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你的体温。
转进一条小径,一边是收割後的稻田,一边是成墙的扶桑,在风中摇曳著。将蕃薯收纳在口袋中,不知如何接纳你的……好意。
心中一种奇异的感觉,想接受什么,却又害怕;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远远的日头放出红霞,潮声越来越近。日头将我俩的身影拉的长长的,然後在尽头交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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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笨拙地搜索著字眼,想打破彼此的僵局。觉得自己的笑脸越来越僵。车上所想的十句、一百句,竟然没有一句派得上用场。涛声越来越近,一个转弯,越过防风林,绵延的沙滩展开在眼前,更远处是潮水,轻柔滔洗著岸沙。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就是很舒服;好像一阵歌声在空中飘荡著,又彷佛不可闻听,只是错觉。
『隔山遥唱旧时歌 声苦没人懂 我不是高歌 只是重温旧梦』胡适的诗,上半阕是什么?想不起来。她在一颗礁石前站定,轻轻倚著,遥岑远目。远处海涛一寸寸涌上来,似乎打到眼前了,又迅速卷回,留下细白的泡沫。她望著远远的云霞发怔,我望著潮水卷去的枯木,不知要说些什么。
「好久没有跟你……走在一起了。」 好久好久了,不是么?
「……」 她不言不语,只是远望著天边。
突然想起那个毛毛躁躁的、跑到嘉义去找她的自己,年少冲动的。只是这样的热情,是否已经磨损?今日而来,是要重拾昨日的恋情,还是要终结过去?「还谈这些做什么?」她细细的声音答著。陡然感到心被刺了一下。她含泪凄然、绝决而去的神情依稀在目,跟眼前的她重叠起来。变瘦了。
兰变瘦了。
『惊起当年旧梦 泪向心头落』突然浮起了上阕的两句,心中有股莫名的痛惜。不知该如何回答,也弄不清处自己到底要来问她什么。是要问她还爱我吗?还是恨我吗?还是要问她为何瘦了?
「同学会你都不出现啊?」 想些轻松的话题。
「……搬的远了,人也懒了。大家……都好吗?」 她总算接话了。
「嗯……好像都混的还可以。只是人很难说变就变的。那个阿昌啊…………」我搜索著同学的印象,期冀这共有的回忆可以拉近彼此越行越远的距离。天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我只像支困斗的兽,害怕话题终了後的沈默跟她的不语,只能一迳讲著,声苦没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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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你滔滔不绝的神情,彷佛那个稚嫩又热情、自负又青涩的你,又回来了。是我的错觉吗?你在说些什么,其实我已不在乎。我假装专心於你的谈话,内心注意的却是你的眸子、唇齿、眉眼、说话的神情跟手势。
这是伴我跷课熬夜散步谈天耗尽我青春每个点滴的男孩吗?
这是我曾经守著电话只为他从远方稍来问候晚安的男孩吗?
这是我曾经爱过又惧怕他夜夜来入梦的男孩吗?
这是我习惯性地搀著手却又落空、伤害过我的男孩么?
手伸进口袋,摸到刚才的蕃薯,已然冷去,像我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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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听著我的描述。我加油添醋说著,终於博得了她一丝笑意,像春天。像绽放在野地的兰花。笑语嫣然。是我不该,让你失去了笑容。只是,你肯原谅我吗?
「兰……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突然迸出了这一句。
她静然不语,又遥望著天边。晚霞映上了她的双颊,红艳胜火。她朝前走了几步,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她脱下凉鞋,朝沙滩走去,潮来潮去,浪花打上了她的脚,她踢踏著脚弄潮玩著。
我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这是我要问的问题吗?
潮水漫来,浸过她的脚掌。我也脱下鞋袜,朝她走去。一阵晚风吹来,有些凉冷。我脱下外套,走近她,想为她披上。她朝前走了几步,留下我怔怔站著。
「很多事,没有办法重新来过的。一去不复还……」
「就像我们的青春。」她轻轻说著,却似重锤打著我。
「可以的~~可以的~~~」 我辩驳著,不承认她说的绝然。
她背对著我,摇摇头。海风吹来把她剪短的头发吹的飘扬起来。在夕阳映射下她的身躯竟是显得如此柔弱堪怜。我轻轻走向前,把她拦腰抱住。她微微颤了一下。温软的感觉传来。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拥抱挚爱。
「你还是没变。」她任我抱著,轻声说著。没变?
「总是自以为可以随时来插队,玩玩,然後说不玩了,离开。」看不到她说话的表情,只是感到她微微颤抖著。
「没有……只是……」自己也语穷了。
「抱著我的时候,有想到你现在的女朋友吗?」轻声的言语像支刃刺痛了我的心。玫的脸庞、莉的脸庞纷纷扰扰自脑海中掠过,时而分开,时合而为一。'炫…书…网…提…供…下…载'不知不觉中,紧拥著她的双手竟充满罪恶感似的放松开来。
一阵湿热感从手背传来。
是她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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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期望这样的拥抱有多久了吗?在梦中。
只是惊觉自己不能这样轻易接纳你。或许再也不能。不是报复或怨恨;是害怕这或又是你的一时冲动;害怕你的反覆;害怕你的反覆。『you play, you winonly to to lose……』近日时时在黄昏传起的歌声,说的不就是你吗?
你的拥抱依旧温柔、令人醺然。你的体温隔著毛衣传过来,是我难以忘怀的温度。你拥抱的力度,你的体位,在在使我迷醉。差使我掉入昔日的迷情。
只是我知道不能这样。不是我钻牛角尖。既已退出,我为何还要涉入这情感的掠夺,飞把自己或别人弄得遍体鳞伤,心碎片片为止?
远处夕阳慢慢下沈,柔和的霞光是燃烧殆尽前的美丽。明天日头或将再起,但这样的黄昏、嫣霞,可以重复拷贝吗?
情感也可以重复拷贝吗?
「你总是不断拷贝著你的情感,不嫌累么?」 恶狠狠地刺他一句。
自己也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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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给你的是……正本。」不知如何辩驳。爱情真的有正本副本吗?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了。
「正本?」 她转过身来,两行清泪闪耀著金光,像珍珠,断了线的。
「兰……你走後,我一直没交女朋友……」我柔声说著,看著她闪耀的眸子,心中有份痛惜。肯让我为你拭泪么?将手帕递给她,她摇摇头。
「有跟一个女孩交往著,感觉总是不大对。今天才发现原因了……」
「她在某些方面跟你很像,喜欢简单的事物,吃水果,爱笑又怕鱼尾纹……」
「或许是因为有些影子像你,所以才跟她在一起……但,她终究不是你。」
「无法取代你。」
兰默默不语,良久良久,问了一句∶「那莉呢?你也这样对她说吗?」
向晚的海风呼呼吹著,身体冷起来,心感到更冷,是一种刺痛。
「我跟她是一个错误。一个出轨。已经过去了。」冷冷说著。却感到心中发冷的厉害,又似波涛汹涌。跟莉的种种,完全没有爱吗?只是出轨吗?只是无聊寂寞吗?罢了罢了,往事已矣。已经过去了。
「你都是这样把你的感情归档的吗?」一句句诘问像针刺像刀割著心,原来自己不曾好好的处理过感情,是归档便罢,怕是任自己情液四处泛滥,将别人跟自己的感情世界淹漫的乱七八糟吧!?
夕阳终於隐隐没入海天尽头。兰走回礁石,我也跟著。风呼呼吹著,越来越大。远处渔火点点,天空也涌出了点点星光。我抬头上望,穹苍茫然,似乎无穷无尽。兰低著头,玩弄著衣角,似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无言辩驳,仅觉胸口翻腾,似乎酝酿著什么,又说不上来。
第三十六章
在见与不见之间距离多少?
隔著一片泪光 看你在云里云外走著
一阵冷冷如蓝钟花的香雨
悄然落下
——周梦蝶·绝响
海涛慢慢漫上脚跟,有份沁骨的冰凉。你依旧俏立在水中,淡紫色的洋装,像支幽兰。感觉再也掏不出什么说辞可以回答你的诘问。是词穷的恐惧。
害怕你站得越来越远。害怕将永远失去你的身影,遗忘你的体温。
你的脸上挂了两条泪痕。略带苍白的脸在夜风中是如此娇小柔弱。这眩然欲泣的神情,是多少次入梦的记忆?往事一幕幕映上心头。
想起你梳辫子的样子。第一次留长头发的样子。送你的八十元的木制鱼形发夹。你一直舍不得用一直到你剪了短发。总是这样吧。一直舍不得的心情。只是你舍不得这两支鱼发夹。就舍得下双鱼座的我吗。错了错了。鱼的发夹可以整理你的头发。双鱼的我却是乱了你的心情。你终於还是剪了头发。为了是不再用我的发夹。还是不愿再次想起我?
心弦在悸动著,似应和了某个奇异的和弦。微微振动著,越来越大,胸口一阵气闷。再次拥紧了你确认是你的身躯你的体温。我迷失太久。这是重温还是幻梦。我害怕这是梦所以紧闭了双眼不愿意再睁开。
「对……不……起……。兰……真的……对不起……」一阵冰凉闪过脸颊。
我哭了?
防御许久的自尊崩溃。有太多的话要说,我却不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想哭。
像做错事的小孩,我哭了起来。要说的就是这些吗?太多的争辩都是多馀的。谁对谁错都是多馀的。如果可以挽回,我愿承担所有的指责跟罪愆。如果泪水可以挽回什么,我将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来,到最後一滴,到乾见底。这是我蓄积已久的心的水塘。原本以为结冰固化多时。你温暖的体温是不是融冰的朝阳?你的胸膛是不是我流向的大海?
是要卸去所有的面具、武装、可笑的自尊。是要剥下所有的矫饰、矜持、虚伪。是要褪去所有的厚壳、映茧。在你面前,我只是这样不堪的自己。优柔寡断,滥情幼稚的自己。心,感觉慢慢澄清。是了是了,绕了一圈,回到原来的地方,最初才是最後的终点。可以停泊靠岸的所在。
是呵~~你以泪为标点,点去了我的浑沌。
像个孩子似地,靠在她的怀中哭泣著。感到她的身体由抗拒、坚持、而後慢慢适应了我的拥抱。望著她的双眸,有一星如月。
我再次吻上她的双唇,她迟疑了一下,然後交融。有股硷硷的滋味,不知道是她的泪,还是我的,亦或根本是海风的错觉。
彷佛是你我久违的初吻。
潮来潮往,像滔尽了什么,又彷佛从来没有带走过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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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六月的湖边。金黄色的阿勃勒放肆地开著。树鹊嘎哩嘎哩鬼叫著。带著兰去看喜鹊的旧巢,全无踪迹可寻。
「咦~~以前还在啊~~……台风来大概刮掉了吧!?」
妻浅笑著瞅著我。听我道天宝遗事。是呵。时移事往,飞快向前的箭。来不及沈淀的人生,忽忽向前。旧地重游,不单人事全非,景物也不依旧了。陪伴我渡过两年岁月的旧馆早已铲为平地。篮球场也荒废了。大草坪的木棉,依旧不开花。
推著婴儿车到湖畔。坐下。小翔刚好醒来,吵著要吃奶。妻忙不迭亦地取出奶瓶。阳光透过阿勃勒投影下来,像一阵金色的雨。
「兰……」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阿勃勒还有个美丽的名字?」
「没有……你跟谁说啦……」妻笑笑。
「哪有……跟你说……它又叫金急雨……金色的下得很急的阵雨。」
妻抬头上望开的满树灿然的金黄,同意地点点头。
远处一株凤凰木烧起了满树的红,像火焰一般。这样炙烈浓厚的情感固然动人,但如同午後的骤雨,来的急去的快,在艳丽地烧伤双眼、烧痛了心後,在夏日结束前,终将化为满地凋零。
我曾经惑於这样的艳丽,迷於这样的激情。深信夏天不会结束,可以拥有一季的红花绿叶,永不凋零。一定要苦尝花果凋零的衰败跟严冬的寒凉,才相信身边默默吐著芳华的幽兰才是最香最美。
许是我幸运吧!?再回首时还有人殷殷盼著。常在梦中回到过往,生命中每个环节。回到跟兰相遇在忠孝东路行人道的那个下午,阳光依旧灿然,只是多了份青涩的颜色。回到嘉义车站,那个站在雨中痴情又好笑的自己,抱著一盒化了的巧克力。回到跟兰走在光华桥头,远眺火车铁轨到天的尽头。回到布拉格之春。水木咖啡厅。回到了莉的容颜。回到了过去的……情爱罢!?
我常在想,若是没有遇到莉,是不是会有其他女子进入我的生命?
我常在想,寂寞是真的难熬?还是放纵自己的藉口?
我常在想,若我是兰,会不会接纳曾经背叛过的我?
每次问她,她总是笑笑,骂我无聊。说她全忘了。偶尔又会亏我一两句,特别是要奴役我买什么礼物给她时。久而久之,莉反而成了我们的旧友。因为常常提起她,她已经变成我们过往不可忽视的存在。
口袋里揣著一张信。是莉寄来的。昨天在办公室收到的。
少青: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她呢?也好吧!?照时间推算,你们应该结婚了吧!?你还是没跟我说。自己想想,也没给你留下什么住址,
自己从来就是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