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婢女已经自裁,贵人们受惊过度,已经各自回府休息。五皇子无大碍,如今朝廷正全力追查凶手,刑部已经有官员去张家了。”如年简要地回答道。
至于调查结果如何,陈维那里尚未有最新的消息送来。想必,这里面错综复杂,一时半会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婢女欲刺杀五皇子,胆敢谋害皇子,就算是势力微弱的五皇子,这都是对大定朝廷的挑衅,朝廷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然,朝廷的威信都扫地了。
先后两次灯会,都有皇子出事,这不仅仅是凑巧的问题了,朝廷一方面追查那婢女的来历,一方面密切关注大盛的情况,不知这是不是大盛第二个手笔。
为何要对五皇子不利、婢女背后是谁,这都需要时间去查明,急不来。
“刺杀发生得太突然,重华坊那里的人不少,百姓受了惊吓纷纷逃散,惊慌错乱之下相互踩踏,还有那婢女临死前杀了几名百姓,这一次伤亡不少。”如年继续说道,神色有些恻然。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百姓太惊恐,这样的伤亡无法避免。
听了如年话语,沈度闭了闭眼,他如今唯一庆幸的是让顾琰提前离开,不然在绝对的惊恐之下,谁都无法保证能够安全脱身。
如今,想必她已经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了,她应该会很担忧吧?毕竟会在重华坊受伤,是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如年,去给风嬷嬷递个消息……说我没事了……”沈度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这样交代道。他要宽慰她的心。让她不要担心。
如年自然领命,他清楚沈度的心意,更看到了昨晚那两个人的互动,的确,顾家那位姑娘,应该会很担心主子才是。
“那属下等会就往风嬷嬷那里递个消息,主子请放心。”如年这样说道。待似岁回来之后。就出了南园。想往风嬷嬷那里递个消息。
只是,没过多久,如年便回来了。神色颇为怪异,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小两人,老的留着羊胡子,脸上满是皱褶;小的则背着一个药箱。两个人都低着头。这两个显然是大夫和药徒,似是为沈度看诊来了。
沈度疑惑地看着如年。似乎在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给风嬷嬷递消息吗?
“主子,同福街的周大夫来了,为主子送来治疗的良方。风嬷嬷那边,属下就不去了。”如年笑嘻嘻地说道。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
沈度听着如年的话语,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奇异地泛起了一丝颤动。如年这样笑说。不太寻常。难不成,难不成?
沈度半眯起眼。仔细打量这进来的一老一小,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睛,心中涌上一阵狂喜,他似是不敢置信,喃喃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这时,大夫身边跟着的药徒抬起头,正眉目含笑地看着沈度。这润泽的娇脸,这红艳的唇,还有来人眼中的担忧和情意,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沈度面前。这不是顾琰,又会是哪个?
顾琰放下了药箱,慢慢走近了沈度,轻声回答道:“我听到了你受伤的消息,不亲自来一趟,怎么都放心不下,便与风嬷嬷装扮成这副模样,恰好在沈家门外见到了如年。”
顾琰的目光,落在了沈度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心疼。此时的沈度,双眼似是陷下去,面色憔悴苍白,脸上还有黑青的胡茬,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他就仿如重病之人,和昨晚见到的丰神俊朗迥异两人。
沈度的伤势情况,如年刚才已经向她描述过了,只有亲眼见到沈度的样子,顾琰才知道受的伤多么严重,中的毒是多么厉害!
她无法想象当时在重华坊时的情景,无法想象沈度是如何受伤昏迷,只要稍微一想,她的心就纠得厉害,一阵阵后怕涌上心头。
幸好他没事,幸好他没事……
顾琰顾不得风嬷嬷和如年在场,忍不住伸手抚上沈度的脸,就像当初沈度在地窖里抚上她一样,此刻,她终于可以体会到当时沈度的心情。
情不知何时起,一往情深。
顾琰觉得自己与沈度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这些事情很难一一述说,她的心情也无法用言语表达,等她领会过来的时候,沈度在她心底,已经如此重要。
重要到,她根本就在尺璧院里坐不住,不亲自见到他平安无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可是见到了他这副受伤的模样,她也无法心安,重华坊的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她绝对放心不下。
顾琰的眼神,随即变得极其幽深,这是混合这担忧、杀意的凛冽,却如暖流一般,温泽着沈度的心。
沈度的手贴上顾琰抚者他脸上的手背,轻轻摩挲着,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情,然后低低安慰道:“放心,放心,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顾琰没有抽回手,反而将另一手也抚上沈度,轻柔地笑着:“是啊,你没事了……那就该别人有事了!”
说罢,顾琰的眼神倏地一变,似是出鞘利剑一样散发出寒芒。
☆、第142章 凶手谁?
你没事了……那就该别人有事了!
沈度怔怔看着顾琰,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眼前用手抚着他脸的小姑娘,想为他出头?
他活了二十一年,至富至贵的时候有之,最悲最伤的时候有之,沈肃、陆清、杜预这些人一直护着他,很多时候都为他出头。但是,这个姑娘才十三岁,有着娇美温泽的脸,想要为他出头?
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让他哭笑不得却欢喜珍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仿如利刃出鞘,让沈度相信她说得出,能做得到。
这个姑娘,是背后端了南风堂那个人呀,本事大着呢。
“那么……会是谁有事呢?”沈度没有松开顾琰的手,这样问道。虽然维持这个姿势有些吃力,但沈度竟觉得痛楚都少了些。
秀色可医,是不是这个道理呢?沈度觉得是的。
顾琰微微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却是说道:“你好好养伤便是,旁的事情你就不要分心了。这事,肯定会有人好好生受的!”
顾琰说罢,抽出了手,为沈度掖了掖被角,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在顾琰看来,这事的确没法多说,因为她所推测的事情,是在前一世认知的基础上,如果无法说清楚这个前提,她的推测就不能合理。
她重活了一世,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她暂时还不想对沈度提起。非是不信。而是难言。比如我比你多活了一世,严格算起来,我的年纪比你还大,这样的话,要怎么说出口才能让彼此更融洽相处下去?
顾琰想不出,那便不说了,以后总会有机会说出口的。
况且。顾琰真的觉得。以沈度如今的身体,还是不要劳累为好。剑伤加上毒害,让他一下子就憔悴瘦削下去。好好养着便是了,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要他亲为。
想到这里,顾琰柔柔一笑:“好好养着,我会很担忧。想必帝师大人也很担忧你的……”
顾琰才说罢,就听到背后有人轻轻咳了声。然后听到有人这样说道:“小姑娘你说对了,我的确很担心他。”
这个声音极力舒柔,可是声调仍带着一丝寒气,这是经年累积去不掉的寒气。可见说话的人,平时必定严肃清冷。
他的话语,已经将表明了他的身份。这是帝师沈肃,沈度的义父!——想到他的身份。顾琰不由得有些紧张羞涩。
这种类似见未来公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顾琰快速起身回转,果然见到一个须发几乎全白的老人,他脸上颇多皱褶,双眼鹰目一样锐利,只是神色颇为颓败,似和沈度有得一拼,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冷。
这种阴冷,和风嬷嬷的阴鸷不一样,似乎从骨里头散出来的,又似乎从地狱里面爬出来,带着浓重的杀气,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顾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帝师沈肃,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老人。
此刻,这个阴冷的老人却用所能舒柔的语气和她说话,看向沈度的目光也带着关切忧虑,就如同世间所有普通老人一样。
想到这,顾琰微微低着头,恭敬地说道:“阿璧见过帝师大人。”
顾琰自称阿璧,便使得这句话语,既十分恭敬,又不会疏远。——顾琰这主要是考虑沈肃乃沈度的义父。
“不必拘谨,抬起头来吧。”沈肃这样说道,便半眯起眼,打量着顾琰,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
顾琰此刻是药徒的打扮,腰身被刻意装扮过了,看着像个俊俏的小郎君,关键是她沉稳的气度,即使是对着自己,都落落大方,似乎根本就不怕自己是铁血帝师,神情端的是平静,似乎蕴涵着强大力量的平静。
强大力量……从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出这个来,沈肃觉得自己也够厉害了,应该不是醉了。
其实沈肃早就对顾琰这个人查得一清二楚,自从赏花宴后沈度露出那副笑容开始,沈肃就让人去查探顾琰了。他很想知道,能让沈度放轻松和愉悦的姑娘,会是怎么样的。
先前的查探结果,并没有让沈肃失望,这个小姑娘,并不似一般姑娘那样无趣。时下大定权贵姑娘,过于注重“容”与“功”,大多只懂得吟诗作画弹琴绣花,既没有妇人之德,也没有妇人之趣。
沈肃先前还在担心,担心沈度会像自己一样终生不娶,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姑娘才能与沈度相伴一生。如今看来,这种忧虑可以暂歇了,这个顾家小姑娘,似乎就是沈度命定那个人。
如此,他便放心了,即使他死去,这个孩子也不会孤零零一个人。
想及此,沈肃便笑了笑:“帝师大人太疏远,你可以和计之一样唤我为父亲,也可以唤我为沈老。”
沈肃此言一出,纵是顾琰再沉稳,仍忍不住瞬间涨红了脸,讷讷说不出声音来。她前一世曾听说过,帝师沈肃是最肆意最不羁的人,现在是深有体会。唤他为父亲?这听着多么惊悚,她只是第一次见他,而且她尚未及笄呀。
顾琰涨红了脸的同时,又忍不住一头黑线,随即又带着浅浅笑意。看来,这沈家仅有的两个主子,都不是太正常的人。可是,她竟然觉得这样的不正常,如此让人轻松。大抵是因为重活一世的自己,也不是正常的人?
“父亲……”沈度见到顾琰的尴尬,不由得出声说道,心中讶异又高兴。
讶异的是父亲竟如此和善对此顾琰,这是他之前少有的;高兴的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得到了父亲的认同。
“好了。不说这个。小姑娘,你刚刚说会是谁有事?”沈肃敛起了笑,这样问道。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此刻便不由得有些好奇。
顾琰听到沈肃都问了这个事情,便不好藏着掖着了,她弯弯眉说道:“此事。意在破坏三皇子府和张家的亲事。意在挑起三皇子府与安国公府不和。谁得益谁动作,是以阿璧认为是成国公府从中做的手脚。”
准确地说,是秦绩做的手脚!顾琰想来想去。都觉得是他的手笔无疑。既破坏了三皇子的亲事,又会让三皇子府与安国公府疏远,这不正符合秦绩的期望?
不想,沈肃摇摇头。觉得顾琰这个想法,似乎说不通。他这样说道:“成国公府是站在三皇子府这边。三皇子成亲是被立为太子的前奏,这是对成国公府有好处的,秦邑会自挖墙脚?”
如果三皇子和张家的亲事泡汤,三皇子没有成亲。那立太子一事,还会继续进行吗?这都是不确定。
“不对,父亲。或许就像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三皇子推迟被立为太子。就不用像箭靶一样了……”沈度有些吃力地说道,一句话说完就有些气喘。
他赞同顾琰的推测,还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原因。有动机、有能力在重华坊行事的人,肯定不简单。再者,那个婢女临死前的心狠,让沈度想起了去年空翠山的伏杀。
在大多数情况下,每一个人都有求生的*,无论如何都会挣扎的,可是那个婢女,却在挑翻熟人人,一剑将自己了解了。
如此干脆利落,生怕被俘,这种求死的决绝,其实就在证明他们是受过严密训练的人,或许……就是死士!
还有一点可以佐证,那就是那个婢女刺杀的对象,不是三皇子和五皇子。若是没有他挡住了,五皇子必定中剑中毒身死,没有了一个成年皇子,这对三皇子府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沈老,若三皇子与张家的亲事不成,焉知皇上心里不会愧疚?说不定,皇上会给三皇子再指一门更合适的亲事。这样成国公府怎么会没有好处?”顾琰笑笑说道。
最主要的原因是,以秦绩对三皇子的爱恋程度,对于三皇子的亲事,他多少有些想法吧?说不定因嫉生恨,定要毁了这门亲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