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恳请皇上,将那只襄阳白鹿放归山林吧!它本天生天长自由自在,何必为了所谓祥瑞,而将它囚在猎苑内?”长隐公子低低说道,漂亮的眉目就像那白鹿一样,眼神哀哀。
“你是说,放归山林?”崇德帝的神色有些不豫。长隐公子所说的白鹿放归山林,其实是在劝谕崇德帝对祥瑞的态度。将白鹿放归山林,就表明了崇德帝并不在意祥瑞,这对朝官、天下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表示。
“是,臣是奏请皇上不置祥瑞。臣以为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这才是真正的祥瑞!这白鹿,与祥瑞何干?”长隐公子快速说道,试图将心中记得的话语说出来。
崇德帝静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长隐,你能说出这一番祥瑞之话,实在是太难得!你有此国才,不能在朝为官,实在太可惜了!”
崇德帝这样的感叹,已经表明了他所向。从前,他喜欢这些祥瑞,是觉得这些祥瑞出现,对国朝来说是一件好事,起码能让百姓振奋,起码国道衰微之时,是不会出现的。
但是长隐说,真正的祥瑞乃是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这句话,崇德帝咀嚼再三,仍觉得口齿生香。他知此言之不凡,对长隐公子的可惜就增重几分。
“这话,也并非臣所想。此乃臣一个友人所说,微臣听了之后感到甚在理,便说与皇上听。”长隐公子微笑着,并不愿将这话居为己功。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些并不是他所想的,而是他从沈度那里知道的。安国公府在宫中渗透的势力太深,沈度与九皇子在宫墙东北角之事,长隐公子早就知道了。
便如此,宫里的人将沈度当时的话记了下来,送到了安国公府。当长隐公子看到这些话时,心中震撼得久久不能言。
这大定朝官如此之多,除了沈度,又有谁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又有谁知道对国朝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祥瑞?
长隐公子不知道沈度作何想法,为什么没有将这些话在朝上说出来,但他认为沈度说的这些祥瑞之论,不应独独为九皇子记得,这话应该让皇上及天下人都知道,所以长隐公子才进了宫,将这些话传到崇德帝耳中。
沈度这一点德泽,长隐公子愿为其广布天下。他没有将沈度说出来,是因为这些话得来,终非光明途径。
途径光明与否,在长隐公子看来也不太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些话语的确能对天下有益,这就足够了。此后官员不致力于寻找祥,皇上勤政爱民,便就足够了。
三日后,崇德帝下令:“朕听闻,真正的祥瑞乃是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这一点,才是朕所求的祥瑞,故而将白鹿放归山林,此后朕不纳祥瑞,而致力于天下太平!”
崇德帝这个旨意,让襄阳献瑞的官员错愕,也让京兆朝官奇怪不已。三皇子一系的官员见献瑞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对这个旨意没什么看法。
中书省乃承旨拟诏,这个旨意当然是由崇德帝口述,中书舍人何缜制旨的。中书令裴公辅接到这个旨意后,既然开心又郁闷。开心的是在祥瑞一事上,他的看法也是这样;郁闷的是,这暗中推动白鹿放归山林的人,明显比他高竿多了。
同时,他对这个旨意极为赞赏,便召来了中书省诸官员,指着这个上谕说道:“诸位都学习学习,皇上此言,的确是大定之福。中书省为皇上提供决策,类似的话语,才是中书省官员当说的。每事决都要想一想大定天下百姓,都要想一想这些建言能为朝廷带来什么福祉。”
裴公辅说罢,又再三感叹,道为何中书省的官员想不出这样的话语。他却不知道中书舍人沈度听到这旨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话,不是他对九殿下说的吗?怎么会成为皇上旨意了?他百思不解,尤其在询问过朱宣知之后,他就更加疑惑了。
☆、第104章 谁都强大
祥瑞一事收官,皇上欲为三皇子择三皇子妃,这两件事也传到了顾琰耳中。
祥瑞一事,顾琰没有多少可说的,崇德帝的旨意已经说得比她想的,要好上十二分了,若是大定真的能百姓安乐天下太平,顾琰愿日日得见这样的祥瑞。
她真正在意的是三皇子的亲事。前一世是筠姐姐嫁入三皇子府,却短短时间就暴亡,不知道这一次会是哪一家姑娘遭罪。
朝官不明白三皇子的婚事为何迟迟没有着落,顾琰在经过皇库事后就很清楚,崇德帝原是打算将陆筠留给三皇子的。如今皇库已撤,长邑郡主一家都去了建安府润州,这亲事当然要别作考虑了。
不管三皇子妃是谁,顾琰都觉得其很可怜。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前一世,自己不就是这样吗?顾琰无法忽略心底那丝不忍。佛观红尘,冷眼悲悯,她做不到这一点。
“三娘,去查查看皇上属意谁,再来报我。”顾琰这样交代陈三娘。
自醉红楼一事后,沟通尺璧院和陈通记的,都是陈三娘。这个祥瑞和三皇子亲事的消息,都是陈三娘刚才报的。
陈三娘自然点头称是,这个,其实也是陈通记在查探的是。一开始的时候,傅铭就交代过,有关三皇子府和成国公府的消息,都要特别上心,是以陈通记是全力查探。
“表哥什么时候才回到京兆?”顾琰继续问道,不由得想起了笑嘻嘻的傅铭。傅铭将陈通记供她所用,这让顾琰感激不已。
那样笑嘻嘻的傅铭,其实心细如发又胸怀若海。如果没有他帮助。顾琰不知自己今日能走到哪一步。
“少主子没有送回消息,但是店中的人都说快了。听说陈掌柜也快回来了。”陈三娘回答说道。
陈掌柜回西疆很长时间了,陈三娘并不知道他去办什么事,但是他要回来了,陈通记的人都觉得很开心,陈三娘也是如此,忍不住和顾琰提了提。
顾琰并不认识陈掌柜。听了陈三娘话。她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知道陈通记主心骨将回来了而已。她正想让陈三娘离开,不料陈三娘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似有什么话想说。
“姑娘,醉红楼的东家问了好几次小圈,问它爪子好了没有,问它什么时候再去醉红楼玩。”最后。陈三娘还是出声,原来是为着小圈一事。
如今小圈就放在顾琰身边。它听到自己的名字。唰地竖起了耳朵,听到是叶染找它,便又蔫蔫瘫在笼子里,继续躺肉去了。——它对叶染兴致不大。估计若是听到沈度找它,早就打滚卖萌去了。
“就由他问去吧,小圈若是想去。自己会去的。叶染知道陈通记了?”顾琰这样问道。
自南风堂被灭之后,醉红楼就出名了。谁都记得叶染带着一大群醉红楼姑娘去京兆府告状的情景,还有叶染那个让人想揍的打扮。但是叶染的真正样子,所知的人仍是少之又少。
“他尚未知道陈通记,只是知道属下而已。醉红楼似在查着什么线索,是和大盛有关的,连地的,也查了西疆家中的事。”陈三娘这样说道。
西疆家中,当然是指西疆傅家。醉红楼若是要查大盛,就不可能绕过西疆去。陈三娘觉得醉红楼就算查傅家,也查不到什么的,语气十分轻松。
都说到了大盛的事情,证明陈三娘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很快她就离开尺璧院了。她走后,顾琰想了想,便让水绿去请一个人来。
她请的人,正是碧海院那位客卿风嬷嬷。
对着风嬷嬷,顾琰有一种入宝山而空回的感觉。她知道风嬷嬷本领大,却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些本领,也不忍心将她的本领用在这小小顾家内宅之中。
是以风嬷嬷来这些天了,顾琰都没怎么和风嬷嬷接触过,只在叠章院那里见过几面。风嬷嬷来到顾家之后,便协助傅氏打理顾家,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的,傅氏感到无比轻松。
就连顾琰都轻松了不少,管家能人,果然不只是说说而已,难怪顾霑会对她如此看重。
“嬷嬷,请坐。”顾琰这样对风嬷嬷说道,镇定了心神。她这一番找风嬷嬷来,是有要事相询的。
风嬷嬷坐下之后就盯着顾琰看,她面相本就有些阴寒,再这么凝神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极为阴森可怖。
可是顾琰却透过这张阴森可怖的面孔,看到了悲悯热情。她教出的善言,她指导的九皇子妃,都是热诚而聪慧的人,只是皮相而已,怎么当得真?
而且顾琰有一种直觉,就是风嬷嬷待她极为亲厚。这种直觉来得并非没有根据,从风嬷嬷打量她的眼神中,顾琰仿佛见到了当时的善言。
“嬷嬷,我想请教您,尺璧院中的车嬷嬷是否可信可用呢?”顾琰这样问道。风嬷嬷初来之时,顾琰明显看到车嬷嬷的脸色愣了一下,显然,她们在宫中是有些渊源的。
“可用但不可信。车嬷嬷在宫门局当差,最大的本事就是认人,这份眼力,若姑娘身边的丫鬟能学到一二分,三四年内应该无忧。其人可使,却不可信,奴婢也不知其深浅。”风嬷嬷闭着眼回想着车嬷嬷的情况,这样回答道。
三四年,是顾琰出阁之前,若是她及笄之后嫁人了,就不用愁了。关于车嬷嬷,她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顾琰稍微停顿了一下,她被风嬷嬷的坦率直接吓到了。像风嬷嬷这样的人,不是应该试探自己一番,确定了是可以效忠的主子,才斟酌着将自己所会的教出来的吗?怎么什么理由都不问就一股脑儿全说了。
“果嬷嬷乃长春冷宫之人,奴婢对其不熟。无可说之事,且等姑娘自己看;梨嬷嬷是平平之人,但求有栖身之所,用来教导庶出姑娘们,足够了。”未等顾琰继续问话,风嬷嬷就说了,很清楚顾琰接下来想问什么。
有一个如此消息灵通的风嬷嬷。顾琰只能无语。她想问的事情,风嬷嬷都提前回答了。
风嬷嬷说了这些话之后,又抿住了嘴唇。她眼中闪过考量。想起了莱州那些事。
她提前离开皇宫去了莱州,并没有想着再回到京兆来,顾家宋太奶奶很知道这一点,是派了另外的嬷嬷前来京兆的。谁料这嬷嬷在路上出了意外。一番折腾延误之后,宋太奶奶找到了她。请她来京兆一番。
她自是不想来的,可是宋太奶奶让她见了京兆来的如年,她便来了。
这是沈家少爷心仪的姑娘,为着这一点。风嬷嬷才会来到这里。
想到这,风嬷嬷略笑了笑,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和煦。还带有一丝开心。
“不知嬷嬷可愿意做我的教养嬷嬷?不用太久,三年就可以了。”顾琰开门见山地问道。她让水绿去请风嬷嬷前来。就是为这事。从她记得风嬷嬷起,她想的,也是这事。
风嬷嬷不简单,顾琰也希望尺璧院的白、绿、黄、青四个丫鬟能够厉害一些。只要风嬷嬷做了她的教养嬷嬷,耳濡目染之下,这四个丫鬟必有所长进。
三年,时间足够了,就算风嬷嬷去了范仪小姑娘处,顾琰也觉得没有什么遗憾的。在风嬷嬷到来尺璧院之前,顾琰还想着要说些什么诱惑,才能让风嬷嬷答应的。
此刻她却什么理由都不想找,只想风嬷嬷顺着本意行事。如果风嬷嬷愿来尺璧院是最好,如果她不想来,就算勉强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奴婢愿意。”风嬷嬷很快就说出这四个字。固所愿也,顺心从之。——这是风嬷嬷来京兆之前就决定好了的。
很快,风嬷嬷入尺璧院做了顾琰教养嬷嬷的事情,就传遍了顾家后院。那位从莱州来的客卿,那位深得顾霑倚重的管家能人,竟然去了尺璧院当教养嬷嬷,这就让人有些想法了。
“那么风嬷嬷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祖父会如此看重她?她去了尺璧院,岂不是尺璧院如虎添翼了?”顾玮在玉堂院内悻悻道。
她的对面,坐着果嬷嬷。果嬷嬷一听这话就皱了皱眉,提醒道:“姑娘,奴婢提醒过您,眼光不要局限在一宅一院之内。尺璧院再得势,也只是当下而已,姑娘要看的是以后!”
这一番话语十分严厉,顾玮听了便缩了缩,随后乖巧地点了点头。连氏早就跟顾玮说过,这位果嬷嬷不管是如何严厉,不管是说什么,都是为了她好,果嬷嬷的话语要听信。
顾玮在连氏入礼佛堂那一段时间里,深刻地体会到一个有本事的奴婢,有时候会比自己顾家三姑娘的身份更重要。就算她偶有骄纵,却认真听从了果嬷嬷的教导。
顾琰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顾玮心头,她要从心头移走这座大山,就要比顾琰强,要比顾琰懂得更多,谋划得更好!
“嬷嬷,请教我。”顾玮滑落在地上,对着果嬷嬷切切恳求道。她如今所能倚靠的,除了顾重庭和连氏,就只有果嬷嬷了!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愚蠢的,谁都在成长、变强。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