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是两年多前的情况。
现在,一提起莱州,京兆百姓十个有九个表示知道,还嘴溜地说道:“莱州,出了莱州水兵的莱州呀,清剿了海盗水匪的莱州水兵,可厉害了……”
是了,到了现在的崇德十三年年末,京兆谁还不知道莱州水兵司和水兵司的功绩?
莱州近海,一向海盗水匪为祸,严重滋扰着莱州近海一带的百姓,过去莱州官衙一直设有水兵司,用来打击这些海盗水匪。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莱州百姓好水,虽说水兵司不缺人,但素来没有什么作为,除了养兵粮饷显示他们的存在之外,平时都没有听过水兵司有什么事。
水兵司本身的将领和士兵,也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存在着,时不时剿下海匪,然后按时准点领着俸禄,日子简直不要太悠闲。
然后。从两年半前开始,莱州水兵司便变了,在经历了“平莱海战”等几场海战后,莱州水兵司扬名了!
从默默无闻到扬名大定,莱州水兵司用了三年不到,而水兵司都尉一职的等级,也一升再升。从原来的从六品下升为如今的正五品上了。这样的配设。几乎与一卫的规格相类了。
十六卫的士兵不由得感叹:真是千里马都没有莱州水兵司跑得这么快,不知道莱州水兵司怎么突然如此厉害,就像……有神相助一样。
事实上。就连莱州水兵司的士兵都觉得诧异不已。云里雾里一样,先是水兵司不知哪来了那么多钱财,凡是水兵训练所需的一切钱财,完全都不用愁;
接着司中突然出现了很多厉害的人。这些人,有些是小将领。有些是士兵,他们都善于在水上作战。有他们带领着,莱州水兵便开始了每日不断的训练;
再接着,莱州水兵司便遇上了几场不可避免的海战。只能用尽全力来应对这些海战。然后,就打赢了。
打着打着,莱州水兵司的士兵们才发现。他们已经赢了几场海战,而且莱州水域一带的盗匪。已经不知不觉隐匿了。原来,打着打着,他们就那么厉害了,如今大定的百姓,都知道有个莱州水兵司了。
真是奇了怪了,莫怪乎莱州水兵们会觉得如坠云里雾里。细究起来,或许只有“运气”这两个字可以概括了,应该是吧?
水兵们看不清这些,但水兵司最大的头儿——水兵都尉章兴却是十分清楚的。他清楚知道,莱州水兵司为何会这么厉害、赖以扬名的又是什么。
莱州水兵司的改变,出现在两年半前。那时,沈肃被崇德帝封为安远伯,以莱州为伯府封地,来到莱州。
沈肃来到莱州,莱州水兵司便变了,莱州也变了。
这么简单的因由,隐藏在其中的通天本事,是章兴所不能完全了解、也无法全部了解的。对这个水兵司的都尉来说,有足够的训练资费,有足够的对战经验,还有相应的嘉奖和勇气,就已经世上难得了。
他安心带领着莱州水兵,循着安远伯所指的途径,开始了重复的训练…剿匪…对战的过程,并且对这些过程感到无比满意,对安远伯沈肃就感激。
将领的意志,充分贯彻给了底下的士兵。耳濡目染之下,莱州水兵都对安远伯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尽管他们许多人不知道安远伯与水兵司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水兵司现在不一样了,莱州水域现在安静了,这对莱州官员和百姓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如今,章兴就带着对安远伯的感激和敬畏,身后跟着数个手上拿着重礼的水兵,恭恭敬敬地来到了安远伯府。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现在的安远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实在是热闹非凡。若不是章兴绝不可能会认错安远伯府的府邸,还真以为走错了门。
安远伯府,主子统共就三个,往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这样的喜庆热闹,大概是这两年来的头一次。
不过……看了看手中的请柬,章兴露出了一个武将的憨笑,跟随莱户曹古平远后面,踏进了安远伯府。
安远伯府主子少,府中待人接物的,大多是小厮,只有引导女眷那边,才有寥寥几个丫鬟。这些情况,是章兴知道的,即使今日安远伯府有宴,同样如此。
章兴脸上带着笑容,在小厮的引导下,去到了接待宾客的三松堂。当前正中端坐着的,正是安远伯沈肃。
沈肃,如今的安远伯,曾经的铁血帝师。他脸容枯瘦,眉目萦绕着标志性的阴冷,但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如此一来,虽然不是慈眉善目,却还是稍显亲和——谁都看得出来,沈肃今日心情很好。
安远伯府今日有喜,沈肃的心情当然很好。事实上,沈肃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过。那一声声重复来重复去的“恭喜,恭喜”,他竟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沈肃的身侧,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脸上带着笑,对着前来的每一个宾客点头示意,代沈肃回道:“多谢,多谢。”
他剑眉星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星芒聚于眼中,让人见而心喜。即使他不笑不语的时候,就像一尊青铜礼器,静静在那里,谁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这个年轻人,不是沈度,还能是谁?
☆、541章 贵客
前来恭贺的宾客太多,即使沈肃只是坐着不怎么说话,才一会儿而已,脸上就露出了疲态。
近来沈肃的身体不大好,夜里少有安歇的时候,白日里多是闭眼歇息。若不是今日安远伯府有喜宴,这会儿沈肃应该在房间内小寐养神了。
没有了内力,沈肃比同样年纪的人老得更快。须发全白了,面容枯瘦了,不过是六十余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七十多岁了。
曾经年累积在他身体里的毒,即使通过散除内力的方式拔了出来,还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无论用多少上好的药材珍品调养,都没有办法。
当年润州大疫的时候,钟岂就曾隐晦地对沈度说过:沈肃的身体,极力支撑不过是三四年的时间。
在医道上,钟岂目光如炬几乎不会判错。如今将近三年的时间过去了,正如钟岂判断的那样,沈肃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尤其是这半年来,沈肃又出现了彻夜难眠的情况。
就像过往在京兆那样。
沈度心痛难当,却知已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沈肃的情况。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沈肃开怀喜乐……
压下纷乱的思绪,沈度弯下腰对沈肃说道:“父亲,这些宾客有我与阿璧应着,您还是回房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肃打断了:“我不累!今日是我们沈家阿徵的喜庆日子,我怎么能回房间了,你糊涂了!”
沈肃嘴上苛责着,眼中却带着笑意,神色愈加柔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曾能只小儿哭啼的铁血帝师。
沈家阿徵,光是这四个字,就能让沈肃的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会儿他想着,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阿徵。唔,京兆东园那几个大库房的东西自是不用说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讨阿徵欢心呢……
看见沈肃这样的神态。沈度笑了笑。不用说。父亲肯定是在想着送什么东西给阿徵了。阿徵还是个刚刚满月的小女娃,父亲想得太多了!
虽则这样想,但沈度同样眉眼带笑。神色比沈肃还要柔和。这世上,大多父亲想到自己的女儿时,都会露出和沈度一样的笑容。
沈徵,小名沅沅。正是沈度的女儿,沈肃的孙女。今日才刚刚满月的小女娃。
想到了女儿,沈度便想到了为他生下女儿的顾琰,笑意更深了,眼底的神情怎么都遮掩不了。
在满堂的喜庆热闹当中。沈度不禁有些感叹,这两年多的点点滴滴在他脑中掠过。
两年半前,小圈在雾岭深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沈度。在小圈的带领下。曲玄和去年等人在崖壁间的一个洞穴找到了沈度。
在急速下坠的时候,沈度借助深崖横生的树木。抢得了一线生机,落在了一个天然的洞穴中,却因为急速运功导致心脉重创,以致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随后的周折波澜,其实用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概括了:他养好伤之后回到了京兆,耐心等待顾琰及笄,在两个人成亲之后,他便带着顾琰和朱宣知来到了莱州,从此定居下来。
自他来到莱州,也快两年了。
这两年来,他并没有在朝中任职,只是带着朱宣知在水兵司历练,就像在京兆虎贲军一样,与莱州的水兵共同练习,还打赢了几场海战。
然后,陪在沈肃身边照顾着,与顾琰一起开始平平常常的婚后生活。旁的,便没有太多可说了。
如今,最后停留在他脑海中的,就是眼前的热闹气氛而已。
为了沈徵这个沈家第三代的第一人,沈肃一改以往低调安静的作风,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已经广发喜帖,邀请一众亲朋好友前来莱州赴宴。
沈家的姻亲,就只有京兆顾一家而已。顾家自是不用请都会来的,是以沈肃喜帖所送之处,多半是沈肃的故旧,而且是有过硬交情的故旧。
三日前,沈肃所邀请的客人就陆陆续续来到莱州了。于是,让莱州官员跌破下巴的事情出现了:京兆尹陆清出现在莱州,中书侍郎杜预出现在莱州了,御史大夫俞恒敬也出现在莱州了……
这里不是京兆,只是莱州,河北府属下的一个中州而已,这些朝堂重臣竟然齐聚在这里,这简直可以用“诡异”来形容,深深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这不正常啊!
就算再不正常,这些重臣都出现在这里了,而且还是为了参加一个小女娃的弥月宴!
天知道这些三品重臣怎么能离开京兆,但莱州官员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他们所想的唯有一点: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莱州最好最美的一面表现出来,争取让自己入得这些重臣的青眼……
然而对陆清和杜预这些人来说,这一趟前来莱州,不是为了国朝公务,只是为了个人私交而已。他们此来,一是来参加沈家的喜庆事,二是来见沈肃和沈度。
至于莱州官员的想法?抱歉,还是赴宴喝酒吧,只说今日的喜庆事,旁的一概不论。
能够有幸与陆清、杜预和俞恒敬等人同坐一桌的莱州此时阮焘,只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哪里还想得出话题来让这些朝堂重臣印象深刻?
沈度看着自得自乐的陆清等人,再看看如坐针毡的阮焘等莱州官员,却并没有上前活络气氛。现在的他,不需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即使他是主人家。
就算他在中书舍人、虎贲中郎将时,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安静冷静,是沈家的风格标识,不会因为一场喜庆的弥月宴就会有深刻改变。
酒席过半的时候,沈家小厮领着一位客人出现在三松堂。在看到这位客人的时候,三松堂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宾客都沉默了,随后,才起了一阵阵躁动。
沈度也看到了这位客人,呼吸略微顿了顿,便快速往前迎去。
这一位,可真真是贵客。
☆、542章 不平
贵客,是长隐公子。来自勋贵之家,来自如今唯一手握实权的国公府。
一年前,长隐公子替代替其祖父韦传琳,成为新任安国公。
早在三年前,安国公府就尽在长隐公子手中。这个安国公,对于长隐公子本人来说,封不封都没有太大差别。
但世人讲究名正言顺,在长隐公子被封为安国公后,到底是不一样了。手握实权的安国公,而且还记得皇上恩宠的安国公,且这个安国公有天人之姿,仿佛谪仙人,不似在凡间……
造物所钟,似乎都集中在这一人身上了。
长隐公子的到来,实在出乎沈度的预料。这会儿京兆朝局不平,长隐公子身体又不甚好,且这会临近年末,天寒地冻,长隐公子这样的身体经受长途跋涉,恐非易事。
他应该留在京兆才是,怎么会来到莱州呢?
沈度便吩咐如年速速拿来热茶,边笑着迎上去去,却并没有带着长隐公子在三松堂落座,而是坐在了三松堂旁边的茶室。
这是沈度离开莱州之后,第一次见到长隐公子,细想来,也快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并没有在长隐公子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身形更加瘦削之外,他还是京兆那个谪仙人,一举一动都蕴含绝世风华。
这样的谪仙人,竟出现在莱州了,莫不是,京兆出了什么事?
长隐公子喝了一口热茶,感觉温暖从上而下熨烫至心底,这才微微笑道:“京兆无甚大事,我收到计之的喜帖,便来了。弥月之宴是喜庆事,你我知交一场,总要来为小侄女送祝福。”
茶香在室内散溢,让人感觉温暖舒缓。配上这些寻常悠闲的家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