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才推凤姐儿道:“好、歹你不是那里的人,你不回去,留在这里干么?便是你想,那里也不容的。”
凤姐儿爽快地把酒一饮而尽,脸颊薄红,眉梢眼角的忧悉和哀伤散的脸十分美丽之中,带着三分贵气,三分英气,灿若玫瑰,更见姿艳娇媚,便道:“恐怕那里是巴不得我不回去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回去?横竖都是死,一份休书就是了!如今我那些嫁妆也用得差不多了,恐怕还巴不得休了我!”
人人只有一颗心,碎了的,如何拼凑回去?
正如那西洋进贡的玻璃,碎了,也就碎了,没有谁能让它恢复完整。
她的一颗心啊,给贾家,给算计,给自私,给许多许多的无奈和凄凉,填得满了。
只能抛却,才能清净一颗心。
雪雁送了烫好的酒来,听了这话,笑道:“休了倒也是干净的!”
黛玉嗔怪道:“你这蹄子,好的不说,偏来煽风点火!”
凤姐儿笑道:“她倒不是煽风点火,竟是真的。这些时候我想了好些,如今我那里除了巧儿,也没什么可记挂之人,既然如此,倒不如拿了休书走人。纵使我没钱的,好歹还有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妹妹呢!”
黛玉又给她倒了一杯酒,道:“这倒也极是,只是巧儿,你如何呢?终究她还是那里的姐儿。”
凤姐儿笑道:“我自然有计较的。他的性子我是极明白的,我想了,我私房钱里还有二三万两银子,只要他肯立下文书,叫巧儿跟随了我,我就把那银子全部留了给他,想来他也不过想着就是一个赔钱货,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随即皱了皱眉头,道:“别人我也不在意,倒是只怕老太太不答应的。”
黛玉听了轻叹一声,道:“你也糊涂了,老太太素日里那样疼你的,岂有不答应的?再者那里是个什么样儿,老太太是知道的,依我想,必定是允许的。便是你们没处去了,好歹还有我家呢,在那里,老太太才是真放心了的。”
凤姐儿带着些许的薄醉,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道:“就这么定了,这两日我就回去一色料理妥当了,和那里再无瓜葛!我也该长一些志气了,我就不信没了男人我就活不成!”
柳湘莲看着凤姐儿的豪爽英气,不觉得心中微微一动,随即才道:“听来听去,倒是没有听了明白的。”
黛玉看着他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素日里和宝玉颇有往来,想来那两府里的事情也没有不知道的。连你们都知道链二哥哥偷娶了尤二姐的事情,如今闹破了,那尤二姐也进了门了,难不成还叫我这姐姐呆在那里净受气不成。”
柳湘莲听了恍然大悟,方知素衣佳人便是贾琏之妻,有母夜叉之称的王熙凤,随即想起素日里众人之评论,又听着今儿之话,心中已经有所觉察,加上自己素来看不惯贾琏之淫俗,不由得更看了凤姐儿几眼,对她的不让须眉更是大为折服,赞叹道:“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称得上不让须眉。”
黛玉没想到柳湘莲竟没有怪责凤姐儿的意思,诧异道:“你竟是赞同不成?”
柳湘莲冷笑道:“我一个浪荡江湖的浪子,也不懂得什么规矩,只知道那两府里,也没什么是真真儿干净的,不过就是几个女子还是出于众人之上。对于王姑娘今日之事,何以不赞同?人生在世,夫妻本就是一心一意,相互扶持,似那链二爷拈花惹草的性子,也不值得一个好女子为他蹉跎一生。”
凤姐儿凤眼微挑,更明净如水,也不由得多看柳湘莲几眼。
忽然一阵拍手声,道:“说的好,果然不愧是冷面冷心的柳二爷!”
是雍正的声音从暗处传来,黛玉惊喜地看了过去,扑到他怀里,笑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雍正伸手扶住了她娇柔的身子,然后携着她走过来,随意坐下。
凤姐儿原是认得雍正的,忙站起了身子欲行礼,雍正却摆手道:“好歹你是黛儿的姐姐,就不必多礼了。”
柳湘莲双眉一轩,看着雍正,问道:“你到底是谁?竟真真儿有些阴魂有散呢?”
雍正亦是双眉一轩,淡淡地道:“何以是我阴魂不散?却不如说本是有缘,方能相见!我来此地,亦不是知道你在此处。”
黛玉看着他一身的风霜雪气,便倒了酒凑在他嘴边,雍正一饮而尽,看着黛玉月色下的娇容,道:“这是你们女人家喝的桂花酿,酒味淡薄,你也拿来给我喝?”
黛玉嘟着嘴,不乐意地顿足,道:“谁知道你要来啊?又没有单单备了你们喝的烈酒。再说了,便是在那里,也没几个爷们是喝什么烈酒,不过也都是惠泉酒罢了。”
柳湘莲看着雍正和黛玉旁若无人似的,心中亦觉得有些惊异,虽说自己亦是浪荡江湖之人,不拘小节,但是似这样的人还真是没见过,但是却也能看出这才是真心实意的爱情。
转而打量起了凤姐儿的时候,即使她俏丽如天人,亦能深深感觉到她的内心凄凉和寂寞。
谁说她是个狠毒的女子?谁说她是个醋罐子?可为何他所见到的,却是一个不让须眉的脂粉英雄?
如果没有爱,何以背负那么多的骂名?甚至连官场上的人也晓得她争风吃醋?
他虽不知雍正身份,但是却也将雍正和黛玉之间的情分看在眼里,不由得,也有些儿羡慕。
想来能有那样的爱情,亦是一生之幸事。
自己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却自视极高,有些儿眼高手顶的味道,记得年少之时,曾有二个志愿。
逍遥自在,浪迹天涯海角,寄情于山水之中,不枉生于世上一遭儿。
寻求一个古今绝色相伴一生,这个女子必定是一个豪气英爽不让须眉,可以陪伴他浪迹天涯的红颜知已。
那凤姐儿虽是他人之妇,但是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那股豪爽,那股刚毅要强,比那绝色的姿容更叫自己心魂激荡。
自己不是没有过红颜知已,也不是没有过眠花宿柳,但是却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比得上她如此容姿气态。
她是嫁了人了,可是不过是所嫁非人,生平恶名虽多,却可见是至情至性之人,方如此争风吃醋不让人。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是极其难得的知心人,因为她,也是想要一段美满幸福的姻缘,一个家。
他的身份极为隐秘,多少消息都是他尽知的。
对于二尤,他极不喜的,尤二姐嫌贫爱富在前,放荡淫奔在后,与贾珍父子并贾琏厮混一处,又因贾琏年青俏皮根基富贵便退幼时婚约,实是轻簿浮华的女子,不知洁身自爱。
那个欲招自己为夫的尤三姐,他不是不知道其淫浪之名,虽说亦是刚烈标致,却不能洁身自爱,不是自己所要之妻。
东府里爬灰的爬灰,豢养娈宠的豢养娈宠,即便贾蓉亦在两姨娘身边胡混,皆不干净,自己岂能不知?
若说自己是嫌那尤三姐淫奔不才也罢,说自己是眼高于顶也罢,总之,他不会做那剩王八。
自那日乡村野店预见眼前那男子之后,尚未进京,就果然听贾琏说起发嫁小姨子之事,只是未明说乃至小姨子自择,就执意叫自己允诺婚事,留下订婚之礼。若不是那日男子提醒,自己只怕当时以为是贾琏之妻姨,也就应了。
好在没有答应,不然自己真是那剩王八了。
此时看着凤姐儿娇柔婉转的姿态,那眉梢眼角的淡淡狐寂,竟不觉有此怜惜,有些感叹,道:“也不过同是天涯寂寞人。”
雍正和黛玉正窃窃私语,也未听到,但是凤姐儿却是不由得浑身一震。
明亮如水的月光之下,白雪交射,竟如白昼,那双丹凤眼扫过了柳湘莲俊美的面庞,却无法忽略,那眼中的深深怜惜。
雍正是何等精明之人,眼光微微一闪,若有所思,黛玉便打了他一下,道:“你想什么呢?”
雍正握着她打他的小粉拳,一手扶了扶她的领口,笑道:“你说我想什么呢?”
黛玉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湘莲桌子的宝剑,有些跃跃欲试。
雍正轻扶着她娇柔的身子,道:“那可是一把极其锋利的秋水鸳鸯剑,吹毛断发,你一个女孩儿还是别玩的好!若你想玩儿,明儿里四哥带你到四哥的兵器阁里看个够。”
听到雍正一语道破鸳鸯剑,柳湘莲不由得眼神深沉,看着雍正许久,才道:“你到底是何许人?”
雍正素来对别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因此也只是淡淡地道:“不过就是一路人罢了。”
柳湘莲冷笑,淡淡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凝视着他,雍正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冷意,刹那间威仪凌人,吐出两个字道:“四英和暗影。”
柳湘莲脸色一变,轻笑道:“果然你是什么都知道的,可是你凭什么就要四英和暗影?”
四英,冯紫英,柳湘莲,蒋玉菡,以及最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醉金刚倪二。
四英,一个将军之子,一个落魄子弟,一个梨园戏子,一个市井泼皮,看似无关紧要,却都是先皇之人,从未有人明白,这样四个人,都是密探,四人可谓掌管了不少官宦之间的消息。
而暗影才是四英幕后之主,身份隐秘到了连四英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
雍正看着柳湘莲,低哑着嗓子道:“除了他亲口告诉,谁还会知道呢?”
柳湘莲蓦地里站起,道:“你是。。。。。。当今皇帝?”
雍正面色沉肃,扶正了黛玉,道:“外面冷,你们姐儿两个进去歇息罢。”
黛玉会意,知道他不想叫自己知道那些朝廷上的琐事,怕自己为他劳累劳心,便点了点头,拉着凤姐儿进去了。
凤姐儿叹了一口气,道:“倒不曾想妹妹竟是和皇上如此熟稔的,那个公子,却又是什么身份?好似不是寻常人呢!”
那一双眼睛,那么深邃,仿佛可以看透自己的心,怎么可能仅仅是一个落魄子弟?
黛玉打了个呵欠,吃了一点酒,也觉得有些受不住,唇边颊上,如胭脂一般,便伏在凤姐儿身上,道:“想来姐姐也该知道他的,叫什么柳湘莲,就是不久以前打了薛大爷的那个,据说和宝玉极好。前儿个你带了那尤二姐来,想来也知道那三姐儿欲招为夫的人,就是他了。”
凤姐儿听了猛然一怔,道:“原来是他!”怪道如此冷漠潇酒,不愧冷二爷之称。
据说那三姐欲招他为夫,贾链亦从中牵线,只道柳湘莲家道中落,多年不曾娶妻,一旦贾链开口,他就必答应无疑。
却不曾想,那柳湘莲竟一口推却,只道自己浪荡江湖,无以为家,不好耽误好女子终身。
那尤三姐只因五年前一场串戏中便对柳湘莲一见钟情,多年来虽然淫荡老辣,但是性格却烈,连凤姐儿亦只知非男人嫖了她,倒是她嫖了男人,名声之坏,人尽皆知。
如今发誓痛改前非,虽然孤衾难耐,但是一心丢开众人,因此只盼着柳湘莲一口应亲,自己亦终身有靠。
谁承想竟会拒绝,便知柳湘莲必定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自己没趣,竟寻了短见了。
好在二姐在前,才救了下来,如今只还跟着老娘在小花枝巷子里将养。
那尤二姐如今进了贾家的门,万事尽足,本是姐妹名声不好,因此亦不敢十分相劝接济妹妹。
黛玉伏在她身上,娇笑道:“好姐姐,我也乏了,安稳睡罢。”
凤姐儿酒量极宏,一点薄酒,原不在意,却知黛玉极少吃酒,恐她唾酒,便扶着她睡了。
凤姐儿先去看了一下巧姐和平儿,方又回了房,见着黛玉睡梦之中娇美的容颜,不自觉有些感叹。
凤姐儿出了屋子,却见雍正独站清风之中,转头看着凤姐儿,问道:“黛儿睡了?”
凤姐儿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雍正嘴角掠过淡淡的冷意,伸手却把方才柳湘莲的那个宝剑递给了凤姐儿。
凤姐儿一呆,脸上却是一热,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只问道:“万岁爷这是做什么?”
“这个是柳湘莲临走之前交给了朕的,朕堂堂天子,出入朝堂,何以佩剑?黛儿体弱,又是不能见剑气的,倒不如交给你来收着,他年再还了给柳湘莲就是。”
雍正面色虽是冷冷如肃,心中却泛着淡淡笑意,柳湘莲此举,亦不过欲盖弥彰而已。
与其说是送他,倒不如说是托他送给眼前这个如火佳人。
自己终究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那眼中的情愫?虽说王氏是有夫之妇,终究也不过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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