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盯着谢远山,却见到对方点了点头,坚定地回道:“是的,我信会有报应,所以来提醒你一句。”
崇德五年以来,镇国公谢远山就鲜少在朝堂露面了,而镇国公府年轻一辈,或是去了游学,或是去了问道,甚至还有人去了从商。总之,谢远山就压着,不让镇国公府的子弟出仕。
对此,秦邑相当不解。如果镇国公府这么低调的话,当初何必谋求从龙之功呢?不让族中子弟出仕,等于是镇国公府自绝于朝堂,为什么要这样呢?
现在,秦邑知道谢远山这么做的原因了,原来是因为怕报应。哈哈,谢远山这么做,会不会太荒谬了?!
谢远山垂着眼,没有再看秦邑,而是拱手说道:“我言尽于此。请秦老弟有所警醒。以后行事,积德吧。”
他说罢,也不等秦邑有所回应,就转身离去了。他想要说的提醒,已经将说出来,至于秦邑有没有入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信与不信。或许也是命定。
他离开的时候。望了望成国公府到处挂着的白灯笼,遂又垂下了眼。事情已经如此明显了,成国公府连唯一的子嗣都没了。秦邑还不相信会有报应吗?
旋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极为悲伤,藏在心中多年的悔恨却不能为外人道:镇国公府的报应。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到来了。我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他身后的成国公府,依然是一片白素。间或传来几声呜咽,此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谢远山离开之后,秦邑却没有动。他在想着谢远山的话。想着这一切会不会是报应,抑或是……报仇。
鬼神之说,报应之论。秦邑一点都不相信,但谢远山的话语。却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成国公府现在所遭遇的一切,不是报应,而是有人在报仇呢?
有人在为那家报仇?到底是谁呢?还是别的什么可能?若是当年那一家没有死绝,是不是就会有人来报仇了?
那家,或有遗孤!
“呼……”秦邑呼出了一口气,忽觉自己背后冷汗渗渗。越是想,他就越觉得这个可能会是真的。
这两年,成国公府不断出事,势力一日日变弱,到现在连唯一的子嗣都没有了。这样大的仇恨,令成国公府断子绝孙的仇恨,只会是那一家!
“不行,我得来办法,要核实,要查出到底是谁……”秦邑喃喃自语道,额头有汗滴了下来。
京兆如此之大,茫茫人海中,他怎么核实,又能去哪里寻找?但一想到惨死的儿子,秦邑的复仇之念就“噌”的一下炽盛了。
再艰难,再渺茫,他都要找出来!
与此同时,宫中也有人燃起了复仇之火,誓要为秦绩报仇,决意要将所有的仇人都斩杀干净。
这个人,就是太子朱宣明。
自秦绩死后,朱宣明就彻夜难眠。一合眼,似乎就能见到那个如玉一般的人出现在面前,似乎就能听到那个人说道:“殿下,我会陪着你的,我一定会陪着你的,不管是殿下册封,还是殿下登基……”
我会陪着你的,我会陪着你的……但是,没有实现!那个人,死了,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不会站在他面前了。
不会再陪着他在务本楼,甚至,就算他将来登基,那个人也永不可能出现在勤政楼了。他死了……
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无论有多想念,无论有多不舍,都永远失去了。
今日,是他的头七了。如果魂魄有感,他会依恋不去吗?他的魂魄,会不会来到宫中?但是宫中皇气盛,诛灭一切鬼魂,他是进不来的吧?
“啊……”朱宣明捂住胸口,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终于跌倒在地上,似乎,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永远地永远失去了他。
朱宣明倒在地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只是,他再哀伤,再痴情,秦绩也看不到了。
“来人……”朱宣明挣扎着起来,嘶哑地唤道。尽管他的声音异常微弱,一直守候在门外的谢登还是听到了,便立刻走了进来。
见到朱宣明憔悴不堪的样子,谢登感到十分不忍。他不敢深想太子与秦世子的关系,也不敢有任何劝慰之言,只能将太子扶起来安置好。
不料,朱宣明却吩咐道:“谢登,本宫会回朱雀东路,本宫现在就要回三皇子府!本宫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谢登一听,脸色便塌了下来。现在,这么晚了,宫门已经下钥了,太子怎么能出宫去?他心中想着该如何委婉向太子说明情况,想着如何能说服太子打消出宫的念头。
然而,朱宣明没有理会他的为难,喃喃道:“他进不来的,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
听到这句话,谢登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分明觉得,年轻的太子,已经变得枯槁了。太子,是个可怜人吧。
谁可怜,谁不可怜,时间都在缓缓流淌。这一日,尺璧院中就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369章 意外访客
尺璧院中突然到访的客人,是太原府尹范泰言的夫人,也是范仪的祖母姬氏。
其时,她正与风嬷嬷说着京兆的局势,傅氏身边的大丫鬟宝绮来传话:“姑娘,范老夫人想来尺璧院,说是为了多谢姑娘对仪姑娘的照顾。”
现在是年后时节,京兆各家夫人多有往来,姬氏就是来和傅氏走动走动的,却提出了想到尺璧院见顾琰。傅氏虽心中疑惑,却想着顾琰和范仪交好,便欣然应允,遂派了宝绮来传话。
顾琰听到姬氏要来尺璧院,着实吃了一惊。虽然,她早有预感,因范仪之故,迟早会和姬氏见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没想到,姬氏会亲自来到尺璧院。
看来,范老夫人对仪妹妹,的确无比上心。——顾琰边这样想,边吩咐月白打点好一切,以迎候姬氏的到来。
很快,姬氏就来到尺璧院了。傅氏陪伴着她,身后跟着数个仆妇丫鬟仆妇,有仆妇手中还捧着数个锦盒。
见此,顾琰就知道姬氏这一次来,应是有所求。姬氏,会求什么呢?
她心底这样想着,脸上扬起了笑容,快步上前,盈盈一弯腰说道:“阿璧给老夫人请安。怎敢劳烦夫人来尺璧院?宜应阿璧前去拜见老夫人的。”
姬氏的年龄和身份摆着,顾琰作为一个孙儿辈,这一番说话是应当的。她恭迎着,将姬氏迎进了尺璧院。
姬氏脸上含着笑容,看着十分亲切,笑着说道:“是老身唐突了。本应下帖子邀请才是。只是老身来见了顾夫人,又想着阿仪时常来添乱。现在见了,果真觉得傅夫人有福分,阿璧真真是好。”
姬氏这一番说话,并不是客套,她真的是这么认为的。这好,指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通身的气度。她一双利眼见过多少姑娘。但有顾琰这样气度的,还真没有见过。
她打量着顾琰,越发觉得让自己孙女儿亲近顾琰。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做法。见贤思齐,择善为友,这些道理,姬氏太清楚了。
一旁的傅氏见到姬氏的表现。心中再一次惊讶。这位范老夫人姬氏的作风,傅氏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姬家祖上与太祖有深交,是以姬氏一族多少有些倨傲,体现在待人接物上,便多少有些冷淡。这位姬氏待人接物也是如此。礼数倒是做到足的,但极少听说她对谁亲厚。
但今日,姬氏在叠章院就笑容满面。现在对阿璧又是如此。似乎,姬氏对顾家很特别。这是为何?
傅氏想不明白,姬氏态度越亲厚,她就越感到诧异。
但是,姬氏和顾琰两人似乎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一老一小笑说着落座,倒让傅氏觉得自己多虑了。
紧接着,尺璧院一众丫鬟便上场了。有丫鬟捧着洗盥盆、干净锦帕进来,待姬氏擦洗双手后,其余的丫鬟,就陆续将茶水、瓜果摆了上来。
这些丫鬟的动作,流畅无声,态度恭敬又不卑,显然平时训练有素。见到这一切,姬氏的笑容更深了。
“老夫人,请用茶,阿璧这里有个丫鬟烹茶很不错。”顾琰笑晏晏地说道。她所说的很不错的丫鬟,当然就是精通吃食的杏黄。
姬氏点点头,接话道:“既然阿璧说不错,那么老身就要好好品尝品尝了。”
接下来,尺璧院中便时不时响起笑语,姬氏高兴,傅氏热络,顾琰恭敬,还有机灵的仆妇丫鬟偶有应答,令人听着也十分舒心。如此一来,倒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一番寒暄过后,姬氏似是斟酌了一番,开口对傅氏说道:“顾夫人,老身有几句说话想单独和阿璧说,是为了老身孙女阿仪的事,不知是否方便呢?”
听了这话,傅氏心中的疑惑,突然就解开了。她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范仪小姑娘,听说姬氏对范仪宠爱非常,原来如此。
既然姬氏如此说了,傅氏便知道怎么办了。况且她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没什么好忧虑的,当下便站了起来,说叠章院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让顾琰好好招呼范老夫人,便离开了。
傅氏离开后,房内的丫鬟仆妇们也都知机地退了出去。房内,就只剩下姬氏和顾琰了。
顾琰没有说话,而是意态悠闲地给姬氏续上茶水,等待其说明来意。姬氏,到底想从尺璧院得到什么呢?她让阿仪与自己亲近,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姬氏端起了茶杯,润了润喉咙,便直接说明来意:“阿璧,实不相瞒,老身此来顾家,是想向阿璧借一个人,就是借阿璧身边的风嬷嬷。”
姬氏一口气将话说完,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在来顾家之前,她就想好这么说了,便没有转弯抹角。不仅是因为她有求于顾琰,还因为她清楚顾琰的性格。
在过去的日子里,姬氏对顾琰的了解绝不会少,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并不简单,只能以信诚待之,而不能蒙骗欺瞒。
得帝师青眼的姑娘,得风嬷嬷教导的姑娘,必是非同一般。为了自己的孙女,为了将来的范家,再低的姿态,姬氏也不觉得有什么。
原来是为了风嬷嬷……姬氏要借风嬷嬷,莫不是,姬氏也知道风嬷嬷的本事?
如此想着,她便没有正面回答姬氏的请求,而是问道:“请老夫人恕阿璧无状。此前,顾家和范家并无亲近。老夫人为何要让阿仪亲近尺璧院呢?老夫人为何要借用风嬷嬷呢?”
这些疑问,在顾琰心头很久的了。既然姬氏如此坦诚,那么她也直接相询了。
她记得,早在风嬷嬷来到尺璧院之前,范仪就已时时来尺璧院了。这应该,不仅仅是因为风嬷嬷之故。姬氏,为何会这样做?内里,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姬氏的回答,出乎顾琰意料之外。原来,是这样啊。
☆、第370章 荆棘路
姬氏微笑道:“其实,老身曾在莱州待过一段时间,听顾太奶奶说过京兆顾家的情况。自前年赏花宴后,老身见了你,便隐约觉得气度沉稳不似一般姑娘。后来,你还救了阿仪……”
顾琰听得一愣,原来,姬氏和莱州太奶奶有交情。太奶奶,那位神秘的太奶奶。据闻能影响皇族、身边有风嬷嬷这种能人的太奶奶,经由姬氏的提及。蓦地出现在顾琰面前。
莱州的太奶奶,顾琰从来没有见过她,前世关于她的印象也几乎没有,到底她是怎样的人呢?
她不知道,却对莱州起了好奇心。
接着,又听得姬氏说道:“至于风嬷嬷其人,老身也是从顾太奶奶那里听说的。老身原本想等风嬷嬷从宫中出来,再去莱州求人。不想,风嬷嬷来了阿璧身边。老身让阿仪来尺璧院,就是想她日有寸进,事实证明老身的想法是对的。”
至此,姬氏基本说出了心中所想,只除了帝师青眼、沈度与九皇子关系这些略了过去。这些,对着一个小姑娘,姬氏实在难以出口。
但是,顾琰轻巧地问了出来:“老夫人,您欲借用风嬷嬷。是打算,将阿仪送进宫中吗?”
风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除了武功之外,一身本事就与宫中有关。姬氏之心,昭明矣。只是阿仪,她适合待在宫中吗?
听了顾琰的话语,姬氏一阵哑口,入帝王家之苦。她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范家的种种谋划,她怎么就能说出来?
范家非世家,只数代官宦。至今尚未出过一位皇族贵人,这对于一个急亟需要跃一步的家族来说,是一件憾事。
和陈留谢氏的谢奎一样,范家的族长范泰言也一直在思考家族的发展,认为是族中出皇族贵人的时候了。范泰言和姬氏选中的人,就是孙女儿范仪。
原本,他们只是想成为皇族姻亲。九皇子和范仪的往来。他们是默认的。但随着局势的发展,范泰言发现当初的打算或许有出入了,因为中间多了帝师和沈度。
见到范仪