?这样的人,恨不得真给她几耳光呢!”
说着又道:“若不是这尤二姐,我们奶奶岂能如此?当然,女人也怪不得女人,若怪,就真怪那没用的链二爷罢了。”
说着恨恨地瞪了一旁的贾宝玉,只见他听了尤二姐的话便直皱着眉,唉声叹气地道:“女儿未出嫁的时候是一颗无价之宝珠,出嫁了的,沾染上男人的混账气,可就成了那分文不值的死鱼眼睛了!素日里知道宝姐姐最是无情也动人的一枝牡丹花儿,如今竟也成了那死鱼眼睛了,偏怎么由着这二姐儿来找二嫂子的烦恼了?”
说着又侧过身子对蒋玉菡笑道:“若是我林妹妹在,就必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一颗死鱼眼睛。”
说着不禁啧啧称叹,道:“想起妹妹的风姿,真是天下有一无二的,若得了妹妹为妻,我便是不要了这国舅的身份也是愿意的,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才是人生之大事。”
平儿听得大怒,冷声道:“姑娘的清名,也是由得你这么个极脏的人拿来说笑的?”
见平儿涨的俏脸通红,蒋玉菡心中亦怒,突然横里窜出了几个泼皮来,按着宝玉薛蟠就打。
众人都吓了一跳,那宝玉还没回过神来,眼窝上就挨了几拳,眼前一阵火星乱迸!
那泼皮又是一阵拳头乱打,薛蟠虽然有些气力,但是如何能比得那些经常打架的泼皮力气大?欲还手时,也挨了几拳。
哥儿两个都给按在了地上,见到宝玉雪白的脸便如开了果子铺似的,宝钗在街角登时急了起来,快步奔了过来,叫周瑞家的和一些婆子道:“见到爷们挨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人给我打去!”
周瑞家的忙忙捂着肿着馒头似的脸就要跑回去,不想却有几个曾受过这周瑞家的欺压过的市井媳妇上来一阵厮打,就是不让路,闹得凤舞九天门前竟成了厮打的泼妇街了。
凤姐儿本是聪敏人,自然知道必定是有谁暗中使了力的,不然也不会如此。
因为凤姐儿在贾家累死累活却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黛玉家帮着,只怕主仆两个带着巧姐儿都不知道流落在哪里了,这一色都是贾家的不是,因此,平儿心中早已深恨了贾家,暗自叫好。
却不想,那几个媳妇都是这几个泼皮的媳妇,也是极明白眼色的,见蒋玉菡使了个眼色,又抓着宝钗厮打。
一个媳妇抓散了宝钗的头发,挥手长指甲在她脸上留下了几个幌子,喃喃骂道:“你们贾家素日里耀武扬威的,该吃的该喝的该用的,坏事也都做尽了!你们贾家,你们薛家,一个个欺压老百姓,今儿才算是自己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宝钗疼得眼冒金星,骂道:“你们都是疯妇,疯子!”
那媳妇骂道:“你才是漏泼妇,疯子!我们这里小老百姓得罪了你们什么了?连我们好端端的一个酒楼也不放过,偏来惹事生非!长得倒是俊,就是这个心里比狼子野心还黑还烂!”
凤姐儿冷冷地站在那里,也不理会半分,宝玉只疼得姐姐妹妹乱叫。
蒋玉菡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一阵轻笑,接二连三退了出去。
凤姐儿看着宝钗和尤二姐的鼻青脸肿,淡淡地道:“想来宝二奶奶链二奶奶也该明白的,虽然我王熙凤是没你们贾家那么富贵尊荣,却偏偏还是有些人护着的,别给你们脸面你们都不要,来我这里撒泼,也该掂量着自己的分量!”
平儿竟也忍不住上前踢了贾宝玉一脚,骂道:“素日里道貌岸然的,说的话没的叫人恶心!”
宝玉只气得哭了起来,道:“好端端的,我说的又没有什么错,你们怎么就叫人来打我!”
闹了这么一场,天色已隐隐见暗,却见苍穹依旧,唯独西方残阳如血,映照得凤舞九天酒楼,就如一只翩跹的凤凰。
忽然半边天竟红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叫道:“薛家的报应来了,薛家的当铺子走水了!”
几个市井小民拍手称快,叫道:“报应报应!”
两个小娃儿跑到薛蟠和宝钗跟前,伸着舌头扮着鬼脸,拍手唱道:“贾不贾,即将没有几片瓦;阿房宫,三百里,没有史家一步地;东海没有白玉床,都是王家撒大慌;丰年好大雪,买空卖空都是土!”
听着曾经护官符上的四大家族竟传出这样的谣言来,薛蟠和薛宝钗大惊失色,顾不得满面的肿痛,咬牙切齿地叫跟着的人道:“快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请衙门的人来封了这个泼妇的酒楼,赶紧叫人去扑火!”
小厮一瘸一拐地急忙奔去。
宝钗捂着半边脸,恨恨地瞪着凤姐儿和平儿晴雯,怨毒地道:“今儿的事儿,没完!”
凤姐儿冷冷地看着俩夫妻,道:“今儿我也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们贾家纵然是金尊玉贵之如何?林妹妹是上三旗的正经主子,忠毅公的乡君格格,贾家不过就是奴才罢了,别以为出了一个贵妃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封了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舅夫人的,你们也扪心自问,是靠着什么才封了这个贵妃的,有多少人在九泉之下还没安息呢!”
说着顿了顿,一双丹凤眼凌厉地瞪着贾宝玉,冷声道:“你一个包衣家的奴才,就记得自己的本分,别癞蛤蟆想着天鹅屁吃!自以为清雅,骨子里却比谁都世俗无赖肮脏!林妹妹已经有了人家,出了嫁的人,若是再叫我听到一丝儿你在背地里说什么肮脏话,可就不是今儿里这么简单打了一顿就完了的事情!”
看着凤姐儿一身的气势,宝玉竟呐呐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一名青年男子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道:“爷儿不过就是要来吃一顿饭,怎么着门口却是吵个不住?”
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尊贵儒雅的气魄显然非常人可比,尤其是身后还跟着好几名下人,衣饰打扮气派都不是一般的官宦。
目光流转处,却只在凤姐儿和平儿身上一掠而过,然后冷冷地看着尤二姐一行人。
眼光却紧紧盯着尤二姐发鬓上已经给几个媳妇厮打歪了的红宝石吐珠凤头钗,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气。
那枝凤头钗,是他特地给妹妹打造了的火凤钗,怎么竟在一个泼妇头了?
薛蟠虽然胡闹,却也认得眼前的人是理亲王爷弘皙,不由得暗自惊心。
他本不知道宝钗得了妙玉东西的事情,因此心中亦不由得多看了尤二姐发上凤头钗几眼。
蒋玉菡却是忙上前打千儿请安,那青年只是微微点头,也不理他。
虽然他是对弘皙恭敬,但是不卑不亢,不见一丝奴才气息,反见爽朗潇洒,眼神深处亦是几分冷傲。
凤姐儿笑着迎了上去,道:“这位爷里头请,看看笑话开了胃,也正好多用一些好酒好菜!”
那青年抬足就进,径自上了楼上雅间,给身后的一名少年点了点头,那少年冷冷地看着尤二姐一行人,方才这里的一言一行他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主子和贾家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心中深恨贾家的。
尤二姐和宝钗等人都打了哆嗦,那少年看一眼二人,嘴角微见讽刺,便挥手对跟着的两个下人道:“好好在门口里看着,谁若是来扰了爷儿用饭,一顿打出去!”
原来那青年不是别人,却是弘皙,也就是秦可卿和妙玉的哥哥,如今的理亲王。
废太子于雍正二年郁郁而终,雍正才又晋封弘皙的理郡王为理亲王。
薛家抄家大雪尽
弘皙喝着酒,冷冷的目光看着窗外,尤二姐一行人离开的背影亦入他眼帘。
方才的少年卫若兰走了过来,道:“王爷如今忽然进京来,可有什么吩咐若兰?”
弘皙看了他一眼,道:“本王也无事,只是想知道叫你们查的事情,这么些年,究竟如何了?”
卫若兰道:“回王爷话,已经探听得十分明白了。原来当初玉格格之死,竟是那贾元春献媚取宠,告诉了当时的四爷,只是四爷却是念着终究是他侄女,因此未曾理会,只说那贾元春很懂得规矩,知道不能瞒的就是不能瞒。那贾元春却只为了能站稳脚跟,竟私向其母写信,吩咐务必治死玉格格,才能维护贾家私藏罪犯之女的大罪。”
弘皙冷冷地道:“本王早就知道那贾家终究不可靠,凡是阻碍了他们家进上的心,就定然是死路一条。”
卫若兰点头,道:“正是呢,如今那贾家倚仗着出了一位贵妃,又是如今唯一的贵妃,只在皇后娘娘之下,因此更加作威作福,骄奢淫逸,却也无人想起当初玉格格的死,便是方才王爷见那贾家的少奶奶一副模样,也该知道了其他人。”
弘皙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杀意,眼神随即一敛,又问道:“听说你那未婚妻子就是贾家的亲戚史家的小姐?可是真的?”
卫若兰连忙道:“原本是早早定了亲的,只是王爷也知道如今重文轻武,武将出身的卫家又渐见中落,当着贾家如此荣华富贵,史家也未免更多了几分势利,因此竟上门退了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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